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jīng)過衡山的時候,司徒纖雲(yún)遇上了一位病患。據(jù)說,那是一個受了毒傷的江湖人。在遍尋名醫(yī)未果之後,他的相好帶著他去青玉壇求醫(yī)。受傷之人二十出頭,容貌俊朗——在傷痛的折磨下,依舊可見。他大多數(shù)時間處於昏迷之中,清醒時,亦是沉默寡言,說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那人周身彌散著一股子血腥之氣,不能說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簡單是肯定的了。
那人的相好是個活潑的姑娘,十五六歲年紀(jì),長得清純可愛。她自稱“南宮悅兒”,很愛說話,說出來的話,很是討喜。
司徒纖雲(yún)雲(yún)遊四方,居無定所,那姑娘自然不會是來尋她的。那是司徒纖雲(yún)經(jīng)過衡山腳下,看見了一個哭得很傷心的粉衣姑娘。那姑娘身邊的男子,情況不太好。司徒纖雲(yún)出手,穩(wěn)住了那男子的傷勢。
司徒纖雲(yún)——無論是內(nèi)裡的哪一個——可不信奉“醫(yī)者父母心”的說法。長琴覺得那男子的情況十分特殊,那姑娘手中的寶劍也讓他覺得眼熟。而紫華,則是因爲(wèi)自己不知道對癥的治療之法——拆了重組這種不對癥的法子,她還是會的。後來,紫華想了想,覺得可能是苗疆蠱毒。蠱毒是苗疆的不傳之秘,某兩隻雖然活了不少歲月,依舊不甚瞭解。
司徒纖雲(yún)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那個南宮悅兒,並告訴她,別對青雲(yún)壇抱太大希望。好死不如賴活著,即使只有一線希望,也是要試試的。南宮悅兒依舊打算帶她的情郎去青雲(yún)壇。那個始終不肯透漏姓名的男子的狀況越來越糟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挺不過去了。南宮悅兒哭著求司徒纖雲(yún)與她同行。某兩隻對這蠱毒很感興趣,遂欣然同意。
五嶽之一的衡山可不是小土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到頂了。南宮悅兒帶著傷員,又死活不肯僱滑竿,速度慢得讓人抓狂不解釋。
那男子的情形越來越不好。萬般無奈之下,紫華試著用了一些祛除寄生蟲的法子。效果嘛……蠱蟲有許多不凡之處,但依舊是蟲子——至少這個,沒超出蟲子的範(fàn)疇。如今,那男子不能算是痊癒,離原來的那種生活不能自理,亦是有著不小的差距。此法終究不能將蠱蟲根除。考慮到這特殊的寄生蟲的耐藥性,以及通過某些不可言明的途徑,傳染的可能,爲(wèi)了將來的幸福生活,南宮悅兒依舊執(zhí)著的前往青雲(yún)壇。那男子似乎有別的想法,卻拗不過南宮悅兒,只得照原計劃行事。
在略微熟悉之後,那男子終於肯說出自己的名字了——李榮。開始幾次,司徒纖雲(yún)喚他“李公子”,他都會愣一下——“李榮”,也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
在沒有GPS的年代,在無路可尋的深山老林,一個大小姐迷路的可能性有多大?司徒纖雲(yún)一門心思的裝無知,只在識別毒物方面提供幫助。李榮野外生活能力不錯,卻對尋找洞天福地青雲(yún)壇,助益甚微。所以,大家一起迷路吧。
被蚊蟲叮咬到毀容是什麼感覺?對此深有體會的南宮悅兒哀怨地看向司徒纖雲(yún)。從來沒有這方面困擾的司徒纖雲(yún)微笑著說:“小女子天生便是如此。”人們都喜歡看美人,自身魅力值很高的某兩隻,更是挑剔。司徒纖雲(yún)採了些草藥,調(diào)配了一下,讓南宮悅兒放在自己的荷包裡,以做驅(qū)蟲之效。那味道,不僅蟲蟻不喜歡,人同樣不喜歡。在對不起自己的皮膚,還是對不起所有人的鼻子之間,南宮悅兒果斷的選擇了後者。
深山老林,難免會遇上一下不友好的生物。戰(zhàn)鬥的事情,交給李榮和南宮悅兒就是。武力值爆表的某兩隻,裝純拌弱,毫無壓力。
李榮的招式狠辣決絕,沒有花哨的動作,迅捷無聲,一擊必中,不似普通的江湖人——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倒像是殺手一類。南宮悅兒的招式有不少的破綻,卻也不是花架子。像她這個年紀(jì)的漂亮女孩子,肯在武功上下功夫,實在不多。她這樣,已經(jīng)很難得了。
長琴見了南宮悅兒的招式,“咦”了一聲,就沒了後續(xù)。直到晚上,長琴纔有反應(yīng)。
【難怪覺得南宮姑娘的寶劍有些熟悉,原來是故人之後。】長琴嘆道。這天守夜的是南宮悅兒。那姑娘算不得細(xì)心,不會發(fā)現(xiàn)臥倒的司徒纖雲(yún)並未入睡。
【故人?琴兒想了一整天,只得了這樣一個結(jié)論?】紫華問道。因爲(wèi)這一天長琴都不在狀態(tài),應(yīng)付南宮悅兒都是她出面。而那種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實在不得她喜歡。
【……今日,勞煩紫華了。】已經(jīng)十分了解紫華的性格的長琴說。
【你我之間,何需如此?琴兒似乎對南宮姑娘,頗爲(wèi)在意?】紫華笑著說。
【那李榮恐非善類。南宮姑娘對此,似乎不是一無所知。如此,十分難得。】長琴說,【與其先祖,大不相同。】
【哦?】
【在下與南宮家,頗有淵源……在靈前,哭求在下歸來,不惜折壽歷劫……待在下歸來,卻視爲(wèi)妖/孽,恨不得處之而後快……】長琴嘲諷地說,【今日見到南宮姑娘,方知當(dāng)日南宮家仍有漏網(wǎng)之魚。如今想來,可謂幸事。】
紫華大致明白長琴與南宮家的過節(jié)了。大概就是長琴渡魂到南宮家,過得不錯,再次渡魂,上門認(rèn)親,被當(dāng)成妖/孽。然後,南宮家滅妖不成反被滅。南宮悅兒的祖先僥倖逃脫了,並傳承至今。
【琴兒尋找故人,卻被視爲(wèi)妖/孽,可是如此?】紫華問道。
長琴嘲諷的一笑,說:【正是如此。此般光景,已是習(xí)以爲(wèi)常。在下聽紫華之言,心有所感,卻依舊難以釋懷。】
紫華輕輕一笑,說:【若只是這般,琴兒可當(dāng)?shù)蒙稀昂眠\”二字了。】
【……此言何解?】長琴瞪大眼睛,道。
【琴兒可想過,你回去相認(rèn),在他人眼中,意味著什麼?】紫華反問道。
【不過是妖/孽罷了。】長琴不悅地說。
【是重活一次。不論是借屍還魂,還是奪舍重生,在人們眼中,都不過是再得到一世的壽數(shù)。】紫華說,【輪迴之說,終究太過飄渺,哪及得上琴兒這般,可見可感?這世上不想死的人,從來是不缺的。琴兒之舊故,只求除妖,當(dāng)真難得。】
【如在下這般隨時會魂飛魄散的長生?】長琴譏諷道。
【他們又怎會明白?】紫華說。
【……依紫華之言,無論經(jīng)歷了什麼,都可算得上是幸事了。】長琴嘆道。
紫華輕輕一笑,說:【最糟不過是魂消魄散,不存於天地——那般亦不過是從這無盡的紛紛擾擾中解脫出來,亦是幸事一件。】
【紫華當(dāng)真對生死之事,全無執(zhí)念?】長琴問道。
【何爲(wèi)執(zhí)念?若有一線生機,自當(dāng)爭取。若手段盡出,仍無生路,亦可坦然無悔。】紫華說。
【依舊要爭上一爭嗎?】長琴低聲道。
【自然。】紫華淡淡地說。
【長琴受教了。】長琴聲音輕柔,說,【我等還要在這衡山中停留到幾時?】
【李榮體內(nèi)的蠱蟲,我尚有不解之處。】紫華說,【怎麼?】
【……罷了。不遠(yuǎn)處有在下的一處故居,記錄了些許舊事。早年行事輕狂,但博紫華一笑吧。】長琴嘆道。
大致猜到長琴指的是什麼,紫華笑問著;【難得琴兒做此言。當(dāng)真不在意了?】
【若在下在意,紫華就不會如此了?終究已經(jīng)過去了。】長琴無奈地說,【雖無法全然釋懷,卻不必時時記掛,不得解脫了。】
【如此,當(dāng)是幸事。】紫華笑著說。
一夜好眠。
第二日午後,天降暴雨。此處山勢平緩,林木茂盛,沒有鬆動的山石,不用擔(dān)心泥石流這樣的天災(zāi)。不過,在雨裡淋著也不是個事兒。南宮悅兒手忙腳亂地找地方避雨,最先有成果的卻是李榮。他找到的是一個山洞。
【這,當(dāng)真有趣。】感受到山洞中,熟悉的隱而不發(fā)的靈力波動,紫華嘆道。
【確實十分巧合。】長琴無奈地說,【隨他去吧,左右……】不知道那就是我。
進(jìn)了山洞,三隻溼漉漉的落湯雞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火。南宮悅兒的燧石和她自己一樣溼。司徒纖雲(yún)從來不用那東西。萬幸,李榮的燧石雖然有一點兒潮,還勉強能工作。
點起篝火,李榮和南宮悅兒依偎著坐在一起。司徒纖雲(yún)坐在他們對面。或許是覺得這樣烤火不過癮,南宮悅兒乾脆把外衣脫了下來,找了根樹枝撐著烤。南宮悅兒的內(nèi)衣穿得好好的,只是因爲(wèi)溼了,貼在身上。李榮直接紅了臉,偏過頭。頂著司徒纖雲(yún)的殼子的長琴也十分不自在。南宮悅兒邀請兩人把外衣脫下來一起烤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的拒絕了。
司徒纖雲(yún)直直地盯著躍動的火焰。李榮則在四下張望。不去看南宮悅兒就對了。
“在看什麼?”南宮悅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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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石壁上似乎有字……”剛想找什麼搪塞一下的李榮,眼尖的發(fā)現(xiàn)了石壁上的異樣。
“咦?有字?我瞧瞧!”南宮悅兒將掛著衣服的樹枝塞到李榮手裡,從火堆裡撿出一根燃著的木頭,當(dāng)做火把。她走到石壁旁,舉著火把,緩緩地閱讀。
不多時,南宮悅兒低聲一嘆:“原來真的是古劍啊……”
耳聰目明的兩人都聽見了這句話。李榮和長琴十分疑惑。紫華則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李榮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又撿了兩根乾淨(jìng)的樹枝,搭了個架子。擺脫了手裡的東西,他向南宮悅兒走去,和她一同閱讀石壁上的內(nèi)容。
司徒纖雲(yún)目光閃了閃,坐在原地,沒有動作。也不能算是什麼都沒做。長琴用法術(shù)烘乾了衣服,又加上了幻術(shù),以免那兩人發(fā)現(xiàn)異樣。紫華則將製作防水防塵的衣服這項工作列入日程。
那邊,李榮面無表情地看著石壁。南宮悅兒則一邊看著石壁,一邊自以爲(wèi)隱蔽地打量身旁的男子。李榮將全部的心神放在石壁上,這纔不曾注意到南宮悅兒的異常。
司徒纖雲(yún)自然發(fā)現(xiàn)了南宮悅兒的異常。
【南宮姑娘這般行爲(wèi),又是何意?】長琴不解地說。
紫華略略分析,大概猜出了“穿越主角”的心態(tài)。她不太確定地說:【她大概誤會了。】
【……何解?】
【上古仙靈,千載渡魂之後,會是何種模樣?】紫華說。
長琴十分不解地說:【紫華何出此言?在下……】
紫華輕輕一笑,打斷了長琴的話,說:【累世傷痛之後,如李公子這般冷漠寡言,不是怪事。】
【……】長琴震驚到無語中。
【用些試探之法,亦是常情。】紫華語帶笑意,【發(fā)現(xiàn)山洞的是李公子,看見石壁上的文字的,亦是李公子……】
【她大概是誤會了。】長琴接道,【只是,遇見這種事,不覺匪夷所思也就罷了,懷疑親近之人,又是何道理?】
【……問我這種事情……琴兒將我當(dāng)做了什麼?】紫華笑問道。
長琴一頓,似有感嘆,道:【紫華之言,素來有醍醐灌頂之效。遇到難解之事,便忍不住詢問一番。紫華不妨猜上一猜?】
紫華微微蹙眉,道;【也許是自視甚高,自認(rèn)爲(wèi)是主角吧。】穿越者的主角情結(jié),想向長琴解釋清楚,就得先跟他說清楚,什麼是《古劍奇譚》。問題很大的,好麼?
【主角?】長琴略略思索,終於想到了能和這個詞掛鉤的東西。他不悅地說:【她竟將這當(dāng)成話本嗎?不知愛上書中人物的南宮姑娘,又當(dāng)如何?】
【你我且靜觀其變便是。】紫華道。
長琴嗤笑一聲,不做言語。
另一邊,李榮看著石壁上的文字,似乎心有感觸。他盯著石壁,說:“悅兒有什麼想法?”
“哦?啊……”南宮悅兒似乎走神了,她看了看石壁,又看了看李榮,說,“唔……他……太子長琴只是爲(wèi)了活下去……他……明明不是他的錯,不周山又不是他弄倒的,可是他被罰的最慘,好可憐……”
“是嗎?悅兒對他的渡魂之法又怎麼看呢?”李榮沉聲道。
“殺人是不對的!一定可以找到其他的方法的!”南宮悅兒大聲說。
“……”
不遠(yuǎn)處,頂著司徒纖雲(yún)的殼子的長琴冷冷地看著南宮悅兒,不動聲色地把乾糧拿出來烤——這當(dāng)然是紫華的提議。
【紫華,你說,明明南宮姑娘不贊成太子長琴的所行所爲(wèi),爲(wèi)何,不肯放棄呢?】長琴看著那邊的兩人,說。
【或許是情深不悔,或許是不瞭解這其中的險惡,或許,只是有這麼一個墮仙,讓她來拯救感化,很有成就感吧。】紫華說。
長琴輕笑一聲,說:【太子長琴竟淪落到被這樣一位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同情,當(dāng)真可嘆。】
紫華淡漠地說:【那位無緣無故,擔(dān)了太子長琴之名的李公子,纔是真的可嘆。】
長琴聞言不由一愣,隨即道:【就如南宮姑娘所言,可真的有辦法……】
【自然是有的。】紫華說。
【哦?】
紫華輕輕一笑,說:【尋昔日龍源後人,再鑄一把劍。或是尋媧皇陛下,重新施展命魂牽引之術(shù)。不過……】
【不過?】
【如今的龍淵部落怕是不肯再爲(wèi)外人鑄劍。而媧皇陛下……】紫華頓住不語。
【怎麼?依稀記得,那是一位慈悲的女神。】太子長琴問道。
【慈悲的女神?琴兒不與這等上位神族交往,怎知其真面目。】紫華輕輕一嘆,說,【這話本不應(yīng)由我來說……媧皇陛下,從來不是一位仁厚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