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一年,十四歲的武氏因美貌出衆被選入宮中作了才人,唐太宗遂封其爲“媚娘”。
同年九月初十,益州府尹洛微之的夫人王氏因產後血崩而死,整個洛府沉浸在悲傷之中。新生的嬰兒無助的大哭,使得洛微之更是心煩意亂。交待奶媽抱走孩子好好照顧後,洛微之一直望著妻子的容顏。相敬如賓三十餘載,如今只剩自己一人……想著想著,洛微之不禁老淚縱橫。
女孩,竟然會是女孩!洛家世代爲官,而女孩是絕對不能繼承祖先遺願繼續爲官的。想到妻子臨死前的遺憾,想到洛家的榮耀,洛微之重新調整好情緒,叫來了府中所有的人。
洛府並沒有太多的傭人,一個管家,一個奶媽,兩個侍女,兩個小廝和一個伙伕。但當所有人都來到臥房,還是顯得擁擠了一些。
管家紀年站在最前面,伺候洛微之多年,他深知老爺這各時候叫大家來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老爺,有什麼事你就直說。我們這些人都是著跟您一路過來的,我們都信您,也希望您能信得過我們。”
洛微之深吸了一口氣,沉重地說道:“洛某自然信得過大家,但洛某希望大家能替我保守一個秘密。”
七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老爺儘管吩咐。”
“想我洛家世代爲官,如今夫人也去了極樂世界,我……”說到這裡,洛微之長嘆了一聲,接著說道:“我想讓晚秋完成夫人,也是洛家祖先的遺願。”
“老爺的意思是……把小姐當成少爺……”紀年有些不確定。
“不錯。”
紀年和下人都明白這麼做的後果,但誰也沒有推託。
第二日的葬禮上,洛微之的好友沈清不顧旅途勞累,和紀年一起處理起瑣碎的事情。直到天色全黑,纔將所有的賓客送走。
等靈堂上沒有別人的時候,沈清坐到洛微之身邊,道:“洛兄,沒想到之短短幾日,嫂子就……”
“賢弟不用安慰我。”洛微之鎮定地說道,“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了,我早就想到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好在這種孤單是我一個人來承擔,這就夠了。”
聽到洛微之這麼說,沈清放下心來。“那孩子怎麼樣?是男是女?”
洛微之愣了一下,隨即道:“是個男孩,叫晚秋。這是她娘爲她取的名字”
沈清笑著說道:“洛家有後,嫂子定當瞑目。洛兄,我心裡有個打算,不知當講不當講。”
洛微之苦笑了一下,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就是。”
“不瞞洛兄,其實依依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如果生的是男孩便罷了,如碰巧是個女孩,不如讓我們兩家結親可好?”
洛微之一時不知該有什麼反應。雖然早想到讓洛晚秋扮男裝會有許多困難,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看著好友真摯的眼神,洛微之點了下頭。
沈清只道洛微之喪妻心痛,有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第二年三月,拂依生下一女,取名沈嘉瑩。
貞觀二十二年,太宗駕崩,武氏被送入感業寺出家,法號明空。
同年,洛微之病逝,洛晚秋搬回了揚州老家。
中秋佳節,沈清難得留在家中。在拂依的提議下,沈清親自把洛晚秋請到家中一起過中秋。洛晚秋搬回揚州不足月餘,一直沒有時間到沈府拜訪,趁這次機會,沈清要看看未來女婿的樣子。
酉時剛到,洛晚秋便來到沈家。一身儒衫,乾淨清秀,臉上還有幾分稚氣,但眼中流露出睿智。
見到沈清,洛晚秋恭敬的打過招呼,不急不緩的回答著沈清的問題。
沈清非常欣賞眼前的準女婿,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說好。
拂依扯了扯相公的衣角,笑著說道:“別忙著問這問那,是不是該讓孩子們見一見?”
“夫人說的是。來人,去把小姐叫來。”
“回老爺,小姐還沒回來。”下人有點害怕的回道。
“什麼?”沈清臉色一變,怒道:“她幹什麼去了?”
“小姐一大早便去了西靈寺寺上香,吩咐我們如果老爺不問,就不要說。”
“胡鬧!快派人把她給我找回來。”
拂依安撫著丈夫,示意趕快派人去找小姐。“晚秋,嘉瑩就是這個脾氣,以後你可要好好給她做榜樣。”
“阿姨放心,這個自然。”洛晚秋一臉微笑,讓人看不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等了許久,也不見沈嘉瑩回來,洛晚秋畢竟還是個孩子,不禁有了一絲倦意。拂依注意到了這一點,走到洛晚秋身邊,問道:“晚秋,是不是累了?”
洛晚秋本想推辭,但看到拂依溫柔的目光,不由點了點頭。
“今晚便不要回去了,在府裡住下吧!”
“紀叔叔還在等我……”洛晚秋有些緊張地說道。
“我會吩咐人知會洛府的。”
“可是……”
洛晚秋緊張的不知該找什麼理由,沈清有些奇怪,剛要詢問,就見下人帶著紀年走了過來。
紀年請過安,道:“沈老爺,我來接小少爺回家。”
“已經這麼晚了,不如讓晚秋留在沈府過一夜。明天也好跟嘉瑩見一面。”
“小少爺有戀牀的習慣。而且……現在還是守孝期間,與沈小姐見面,還是以後再說爲好。”
沈清點了點頭,道:“管家言之有理,那我便不送了。來日方長,晚秋,等守孝期滿,記得常來沈府玩,這裡就是你的家,明白麼?”
洛晚秋客套了幾句,便跟紀年離開了。
路上,洛晚秋問道:“紀叔叔,西靈寺在什麼地方?”
“倒是不遠,小少爺怎麼問起這個?”
“我明天想去寺裡看看。”
“我回去就準備。”
西陵寺,揚州第一大寺,香火鼎盛,主持無念大師更是德高望重。上完香,洛晚秋隨意參觀著寺院,不覺走到了寺院的廂房外。
洛晚秋不好再往前走,正要轉身離去,突然傳來異樣的聲音。禁不住好奇心的誘惑,洛晚秋走進了廂房。
走了沒幾步,就看到屏風後面一個黑衣少年與一個老和尚對視著,只不過黑衣少年手上的鋼爪抵在老和尚的心臟上,只差一點點便會要了老和尚的性命,但這一點點卻怎麼也刺不進去。
注意到洛晚秋,黑衣人冷笑一下,轉身向洛晚秋襲去。老和尚暗叫不好,立刻跟了上去,但還是晚了一步。黑衣人抱起洛晚秋衝出了廂房,直奔後山跑去。
後山懸崖上,黑衣人見在沒退路,將洛晚秋放到一旁,再回頭時老和尚已經追了上來。
“別過來!”
“阿彌陀佛,施主,回頭是岸。”
“出家就算是回頭麼?”黑衣人冷笑,凜聲道:“總有一天,天下人會看清你的本來面目的!”話音剛落,便縱身跳下懸崖。
老和尚緊閉嘴脣,卻掩不住脣邊的笑意。洛晚秋看在眼裡,卻並沒有說什麼,一臉受驚後心魂未定的模樣。
“阿彌陀佛,惡人縱入輪迴,也難有善果。小施主,你沒事吧?”
“謝大師救命之恩,我沒事。”
“此地很是兇險,小施主儘快離去吧。”
洛晚秋望了望懸崖,立刻點了點頭。待老和尚離去後,跟著離開了寺院。
入夜,洛晚秋吩咐下人將黑衣人安置在書房的牀上,便坐到一旁看書。
“哼……”短暫的□□後,黑衣人醒了過來。
“你身上七處骨折,還是不要隨便動得好。”洛晚秋簡單的說明。
“你……”待看清洛晚秋的樣貌黑衣人愣了愣,問道:“你爲什麼救我?”
“你是好人,值得我救你。”
“可笑!”
“我叫洛晚秋,你呢?”將黑衣人緊閉嘴脣,洛晚秋笑了笑,接著說道:“你不說也沒關係。這房間平時不會有人進來,你安心養傷,等傷好了,隨時可以離開。”
“夕涼。”
“啊?”
“夕陽的夕,涼州的涼。”
入冬後,洛晚秋在紀年的陪同下來到長安一帶參加會試。考試過後,洛晚秋叫紀年先回客棧,自己一個人來到感業寺進香。
感業寺是皇家寺院,雖沒有人看守,但只有正殿可以自由出入。洛晚秋並不知情,獨自走到別院內,目光很自然地被石桌上的棋盤吸引住了。
棋盤上零零散散擺了幾個棋子,黑子雖佔了數目,但白子緊緊圍在黑子旁邊,氣勢完全蓋過了黑子。
稍一猶豫,洛晚秋拿起棋子,一個人下了起來。
日已西斜,棋盤上也擺滿了大半,依舊沒有分出勝負。洛晚秋苦笑了一下,起身要離開,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名尼姑。
“讓師太見笑了。”洛晚秋笑道。
“施主並非棋藝不精,只不過執念太重。”
“在下愚鈍,還望師太指點。”
“你雖然想讓黑子贏,但卻處處爲白子留下後路,所以纔會託到這麼久。棋場如戰場,施主還是當機立斷的好。”
“師太所言及是,只是真要做到這點,恐怕就難了。”
“看你的打扮,應該是參加科舉的考生。小小年紀便能參加會試,將來必定是棟樑之才,如不能參透其中的道理,定會被奸人打壓在下,到時你又如何?”
“我並不想當什麼高官……”
“哦?這是爲何?”
“師太乃出家人,不會明白其中事故的。”
尼姑苦笑,並不答話。
見天色已晚,洛晚秋拱手告辭。尼姑看著眼前的棋盤,眼中露出一絲欣賞。這時一個小尼姑跑了過來,恭敬地說道:“明空師太,該用晚膳了。”
“走吧。”
永徽元年,武氏重回皇宮,並封爲昭儀。
十一歲便中了舉人,按年齡應留在國子監中等待朝廷分配職務,並繼續學習。但在沈清的打點下,洛晚秋回到揚州做個裡行使。如果表現得好,仕途便不可限量了。
一時間,洛晚秋成了揚州家喻戶曉的神童。沈清親自將洛晚秋接到府上,並擺了一桌酒席慶祝。
酒桌上,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坐在洛晚秋對面,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直到拂衣介紹,洛晚秋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沈嘉瑩。
吃過飯,洛晚秋和沈嘉瑩被單獨留在後花園中,沈嘉瑩抓緊機會,用稚嫩的聲音道:“我纔不會嫁給你,你別妄想了!”
洛晚秋愣在那裡,很想反駁,但看著沈嘉瑩委屈得要哭出來的樣子,又忍了下來,“你不願意的話,沒有人會勉強你的。”
“纔不是,爹爹跟孃親都要我嫁給你,我纔不要,我又不喜歡你……哇……”沈嘉瑩說著說著,自己竟哭了起來。
這下洛晚秋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忙用衣袖擦去沈嘉瑩臉上的淚水,安慰道:“我答應你,不娶你就是了。你別哭啊!”
“你得……你得發誓。”
“我發誓就是了,你別哭了。”
見目的達成,沈嘉瑩停止了哭泣,換上笑臉,接著提要求:“我爹孃問起這件事,一定要把責任全部拉到自己身上,與我沒有半點關係,明白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