大中午的跪在外面,即便是在樹蔭下,楚流徵的額頭上也不免出了一層細汗。
蕭靖凡蹲下來,展開摺扇對著她扇。
楚流徵暗暗撇嘴。
【蹲哪兒不好,擋我風了。】
蕭靖凡:“……”
他腳下挪了挪,手上扇風的動作不停,語氣尚算溫和:“可想明白了?”
楚流徵暗暗翻了個白眼,抿著脣一個字都沒說,心裡卻是罵得很歡。
蕭靖凡都聽習慣了,渾然不在意,一隻手扇累了就換隻手繼續扇。
楚流徵也不知道他忽然抽的什麼風,想扇就扇吧,咱也享受一把皇帝打扇的待遇,以後還能跟人吹牛。
一旁的周元德屬實沒看明白。
陛下放著京城送來的加急摺子不批,蹲這兒給人打扇,圖的什麼啊?
要是心疼,不罰不就成了?
大熱天兒的,兩個人一塊兒在外頭受罪,何苦來哉!
其他人也遠遠瞄著這邊,馮景摸摸下巴,問小夥伴:“你們說,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呂飛:“不清楚。”
巳月:“不明白。”
辰星:“不知道。”
瑞王:“後悔了。”
四人齊刷刷扭頭,驚訝:“您怎麼來了?”
瑞王擡手“噓”了一聲,聲音好似清晨的雨露,“別叫皇兄發現。”
四人一起點頭。
馮景悄聲問:“您方纔說‘後悔了’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瑞王的視線落在楚流徵身上片刻,脣角淺淺勾起,讓人扶著離開。
巳月疑惑:“瑞王殿下來做什麼?”
其他三人搖頭,誰知道呢?
楚流徵到底是沒跪到雙腿殘疾就被扇扇子扇累了的皇帝免去懲罰,讓辰星和巳月扶著,一瘸一拐地回了帳篷。
辰星去取飯菜,巳月則拿出藥油替她揉跪得淤青的膝蓋。
楚流徵疼得齜牙咧嘴,臉皮直抽抽,“夠了夠了,別揉了,讓它自己好吧。”
“得揉開。”巳月手上的力道放輕,楚流徵卻還是受不了,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見狀,巳月只好收了手,將挽起的褲腿放下,叮囑道:“一會兒辰星把飯菜端來,姐姐吃了飯好生休息,等晚上我再來替姐姐揉一次。”
楚流徵抱著腿,疼出來的眼淚汪在眼底,眼眶泛紅,“一定要揉嗎?”
巳月點頭:“以免落下病根,姐姐就忍著些吧。”
正這時,辰星將飯菜取了來。
趁楚流徵用飯的工夫,巳月去了隔壁的主帳。
蕭靖凡一邊批摺子一邊頭也不擡地問:“如何?”
巳月瞄他一眼,答:“雙膝又青又腫,皮下還有淤血,若處理不好,恐怕會落下病根。”
“怎會這般嚴重?”蕭靖凡皺眉擡眼,不都加了軟墊嗎?
巳月道:“流徵姐姐體質特殊,所以比常人嚴重些。屬下想用藥油一次替她揉開,但她疼得厲害,只能慢慢來。”
聞言,蕭靖凡眉心擰了一個疙瘩,擺手叫她退下。重新拿起桌上的奏摺,勉強批了兩本,又心煩意亂地放下,揹著手在帳篷裡踱來踱去,晃得周公公眼前發暈。
大太監都替他著急,擔心就去看啊,又不遠。
眼瞅著皇帝走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地皮子都要踩薄了,貼心大棉褲周公公覺得是時候替皇帝分憂了。可他一句“陛下”還沒喊完,蕭靖凡已經大步流星出了帳篷。
大太監險些咬了舌頭,急忙跟上去,眼瞅著自家陛下進了隔壁的帳篷。他不禁笑了笑,自發站到門口當起了門神。帳篷裡點了安神香,楚流徵側臉挨著枕頭,呼吸均勻,睡得很沉。
蕭靖凡站在牀邊看了良久,很是不解。
溫柔小意的解語花一大把,他怎麼就看上這麼個沒心沒肺專惹他生氣的呢?
楚流徵渾然不知帳篷裡多了個人,臉頰蹭蹭枕頭,嘴巴張合,嘟囔了一句什麼。
蕭靖凡湊近聽。
“混蛋。”
“君……可惡……變禿子……”
蕭靖凡:“……”
他就多餘來!
他磨了磨牙,盯著楚流徵的睡臉看了片刻,俯身一口咬了上去。
睡夢中,楚流徵輕哼一聲,擡手就是一巴掌。
蕭靖凡熟練地抓住,鬆開口中的軟肉,看著那個完整的牙印,心中的氣平了不少。
他拉開涼被,輕手輕腳挽起楚流徵的褲腿,細看雙膝上的傷。
楚流徵的皮膚本來就白,稍微磕碰一點都顯得比別人嚴重幾分,更別說是大面積的淤青了。
蕭靖凡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他自幼練習騎射,磕碰淤青是常有之事,也因爲犯錯被罰過跪,膝蓋也是腫了一大片,知道這樣的情況,須得儘快用藥油揉開,不然很長一段時間都消散不了。
想到此,他看看四周,發現一旁的桌上就放著藥油。
他起身拿了過來,倒在掌心搓熱,輕輕壓在淤青的膝蓋上,一點點揉。
即便是在睡夢中,楚流徵也感覺到疼,睫毛顫得厲害,就要醒過來。
蕭靖凡立刻停手,等人重新睡熟了再接著揉。
如此這般,斷斷續續,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楚流徵疼出了一頭的汗,蕭靖凡也累得夠嗆,還得擰了帕子來給楚流徵擦汗。
做完這一切,皇帝將藥油放回原處,起身離開。
摺子還沒批完呢。
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薄荷味,一絲淺淡的檀香混在其中,叫人難以察覺。
牀上之人睫毛輕輕一顫,睜開眼,望著帳篷頂,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只是睡著了又不是死了,膝蓋上一陣一陣疼,怎麼可能沒感覺?
她轉頭看了眼桌上的藥油。
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棗再甜,挨棒子的時候也疼啊。
她又不是金魚,只有七秒記憶。
罪都受了,馬後炮有屁用!
膝蓋上熱乎乎的,楚流徵眨巴眨巴眼,重新閉上,翻個身繼續睡覺。
晚上巳月過來的時候,發現楚流徵膝蓋上的淤青已經消退了大半。她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不用藥油改凃藥膏,叮囑楚流徵好好休息。
如此養了兩日,楚流徵的傷徹底好了,在周公公的召喚下,重返工作崗位。
好消息:皇帝沒有繼續發瘋。
壞消息:皇帝找茬頻率提升,比往日難伺候十倍。
楚流徵時常想把茶碗扣在皇帝的腦門兒上,撂挑子不幹。
可惜,不敢。
眼瞅著楚流徵的怨氣都快比鬼重了,帳篷裡的火藥味也日漸濃厚,就快爆發,貼心的周公公急忙開導,並委婉地勸皇帝別作了,這樣下去真得散。
但皇帝根本不聽,且越發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