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牀旁邊的石壁上，蘇芮刻了一個“正”字。

如今已過去了五天，只要刻完六個“正”字，她就算熬過去了。

又刻下一筆，蘇芮重新坐到石桌旁，拿起一根傘骨用力在青金石上磨了起來。

那日蘇白見她反應(yīng)強烈，根本沒考慮她能熬下去，但第三天晚上，蘇芮忽然從牀上跳下來，開始專注地打磨傘骨。蘇白算是明白了，這丫頭是鐵了心要熬過去。

他這次沒有嘲笑蘇芮，反而生出欣賞之意，不過蘇芮能撐多久，他暫時保持觀望。

最後一根傘骨煉製非常困難，總是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錯誤，但蘇芮臉上沒有一絲不耐，錯了就重新熔化再煉。她就像個機器人從早到晚一刻不停，更別說休息。只是偶爾擡眼的時候能看到眼底佈滿了血絲。

這個時候，蘇白覺得洞府裡有些呆不下去了。作爲(wèi)器靈，它只對能提升自己品階的寶貝有“嗅覺”，就是那種香氣。但現(xiàn)在他第一次感覺到整個洞府裡重滿了一股不太好聞的“臭味”。

雖然以前沒聞過，但蘇白能分析出那是蘇芮散發(fā)出來的氣息。蘇白都被薰的有些發(fā)暈，難道蘇芮就沒有任何反應(yīng)嗎？

蘇白從外面透氣回來，看到的依然是蘇芮挺直的脊背，她在一絲不茍地擦拭那些煉製好的傘骨，每一根都擦的晶晶亮，但她還嫌不夠亮，又把它們擦了一遍。

蘇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是器靈，蘇芮每摸一下千神訣，等於都在摸他。不過不知道被摸過多少次，蘇白早就沒什麼特殊的反應(yīng)，但是現(xiàn)在，蘇白感覺進入發(fā)/情/期的好像不是蘇芮，是他自己。

他想讓蘇芮停下，見她手揚起，又鬼使神差地盼著她落下。最終變成他坐在門口看蘇芮一遍遍地用力擦拭傘骨。

牆上已經(jīng)有四個並列的“正”字了。

蘇芮刻完最後一筆，走回石桌的時候，一滴滴血從她鼻孔裡流出，落在地上，看起來觸目驚心，但蘇芮的腳步?jīng)]有一絲遲疑。

爲(wèi)了節(jié)省靈力，洞府裡只燃著一簇靈火，這簇靈火照在坐在石桌旁的女子臉上，只能看到她兩隻眼睛像古井一樣幽深。

先前蘇白只是全身發(fā)熱，這一刻他覺得熱度退去，只有一個地方跳了起來——心臟的位置。

實際上他是沒有心臟的，但他曾經(jīng)是個人，有些感覺神奇地得以保留。不過即使當(dāng)年，他也沒有這樣爲(wèi)誰激動過。

他從來是閱盡千山，受萬人膜拜，看到的只有順從和屈服。所以一旦遭到背叛，就如滅頂之災(zāi)。

沒有誰比這條笨魚給他更多震撼……他坐在陰影裡，心裡卻像照進了一縷光。

良久，蘇白起身，飛出洞外，引了水入洞，用靈力全部凍結(jié)成冰。

有了這些冰，蘇芮果然好了一些。

但也不過好受了半日，之後鼻血滴的更厲害了。

蘇白也不言語，第一次出了寒潭，去尋那能紓解情/欲的靈藥。還真被他找到了幾株。

當(dāng)晚，蘇芮藉著這幾株靈藥還少少睡了一炷香功夫。

蘇白心裡很高興，因爲(wèi)他並不能離開本體太遠(yuǎn)，便要求蘇芮放他出去，先煉製別的靈器。

蘇芮同意了，一是蘇白只帶走了一根傘骨；二是她不信蘇白還能找一個跟自己一樣的冤大頭。

蘇白臨出洞府的時候，還把火蟾綁成了個糉子。要不是蘇芮不喜歡殺生，他肯定早取了這火蟾性命。

火蟾現(xiàn)在看見他就想起那慘絕獸寰的一刀，恨不得能消失，見他來綁自己，根本動也不敢動由著他處置。

如此，他還在潭外佈下層層結(jié)界防止有妖獸發(fā)現(xiàn)。

這樣做完，蘇白的身影就淡了一些。他這身影其實就是他的元神體，他早跟千神絕合二爲(wèi)一，是不會再結(jié)出金丹、元嬰的，他修爲(wèi)到什麼程度，主要看千神絕能達到什麼級別。不過他現(xiàn)在的元神體也不弱，加上所學(xué)極爲(wèi)淵博，經(jīng)驗豐富，就算是元后修爲(wèi)，蘇白也有信心拿下。

蘇白這次走的遠(yuǎn)了點，他見上回採到的一株百年清心蓮效果很好，還想再尋幾株。蘇白行事不必說，已經(jīng)小心到要成精了，但他卻沒想到一出水潭就被人盯上了。

合著怎麼也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了，只能用“命”來說。尤其盯上蘇白的人擁有的那種天賦神通，正好不是蘇白能發(fā)現(xiàn)得了的。

這是一尾剛進化成龍的青璃蛇，它的天賦就是藏匿形體。本來蘇白布下的幾個古老大陣把蘇芮的氣味掩藏的點滴不漏，但他關(guān)心則亂，百密一疏，出來尋找靈藥時忘了自己身上也沾上了些許那種氣味。

這青璃蛇本來只是路過，無意中嗅到了一縷氣味，渾身立即打了個顫。

所謂龍性好淫，況且多少年也難得遇見一兩頭夠資格傳宗接代的雌性，它當(dāng)即下了雲(yún)頭，在山間尋找起來。

青璃蛇是十二級妖獸，臻至化神中期，和小白當(dāng)初差不多，但小白當(dāng)時只是進化出了一隻龍角，這青璃蛇卻已經(jīng)進化成龍，實力遠(yuǎn)非小白可比，心智也狡猾的多。

它從那一縷氣息中判斷出這頭髮/情的雌獸並不想與人交/配,怕是刻意躲藏了起來，故而青璃蛇直接隱匿了行跡。非但如此，它還從那氣味的濃郁程度判斷出蘇芮馬上就要進入發(fā)/情的高峰期，所以，它也不急，按捺了性子守在山間尋找。

直到這日，蘇白鑽出水面。

青璃蛇看清楚是條棍子吃驚了很久，它竟能按捺下來，不疾不徐地跟在蘇白後面，見蘇芮直上雪山峰頂，眼中光芒閃了幾閃，就等在下面。

蘇白採了清心蓮，雖然著急，可仍十分謹(jǐn)慎，圍著寒潭外圍轉(zhuǎn)了七八圈才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剛進去還沒有來得及喂蘇芮吃下靈藥，便聽一聲巨響，整個寒潭都像被炸開一樣。水下的洞府都晃了幾晃，幸好大陣足夠牢固。

洞府之內(nèi)，蘇芮抱住石桌，蘇白坐在石桌對面，這時候當(dāng)然不能衝出去，只能在洞府裡聽著外面一聲比一聲響的巨響。

方圓百里的鳥獸都被驚的疾飛猛跑，有些不甘心的探出頭來，直接被盤旋在羣山之間的一尾巨龍嚇趴了，那龍尾纏著半座山，直接拔了山去撞寒潭上的結(jié)界。

蘇白不甘坐以待斃，又竭盡全力佈下層層防護結(jié)界。

但他尚未鬆口氣，猛然發(fā)現(xiàn)蘇芮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她眼巴巴地瞅著洞府大門，每一次撞擊聲傳來，她眼睛都似乎更亮了一些，那亮充滿了野性——是對強壯雄性本能的渴望。

蘇白起身向前一步，看起來是要佈下結(jié)界，千神絕的傘骨卻繞到蘇芮腦後，正待一擊，蘇芮腳步一滑錯了開去，不知何時現(xiàn)出的尾巴“啪”的一下把傘骨狠狠打到了牆上。

蘇白一陣眼冒金星，卻再度攔了上去。

這並不是兩人第一次交手，但甫一交手，相比上一次，各自心中震動更多。蘇芮雖陷入狂躁之中，卻仍能想到“這廝真是狡猾，看這實力不知偷了我多少靈力，怕他還未盡全力……他素來對我不安好心，如今又壞我好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如今天我就用鴻蒙之火再給他個教訓(xùn)……”

色令智昏，蘇芮這時完全把蘇白當(dāng)成了敵人。蘇白一看她那架勢，暗自叫苦不迭，他也是有幾種法子能弄昏蘇芮的，可對修士的元神損傷都很大，故而左右猶豫。這時，外面又是一聲震天巨響，中間還夾雜著一絲潮溼冰冷的水氣。

糟糕，結(jié)界破了。

蘇芮耳朵一動，不再跟蘇白糾纏，化作一道流光就衝了出去。

見幽光一閃，嘩嘩的流水聲傳入耳中，一個巨大的潭面漸漸浮現(xiàn)在眼前。青璃蛇在半空鬆了尾巴，甩掉那半座山峰。濃郁的氣味讓它整個身軀都亢奮起來。但它畢竟畢竟不是低種生靈，長嗥一聲甩掉身上的泥巴，讓青金一樣的鱗片完全暴露在陽光下，還有兩隻威風(fēng)凜凜的龍角。

百里內(nèi)已經(jīng)嗅到蘇芮氣味的妖獸們不由心中一顫，那一聲長嗥是再明顯不過的警告。

青璃蛇原來是蛇，但進階至龍說明已經(jīng)激發(fā)了龍族的傳承，就有了龍族的血脈。當(dāng)然根本不能跟純種的龍族比，但對凡獸一樣有不可違抗的壓制。

所以，就算數(shù)百里外也有幾頭高階妖獸嗅到了蘇芮的氣味，卻只是鑽出巢穴眼巴巴地朝這個反向看著，並不敢靠近。

青璃蛇將自己的儀表調(diào)整到最威武的狀態(tài)，實際上它通體碧綠，眼是翡翠一樣的綠色，龍角也是，看起來非常漂亮。弄好後它就眼也不眨地盯著水潭，它知道，結(jié)界一破，雌獸也能立即嗅到它的氣味，它有這個自信，雌獸一定會拜倒在它的雄風(fēng)之下。

嘩啦一聲，與青璃蛇想象的不同，水面上的動靜不大，並沒有出現(xiàn)什麼巨獸，反而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赤足踩著水花飛了出來。

是雌獸，青璃蛇的眼亮了。

只見少女黑髮如墨，長至腰際，隨意披散在身後，玉藕似的胳膊還有腿都裸/露著，容貌在它混跡過的所有修真界裡不算最頂尖的，但難得可貴的是周身繚繞著著的“清”氣，卻又不同於那種藏在深山中不爲(wèi)人知的單純。青璃蛇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本來看著像一朵深谷幽蘭，可動上一動，又變成了海棠。

她眼睛黑的冒火，亮的吃人，那越來越濃郁的氣味正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