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騙衚衕是京城有名的風水相士衚衕,一如天橋之於相聲演員,潘家園之於古董倒鬥,八大胡同之於咳咳咳一般。
衚衕叫毛騙,但這裡卻不產騙子,至少京城的百姓們從來不覺得自己受了騙,上了當,哪怕偶有不中,他們也會懷疑是自己心有不誠。
所以很多人都說,京城是騙子……是術士們的天堂。
兩個多月前,毛騙衚衕迎來了一位在東南部聲名赫赫的大師級術士,江湖人稱“餘慈陸家第三十六代風水秘術傳人潛龍一帆大師”,一帆大師一到京城就在兩日之內給四位富豪改了風水。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四人不足半月便先後飛黃騰達起來,傳媒大王升級成煤大王,娛樂明星成了人民藝術家,知名小說家獲得行業大獎,房地產中介做起了不動產開發,堪稱今非昔比!
一帆大師經此一役徹底在京城打響了招牌。在四位的資助下,他在寸土寸金的毛騙衚衕開起獨立的鋪面,求告之人絡繹不絕。一帆大師來者不拒,兩個月間出診二十七次,堪輿廿五,破邪其二,無不是藥到病除!難得這位大師還十分低調,等閒不與人作伐,在京城圈子當中廣結善緣,以至於有人提名,要他成爲今年的“毛騙新風尚”。
然而謙虛的一帆大師還是微笑拒絕了,他好言安撫了提名人失望的感情,親手送去一隻土雞,要他連毛煮了將養身體,因爲鐵公雞拔毛……不吉利。
就這樣,不知姓餘還是姓慈或是姓陸的一帆大師,名聲越來越大。
今天是一帆大師每月一天的休沐,雖說鋪門照開,但他不接客,不納財,鄰里鄉親們熟知這一點,所以難得的無人打攪。
正午時分,陸遙順著探棒的指示來到了這家在京城聞名遐邇的風水鋪子門口。
“陰陽定乾坤職業諮詢中心……”烈陽之下,陸遙瞇著眼睛,輕聲讀出牌匾上的字跡。
“老闆,這名起得比您好啊,照說這樣的老字號經營一個不容易,您當時怎麼就捨得改名呢?”
“當年在餘慈,咱的鋪子叫聚寶裝飾……”
蔣小娟諂媚的臉頓時訕訕,一時無言以對。
“進去吧?!标戇b嘆了口氣,當先擡腳,一點近鄉情怯的感覺都沒有。
陰陽定乾坤職業諮詢中心位於毛騙衚衕深處,左右是公園和停車場,孤零零不見人家,卻又不缺人氣,是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一間單層的平房處理在明水之畔,背靠小小的土坡,藏風聚氣,風水絕佳。
它的規格也很有講究,長12.032米,寬2.352米,高2.698米,不錯,它就是一個四十寸的國際標準集裝箱,接了電,裝了空調,外部鍍著八卦圖案的黑白油漆,內部鋪滿花梨木,奢侈之風直叫人歎爲觀止。
不同於一般的集裝箱辦公板房,這家店的大門開在小面,長面打了一溜窗戶,採光好,看著還尤顯深邃。
陸遙撐開珠簾,邁步走入,遠遠的,陸一帆挺拔英俊的身子映入眼簾。
他閉著雙眼,身穿樸素道袍,並膝跪坐在一襲草蓆之上,身後是一副白玉牌坊的畫卷,面前是一方紅木的案幾,幾上紅泥小爐,青銅香鼎,爐上茶水已沸,鼎中香菸嫋嫋。
珠簾從陸遙手中滑落,碰撞著發出水銀瀉地般的脆響。
“這位善主,今日乃是一帆休沐,感懷妻兒之日,可否勞您明日再訪?”
陸遙的眼圈霎時間紅了……
“小娟,關門!探棒,給我砸!”
嘭!集裝箱的大門應聲關上。
嘩啦!一長溜的玻璃齊聲碎裂。
陸一帆悚然一驚,慌忙睜開雙眼,只看到一對銀光在狹小的室內翻飛不定,所過之處木裂窗飛。而店鋪的盡頭,他多日未見的兒子束著手立在那兒,英姿勃勃彷彿一夜之間就長成了大人。
“小遙……”
“爹,您讓我好找啊!”陸遙冷笑著一步步走進。
陸一帆像是沒看到探棒暴戾的行動,面帶微笑聲音平穩:“小遙,沒想到多日不見,你竟然和你娘一樣,變成真的術士了。”
“還不是拜您所賜,留下千五百萬的爛帳說走就走,你就沒想過打個電話給我,叫我也有點防備,避避風頭?”
“哎!”陸一帆長嘆一聲,“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若是提前告知於你,你如何能有這番機緣!”
“說人話!”
“何爲人話?何爲鬼話?《孟子》乃聖人之言,平素叫你多讀書,你看……”
“探棒,先揍他!”
滿室亂飛的銀光霎時停頓,轉眼之間重新啓動,一眨眼直臨陸一帆頭頂。
“停手!我說人話!”
探棒在關鍵時刻停??!
“說!”陸遙張著手,擡著臂,五指大張,只要手臂一揮,探棒就打算要幫他弒父。
“你連親爹都打,就不怕天打雷劈嘛!”
這倒是個問題……陸遙歪著腦袋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不怕?!?
說話間,滾滾雷電自他手心展開,噼裡啪啦擊打在陸一帆店鋪的牆上,高熱引燃花梨木,好幾處都燃起了大火。
“時代不同了,現在打不打雷,我說了算!繼續!”
自己兒子搖身一變成了殺星,陸一帆突著眼睛,一張帥臉扭曲變型,張著嘴,豆大的汗珠從額頭噼裡啪啦往下掉。
“嗯,那個……其實……反正……哈哈哈?!彼壑樽觼y轉,“關於欠債的事,你爹我和金總合演了一齣戲,爲此我還背井離鄉,那什麼……父愛如海?。 ?
“證據呢?”
“證據當然是備註的合同,這東西金總沒給你看吧?”
“備註?”
“那不是在這兒嘛……”他俯下身子,好像要去案上拿什麼東西,陸遙叫停探棒,靜靜地等……
突然!
陸一帆猛地掀翻案板!
案板翻轉起來,紅泥小火爐,紫砂的茶壺,青銅的香鼎和裡面的薰香一齊朝著陸遙飛射過來!
他也不看結果,流暢起身,乾脆利落轉身就跑,一頭扎進身後畫著牌坊的畫中,就從牌坊正中間穿了出去!
誰能想到,那副不顯山不露水的畫,居然是他給自己準備的暗門!
待得陸遙在探棒的協助下把那些燙手的傢伙事橫掃開,一擡眼!
陸一帆愁眉苦臉地跪坐在席上,身後是蔣小娟變身後的豔麗身姿。
蔣小娟摁著他的頭,那力氣大的,他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還有底牌麼?我的親爹。”陸遙咬牙切齒地問道。
“木有了……”陸一帆欲哭無淚,“誰承想區區三四個月,兒子成了術士,兒子隨便僱來一個非主流的打工妹,也能是絕世的高人,爲父……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