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一切彷彿都回到了原點。意大利的清晨的空氣依舊清淡,微微滲透著薄荷般的寒涼。冬日的初陽像是細碎的縷縷薄金傾灑於光潔的大理石上,逐漸映現拉長了朦朧的身影。窗臺轉角旁是盛開的藍色鳶尾,隱約的暗香揪著人心骨子最清淺的痛。
微風拂過夾雜著海洋的氣息韻味,一抹淡薄纖弱的倩影佇立在陽臺上,蔥白玉指輕搭在白色砌石的扶桿上,眼神漂移不定像是微微漣漪的溪流,流露無指間盡顯出深沉的悲傷。
晶瑩的薄荷色瞳仁恍惚地望著遠方,頃刻間擡手敷上臉龐,才知眼角根處已經溼了。她輕閉了一下眼,然後再睜開淡淡地呼了一口氣,重新把視線轉移到了陽臺下玩耍的孩童,才明白自己是何等孤寂。
“你會喪失所有的記憶,直到最後一天想起!之後,等待你的就是天國的階梯!”這句話她一直隱藏在心裡面遲遲沒有訴說,她心裡面其實很明白自己的命運。然而,那些人一直苦苦隱瞞著她,可是她也只能夠假裝。因爲她不想看到他們爲她擔憂的神情,和感傷的情懷。
很多人都說,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往往纔會去珍惜,懷念自己最初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點點滴滴。轉眼間憶起,心底間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溫涼。
她嘗受過殘缺記憶的痛,熟知那種想要觸摸卻無論如何在你要得到的一剎那消失的痛。沒想到如今,卻要再次經歷一番。然而這一次所要經歷的,是自己歷史以來最爲寶貴的回憶。忘記自己曾經的親人,忘記那些曾經默默守護你的導師,那些跟自己生死患難的朋友,還有,自己內心最深的,摯愛!
不再想起嗎?明天意味著失去,自己的心又將歸於何方?
承受多了,她已經不懂眼淚的含義。隱忍,象徵著另一種成熟。當命運來臨之際,她到底該如何選擇?
安心的等待著死亡的來臨,含笑著最後一滴淚珠跟大家告別;還是......
她不敢再繼續推測下去,命運何其殘忍,只有等待時間到來的那一刻,最後抉擇的審判!
隨後,她笑了。笑得堪比陽光,帶著鳶尾花香瀰漫著清風中。觸及到皮膚的冰涼,心裡面的煩惱在一瞬間淡了下來。
該來的總會來,總是要面對的不是嗎?死亡並不可怕,至少她現在懂得珍惜回憶,還有一羣至親的同伴隨她一起走過那些青蔥歲月。
伊婕溧給自己服下了最新的一粒特殊藥物,可以將她的壽命延續最後七天。毒性,將會在三天後復發,現在她想要做的就是留住回憶,微笑告別。
噬川之毒,無藥可解,一切都沒用了。
微笑著面對最後的一刻,纔是真理,她沒有什麼好傷心的,不是嗎?
陽臺的上方,落地窗前的人帶著深深地憂鬱看著那孤獨寂寥的身影。薄脣開啓,“小琭晞已經在那個陽臺上站了一個小時了,她從醒過來除了淡淡的微笑就是沒有任何言語。我擔心......”
閻黎把自己心中的思緒講了出來,自己的心像是被磁鐵吸進無法透氣沉悶無常,更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那抹嬌小的身影,像是失去保護的鳥兒,那樣孤單無助,可是自己卻無能無力,只能這樣呆呆地看著她深深惆悵。
伊婕溧擡起手錶看了看,然後冷靜開口:“現在時間是早上七點二十分,如果十分鐘後她依舊記得現在發生的事情,那就說明我的藥效起了效果!”
凡因的目光愈發的深沉,有點不安地開口:“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伊婕溧轉頭看向他回答,“應該不會,如果是這樣的話?!币伶间嘣捳f到一半,就被剛走過來的風暒冽打斷,“我想,晞兒已經知道了!”
衆人一驚紛紛回頭,風暒冽已經朝著他們走來。沒有繼續看他們,而是走到了落地窗前,淡淡地注視著那抹身影,心裡面是藏不出的痛。晞兒,到頭來你還要承受多久?
他早就注意到了,愛一個人久了就會變成一種習慣。她的心思,即使不說,他也可以依稀感受到。晞兒的平靜異常,已經向他說明了答案。她的內心沒有崩潰,卻在醒來之後一直佇立在陽臺發呆。
血誓的直升飛機沒有立刻回到法斯嘉拉的城堡,而是到了他意大利的別墅。現在冰琭晞危在旦夕,不能對外界公佈艾露茜雅女王有任何閃失。至於挪婭的事情,他已經派人告知了伊莉莎卡,最後法斯嘉拉王室爲她辦了一場最爲莊嚴的葬禮,墓碑上標立的是法斯嘉拉大公主的職位,也算是了卻她最後的身份。即使她罪惡深重,但是也在瀕臨死亡的最後一秒醒悟。他想怪挪婭,卻沒有任何理由。一切都是他自己沒有將晞兒保護好,要是當時不是晞兒捨命救他,那麼受傷的必定是他。
可是,早知道會這樣,他寧願就這樣代替她去死亡。現在晞兒一直處於痛苦的折磨中,他不僅不知道最終還是無能爲力......
說什麼要一輩子在一起,要好好保護她,都是虛言。
閻黎瞳孔睜大,無比震驚:“小琭晞是怎麼知道的?我們明明隱藏得這麼好......”
凡因接了一句,“晞兒跟我們同生共死了十年,有些事情我們即使不說她也可以感受得到,因爲這些感情已經成爲了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更是一種習慣!”語畢,他的心臟開始揪得更痛。沒有人發覺凡因的牙關漸漸咬緊,其實到頭來他雖然已經放手所愛,但是依然把這份至深的情愫埋葬心中。
“因,你以後無論什麼事情都不能夠藏在心裡面,一定要跟我們說知道嗎?每次啊,我最擔心的人就是你了,呵呵!”
女孩揚起了最甜美的笑容,真摯地對著他的瞳仁講道。當他知道她最擔心的人就是他的時候,他的內心不知道有多激動。現在感情被他送入墳墓,等待他的卻是最重要的人即將死去的噩耗。
伊婕溧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事情,她只能夠淡淡地講一句:“給小晞一點時間安靜一下吧!我相信,此時的她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感傷,如果我們都傷心的話,她的心裡面會更加難過的!不過,我不會放棄任何的希望,解藥我會繼續尋找!”
閻黎雖然已經不相信會有什麼解藥,但是他寧願這樣欺騙自己。
風暒冽不想跟他們搭理話,他首先一個人獨自離去。隨後,落地窗後,只剩餘一片淺碎的金光,好似暈染了曾經的夢......
當冰琭晞剛轉過頭去,突然驚呼了一聲:“啊,冽!”隨後,差點沒有站穩向前倒去,風暒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轉而緊緊把她擁入了懷中,緊緊抱住好像要把她鑲入身體內。
冰琭晞恍惚地撞入了他的懷抱,隨刻她輕輕地閉上了眼,淡淡男性氣息的龍涎香鑽入鼻翼熟悉得令人痛徹心扉?!百?,我想跟你去看一看彼此的回憶,去走一走,好嗎?”她輕輕地開口,聲音飄離得像握不住的風箏線。
風暒冽強忍心中隱約的痛楚,然後冷靜地回了一句:“好!”
鬆開了懷抱,冰琭晞深深地凝視著他,美麗清澈的薄荷色眼眸像是披上了一輪皓月明光,然後輕輕地笑了,“我現在還站在你的面前,現在的夢是真實的,無論我是否殘存在這個世界上,我都會住在你的心裡,不會在離開了!”
風暒冽看著她,心裡隱隱的痛楚愈發得酸澀。之後,他冷峻地開口,“走吧,晞兒!”
“嗯!”這一次,風暒冽真正拉起了她的手,沒有了以往的刺激霸道,卻多了更多的踏實感。
他手掌的溫度是冰涼的,手勁也很大。在篡住她手的同時,只感覺緊有點隱隱的疼痛,不過她這種感覺很真實,可以令人清醒。
天際的地平線已經緩和衍生到東方雲端,微弱的光亮像是銀月灑出的光。陽光很淡,卻足以拉長他們的身影。
意大利的風景是狹隘的,但是卻很少有什麼值得回憶的。真正的回憶,應該還是發生在中國。
半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不是沒有言語,而是難以開口。心裡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可卻怕有握不住而消失。
最後,路途走到了一般,風暒冽終於開口說了一句,更像是最爲堅毅的決定:“晞兒,我們回中國,舉辦婚禮!”他想了很久,如果晞兒永遠消失了,那麼他的存在也沒有了任何意義。在他的生命中,晞兒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無論生與死。
冰琭晞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