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輝服裝公司的牌子“潮流妖女”,還有何心潔,迅速在服裝行業得到了聲譽。在何心潔知道之前,她已成爲著名的服裝設計師和攝影模特兒。
才貌雙全。
有實力雄厚的服裝公司,或模特兒公司,虎視眈眈,想盡千方百計要挖角過去,出了很高的薪水。
列嘉輝知道後,跳了起來,憤憤不平:“什麼叫瘦田沒人耕?耕開了有人爭?真是豈有此理!”
何心潔在旁邊聽到了,迷惑不解,她不明白“瘦田沒人耕,耕開了有人爭”是什麼意思,於是便問了列嘉輝。列嘉輝張口結舌,這個時候他才發覺他失言,知道這個比喻得不適當,只不過是一時心急,嘴快,亂說而已。
真的,何心潔是什麼瘦田嘛,有這樣才貌雙全的瘦田嗎?肥田還差不多。是人材,別人肯定是饞涎欲滴了。那些無恥之徒,對何心潔,一定是像極了《西遊記》裡面的妖精,看到了美如冠玉的唐僧,兩眼發光,一副餓虎撲食的樣子。對,一定是這樣。
何心潔還在無休無止的追問:“‘瘦田沒人耕,耕開了有人爭’是什麼意思?”
列嘉輝不敢告訴她,臉上有點訕訕然:“不要問這個了,好不好?”
何心潔撇撇嘴:“不告訴拉倒,我不會問別人?”
那是小事,列嘉輝先放過一邊,問了重要事:“你不會跳槽到別的公司吧?”
何心潔奇怪:“我爲什麼要跳槽?”
列嘉輝說:“別人給的待遇高啊。”
何心潔回答得很直接,乾脆利落,“待遇高有什麼用?那邊又沒有你。”
是,錢不是很重要的。錢有多就用多,有少就用少。最緊要的是,能開心,快樂。
何心潔發覺,她和了列嘉輝在一起,感到很開心,快樂。
何心潔是少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她對錢的多少一向不大計較。對錢也沒有什麼概念,大大咧咧。像了有些富得流油的家庭裡的二世祖,出生便擁有,所以並不看重,不懂得珍惜,——當然,並不包括列嘉輝,列嘉輝家庭雖然不錯,但沒有到富得流油這地步。
誰是富得流油?
列嘉輝想,像了美國邵氏集團家族便是富得流油了。
何心潔以前沒錢的時候,天天去快餐店吃快餐,現在收入和過去差了天和地,還是一樣天天去快餐,不過是由中國傳統的快餐換洋快餐快餐而已,有時也去了西餐店,慰勞一下自己的胃。
唯一的愛好,是去酒吧喝洋酒。
偶爾,也約了童保羅,或約翰遜,或列嘉輝一起,來個不醉不歸。此時,約翰遜已知道,他和何心潔,根本沒戲唱,早已淪落爲兄弟姐妹情了。因爲認識了顏小可,約翰遜並不是很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中國有句老話說,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去了何心潔,還來了個顏小可呢。
顏小可比何心潔還要中國。真是奇怪,同樣在中國生長,爲什麼何心潔的中國味就沒有顏小可這樣純正?這樣濃烈?
何心潔比較洋鬼子氣。
不大像真正的中國人。
像了前些日子,約翰遜跟了顏小可學做出來的黑涼粉,——蕎粉多,水太少,稅稅稠稠,結成一團團,半點也不晶瑩通透,吃起來一點也不軟滑。——何心潔,就像那碗黑涼粉,做中國人,叫人蒙羞,不合格,不正宗。
但何心潔,自有何心潔可愛之處。
雖然是做服裝設計師,設計出來的衣服美輪美奐,但何心潔本人的衣服倒沒有多少件,整天穿了運動鞋,牛仔褲,T恤衫,天氣晾了,頂多加件毛衣或棉衣。年輕,加上身材修長高挑,便是有這種好處,隨便穿什麼都好看。
也有人提出異議:“公司不是規定要穿套裝嗎,不是說要維護良好的形象嗎?作爲公司的設計師,何心潔怎麼能夠這樣不修邊幅?”
列嘉輝回答:“如果你能做成何心潔這樣子,你也可以穿得比她更隨便。”
那人馬上住嘴。
真是不識時務!她是什麼東西?也敢跟何心潔比?
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何心潔的。同樣的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就不同。很少有人像了何心潔那樣,就是亂套一件衣服,也穿得好看,瀟灑。但許多人,卻是穿得邋遢。這其中,是有微妙分別的。——而最大的分別呢,是列嘉輝喜歡何心潔。這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
列嘉輝真的喜歡何心潔。
列嘉輝發覺,他從來沒有如此的喜歡上一個人。他一點一滴的,慢慢地愛上了何心潔;一點一滴的,深深地迷戀著何心潔;何心潔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透到他的骨髓裡,令他不能自拔。
因爲有了何心潔,列嘉輝變得快樂了起來,一顆心,就像陽光下的碎玻璃碴,被折射出歡躍的光芒。他不再整天板著臉孔,不再動不動就教訓下屬,這不準,那不許。何心潔,那麼的令他喜歡,有了她,列嘉輝就有了對生活的憧憬,對未來的渴望。
原來,愛情亦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可以讓人身心愉快。
偶爾,童保羅也到總公司來辦事。
偶爾,童保羅也到何心潔辦公室裡來看她。
他由衷地贊何心潔:“一年時間不到,便脫胎換骨了。”
真的,現在的何心潔,不再是幾個月前剛剛發生車禍,那個彷徨無助的何心潔了。此刻的何心潔,意氣風發,躊躇滿志,雖然一張不施粉黛的臉孔,還是依然如故的嬌美,那笑容,還是那樣的純真可愛,但身上,卻多了一種傲氣,一種咄咄逼人,目空一切的味道。
童保羅比較喜歡以前的何心潔。
以前那個何心潔,柔柔弱弱,彷彿,水面偶爾起的漣漪,令人憐愛不已。
童保羅有點惆悵。
可見一個人,會隨著時間,環境而改變的。
不不不,也許不是改變,而是何心潔,漸漸恢復她本來的面目吧?也許,這纔是真正的她吧?
誰知道呢?
一個冬天過去了,何心潔的皮膚漸漸變白起來。
變白了的何心潔,少了那種野性和原始,多了種文靜清秀。但何心潔似乎不喜歡她的皮膚白,老嘀咕:“哪天有空了,去沙灘曬太陽去。”——她如何有空?“潮流妖女”的牌子逐漸打造出來,需要更多的作品,攝影模特兒也無暇兼顧了。有成名的,或不成名的攝影模特兒送上門來,毛遂自薦。選了幾個合心意的,慢慢的打造。
列嘉輝嚇唬她:“小心曬成了非洲黑人,便不漂亮了。”
何心潔嘻笑:“我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嘿,終於給她學會了一句唐詩,而且還運用正確了。——可惜,何心潔又畫蛇添足,加上了後面的句子:“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靠,她什麼時候選在君王側了?現在又沒有皇帝了。就是有,選在君王側好麼?伴君如伴虎。做成了楊貴妃又怎麼樣?雖然“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但到頭來,還不是“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各人自有前因,羨慕不得。
列嘉輝去過何心潔居住的地方。何心潔泡吧的時候喝多了,列嘉輝送她回家,第一次送她上了樓。原來,何心潔住的地方是那麼的窄小,簡直像了小小的鳥巢,一目瞭然,幸好傢俱不多,只一牀一桌一櫃,要不連轉身都困難。
何心潔見不得會打理她自己,被子也不疊,書和報紙亂七八糟的扔,地板髒了也不拖,換下來的衣服扔在洗衣機裡沒洗。
列嘉輝目瞪口呆:“老天,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何心潔說:“是鬼住的地方。”
說罷自覺得幽默,便揚聲笑了起來,笑聲清脆而響亮。
列嘉輝怔怔的,一顆心便忍不住地隨了那笑聲,跟著飛揚了起來。
竟然的,春色滿園。
喝多了的何心潔,主動擁抱了列嘉輝,她輕輕地說:“列嘉輝,我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她在列嘉輝溫暖的懷抱裡,吶吶的喃喃自語,說著說著,突然又“咕咕”地笑了起來:“但你已有了喬安娜,你怎麼會爲了我而放棄喬安娜?你會麼?”
何心潔的嘴角,掛著一絲嘲弄。
她知道列嘉輝愛她,卻放不下喬安娜。
其實,何心潔一直是知道的。
何心潔也知道,她憑了什麼要和喬安娜爭?她憑什麼鬥得過喬安娜?
她是酒後失態了,所以才無所顧忌。
酒後,纔是真實的自己吧?忽然間,何心潔就感到萬念俱灰起來,眼淚就一滴一滴的落下。旁邊的鏡子裡,映照著何心潔一張臉,梨花帶雨,眼中的淚影,佛撻著頭頂上的燈光搖搖晃晃,她的整張臉,也閃閃爍爍。
列嘉輝,會不會爲了何心潔,而放棄喬安娜?
列嘉輝已經兩次傷害了喬安娜。列嘉輝想,我曾經答應過她,不要傷害她了。
喬安娜是那麼的愛他,肯爲了他,放棄所有,——包括,尊嚴。
可他,並不愛喬安娜。
喬安娜給列嘉輝的感覺,只像了妹妹般。
當晚,列嘉輝便失眠了。他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心裡,彷彿有兩隊人在拔河,自這邊拉到那邊,又自那邊拉到這邊。一隊說,列嘉輝,你和喬安娜從小一起長大,是門當戶對,而且,你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喬安娜,難道這一次,你還忍心的傷害她嗎?別一隊說,列嘉輝,人生這麼短,難道你一定要折磨自己嗎,爲難自己嗎,要和一個不愛的人相處一生一世嗎,難道你也要像了父親那樣,留下一生憒憾嗎?
是啊,他不能像了他父親那樣,爲了金錢,地位,財富,或者是其它原因,而背叛了自己的愛情,痛苦一生。而且,這樣做,痛苦的不單單是他一個人,還有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三個人中,包括列嘉輝的母親在內,都不快樂,都活在水深火熱中。
他不能照了他父親的路子走下去。
既然,何心潔喜歡他,他又喜歡何心潔,他們爲什麼不在一起?
反正,他未娶,何心潔未嫁。
天經地義。
人家愛德華八世,爲了愛情,爲了一個離婚兩次的美國婦女沃利斯?辛普森,心甘情願的放棄英國王位,心甘情願的做溫莎公爵,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爲了要和自己的心愛女子,天老天荒,白頭到老。
列嘉輝想,我爲什麼就不能爲了愛情,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一起呢?
快天亮的時候,列嘉輝好不容易睡著了。夢中,他看到自己被關在一個玻璃盒子中,呼吸困難。玻璃盒子外面,何心潔和一個陌生男人舉止親熱,態度曖昧。列嘉輝在玻璃盒子裡面,怎麼衝也衝不破這透明的牢籠,怎麼叫“救命”,外面也聽不到。突然間,那個陌生的男人便轉過頭,很得意地看著他。那個男人,很陰險的一張臉,卻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五官,他嘲笑地看著他。
何心潔也嘲笑地看著他。
然後,兩人齊齊地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