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列嘉輝便開車到了何心潔的住處,敲開了何心潔的大門。
星期天,何心潔難得睡懶覺。外面的門鈴,突然間震天動地響了起來,不停也不歇。原本何心潔裝聾作啞,躺在牀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假裝不在家。但門鈴響了又響,響了又響,不停也不歇,彷彿要響個天長地久似的。
何心潔皺了皺眉,不耐煩起來:“誰呀?大清早的。”
何心潔的住處,極少有人客人到。一來何心潔不喜歡到別人家串門,也不喜歡別人到她這兒串門;二來何心潔沒有什麼親朋好友。玩得過來的來來去去就幾個人,顏小可,童保羅,外加約翰遜,現在又有了列嘉輝,但見面,總是約了在外面。
何心潔趿了拖鞋,不情不願走去開門。
由於剛剛從牀上爬起來,何心潔頭髮凌亂,衣冠不整,雙眼還朦朧著,一臉的惱火神態。
門外,站的是列嘉輝。
何心潔嚇了一大跳,頓時清醒了半分。
“咦?什麼事?”
列嘉輝目光炙炙:“我,我想好了,我決定和你在一起。”
何心潔怔怔地看著他。
這,是不是夢?
列嘉輝真的願意爲了她,而放棄喬安娜?
列嘉輝一臉的凝重:“我要和我愛的人在一起,我不想今生今世留下憒憾。”
何心潔熱淚盈眶。百感交集。一股柔軟的,甜甜的,快樂的氣息從她心底蔓延開來,一顆心,就仿若陽光下的水滴,嫋然飛翔。幸福,唾手可得。是。何心潔想,她也要和她愛的人在一起,也不想今生今世留下憒憾。
愛情,原來如此。
列嘉輝很霸道的叫了何心潔收拾東西,要她退掉房子。這地方那麼小,那麼簡陋,是人住的麼?特別,是列嘉輝的女朋友,可不能住了這樣的貧民區,叫他顏面何在?因此,列嘉輝給了何心潔兩條路選,口氣強硬得不容置疑。一:在他的住處附近找房子,但找到房子之前,爲了安全起見,得先在他家住;二:不找房子了,就住在他家。
何心潔跳了起來,紅了臉,直嚷嚷:“誰要搬去和你一起住呀。”
列嘉輝也跳了起來:“爲什麼不能搬去和我一起住?”
何心潔說:“孤男寡女的,怎麼行?”
列嘉輝斜乜眼睛,不服:“以前你住童保羅的家,也是孤男寡女的,怎麼就行了?現在你住我家,孤男寡女爲什麼不行。”
何心潔嘟噥:“那不同。”
列嘉輝問:“怎麼不同了?”
何心潔說:“童保羅家裡有兩間房間,他一間我一間。”
列嘉輝神氣活現:“我家還有四間房間呢,我一間,我自**帶過來的老工人明姐一間,一間客戶,一間雜物房。”
何心潔揚起眉:“咦,這麼多間房間?”
列嘉輝說:“對呀,所以才叫你過去住。在我家,有明姐打理家務,我還請有鐘點工,你不用天天去吃快餐,衣服有人洗,房間有人打掃,有什麼不好呀?”
何心潔想了想,咦,好像還不錯的。
何心潔的眼珠轉了轉,忽然閃過一絲詭笑:“叫我搬到你家住可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別說一個條件,就是一百個條件也可以。列嘉輝大言不慚地說:“好,只要你提出來,我自然答應。”
何心潔野野地瞅著他,嘴角的詭笑越來越濃:“真的?”
列嘉輝豪氣萬丈:“當然真的。”
何心潔說:“真哦,大丈夫一言,什麼什麼馬難追。”
列嘉輝說:“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何心潔嘻嘻笑:“我的條件是,我要住你的房間,你住客戶或者雜物房。”
列嘉輝跳了起來,驚得一愣一愣的:“什麼?你要住我房間?我要住客房或者雜物房?”
何心潔說:“你答應過的,不許反悔。”
列嘉輝家裡最大,最豪華,最舒服的房間,自然是他的房間了,不但坐南朝北,還有單獨的衛生間,單獨的陽臺,設計和佈置是最好的。真是豈有此理。這簡直是喧賓奪主,鵲巢鳩佔嘛。
何心潔挑起一角眉毛,叉了腰問他:“答不答應?如果不答應,那我就不搬了。”
列嘉輝垂頭喪氣,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他像鬥敗了的公雞,悻悻然:“我能說不答應嗎?”
何心潔洋洋得意地笑。那笑容,彷彿是舞臺上的歹角,尤其像了《白雪公主》裡面的巫婆,那個笑裡藏刀的可惡後母。
這使列嘉輝忿恨不已。
什麼叫做小人得志?列嘉輝算是見識了。
家裡突然多了一位客人,還是長期的客人,列嘉輝還要把他自己的房間讓給她,列嘉輝則心甘情願的搬到了客房裡住。明姐大惑不解。這何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何一向趾高氣揚的列嘉輝,竟然對了她畢恭畢敬?
明姐是列家的老工人,看著列嘉輝出生,列嘉輝長大的,她十分了解列嘉輝。
看來,列嘉輝是很喜歡她了。
列嘉輝看她的目光,都是充滿了柔情蜜意的。
列嘉輝,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甜蜜的目光著過喬安娜,對喬安娜說話,也從來沒有對何心潔那樣溫柔耐心過。
列嘉輝的快樂,寫滿了在臉上。
明姐五十多歲了,是寡婦,很早沒了丈夫,又無兒無女。列嘉輝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和列嘉輝相處的時間,比列嘉輝和他親生母親相處的時間還要多,兩人情比母子。甚至,列嘉輝的快樂,便是她的快樂。
因爲愛屋及烏,明姐也喜歡何心潔。
她討好地問她:“何小姐,你喜歡聽什麼菜?我做給你吃。”
何心潔笑:“吃什麼都OK,能填飽肚子就行。”
明姐慈祥地看著她:“怎麼能夠隨便呢,你這麼瘦,應該多吃點營養的東西才行。”
列嘉輝鬨笑:“她是瘦型豬啦,吃多少拉多少,怎麼吃都不會肥的,純粹是浪費糧食。”
結果,何心潔一個抱枕就朝了列嘉輝頭上摔了過去。列嘉輝躲閃不及,抱頭鼠竄,一邊慘叫連連:“唉呀,謀殺親夫啦,明姐快來救我。”
何心潔一臉通紅,又一個抱枕過來,她嚷嚷:“叫你亂說,叫你亂說。”
列嘉輝伸了伸舌頭,嬉皮笑臉:“我就喜歡亂說,怎麼樣?”
話音還沒有落,何心潔又一個抱枕劈頭蓋臉的扔來。
笑聲,溢了滿屋。
“這纔像個家呢。”明姐喃喃自語。
無論是在這裡,或是**的大宅,列家很少有這樣快樂的笑聲。列家的人,夫妻不像夫妻,父母不像父母,姐妹不像姐妹,每個人都生疏,冷漠,彷彿外人一樣。自從列家大小姐列嘉婷出世,明姐就在列家做保姆了,整整三十年時間。明姐還是每一次,感受到這快樂開心的氣氛呢。
晚餐的時候,明姐做了幾個菜,宮爆雞丁,煎糟鰻魚,香蔥炒大腸,雞絲燕窩,還有芥菜皮蛋湯。
何心潔一看到煎糟鰻魚和雞絲燕窩,頓時歡呼了聲,連忙狼吞虎嚥的吃,一邊吃一邊用了福建話對明姐說:“福州菜的特點是清爽,鮮嫩,淡雅,偏於酸甜。最出名的有佛跳牆,煎糟鰻魚,淡糟鮮竹蟶,雞絲燕窩。嘿,想不到現在,我居然同時嚐到了煎糟鰻魚和雞絲燕窩,而且味道很正宗。”
明姐滿心的歡喜。她是福州人。
明姐用了同樣的福建話問了何心潔:“何小姐也是來自福州?”
何心潔說:“不,我來自孤兒院。”
何心潔心裡奇怪,她怎麼會說福建話?而且嘗得出來明姐做的煎糟鰻魚和雞絲燕窩味道正宗。在何心潔的感覺中,她好像以前常常吃福州。以前,是什麼時候?是失憶前吧?但何心潔記不起來是在哪兒吃了,還有和誰一起吃了。好像,是在一間富麗堂皇的家庭餐廳裡,她和了她的家人一起吃。
家人?孤兒有家人嗎?如果有,就不叫做孤兒了。
也許,是孤兒院裡的人吧。
何心潔說:“福州菜,最有名的菜餚叫佛跳牆,據說是以十八種主料,十二種輔料互爲融合而做成的。”
明姐興高采烈:“何小姐,你喜歡吃嗎?如果喜歡,哪天我做給你吃。”
何心潔拍手:“好啊好啊,我好久沒有吃了,明姐,謝謝你哦。”
好久,是多久?
何心潔不知道。只是,吃這些福州菜,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很親切。
何心潔說:“明姐,不要叫我何小姐何小姐的,我聽不慣,叫我心潔好了。”
明姐對何心潔的好感,又增添了一份。
這個何心潔,比喬安娜好多了。
喬安娜怕肥,不敢吃太油膩的東西,對明姐做的菜,總是挑三揀四。一會兒嫌太鹹了,一會兒又嫌不好吃。雖然明姐是看著喬安娜長大的,可明姐就是不太喜歡喬安娜。別人都說喬安娜溫柔,知書達禮,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可喬安娜的溫柔,知書達禮,只是對了姓列的人,特別是列嘉輝。
大概是有錢人家千金小姐的緣故,喬安娜不大看得起她們這些下人。
她從鼻子裡“哼”:“她算了什麼?也配得同主人一張桌子上一起吃飯?”
但列嘉輝堅持:“我是明姐一手帶大,明姐待我如親生兒子般,我也對明姐如自己的母親一樣,哪有兒子不同母親一張桌子上吃飯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