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華、有鐵與大牛一家人屋前的石凳上坐著。正華抱著妞子，問道：“妞子，告訴叔叔，你幾歲了，上學了嗎？”妞子卻眨巴著眼睛，反問道：“叔叔，什麼是上學啊？”正華聽了一愣，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王嫂在旁藉著月光納“唏嗦唏嗦”的納著鞋底，一面笑著說道：“大兄弟，您可別笑話，俺這村裡啊，能認自己名字的人都還找不出兩個來呢，哪有條件上學啊，俺們這種人家，一年到頭來，只要不凍著，不餓著，那就是福份羅。”

妞子又眨巴著眼睛問道：“叔叔，你們家餓肚子的時候多嗎？”正華這下更是覺得沒法回答，沒想到大學課本里面的那麼多難題都難不倒自己，卻在這裡被一個幾歲的鄉下小姑娘問了個瞠目結舌。

夜裡，正華想著妞子的那些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有鐵也沒睡著，坐了起來，問道：“正華，你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能和老班說說嗎？”正華也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卻只是嘆了口氣，低頭不語。

有鐵將手搭在正華的肩上，說道：“正華，你就是不說，老班也能看出來，你是因爲王嫂和妞子的那些話，對嗎？”正華默然點了點頭。

有鐵說道：“正華，老班看得出來，這些日子是你以前根本就沒見過，甚至想也想不到的，對吧？老班的家裡，也和妞子家的光景差不多。到了部隊裡，有時候行軍打仗，糧草接濟不上，怎麼辦？那個時候，就得尋些野菜來充飢，那玩意的味道，你更是沒法想像，這麼說吧，我們吃著野菜的時候，總想著要是能吃上一口窩窩頭，那簡直就是在享受山珍海味了。”

賀正華聽班長這樣說，不禁側過臉來，直愣的盯著班長，這些情況，是他以前根本不曾想到過的。

有鐵這裡又接著說道：“更有甚者，在天寒地凍的時節，就連野菜都沒得吃，你更想不到吧，到了那個光景，就只能把樹皮剝下來吃，更有甚者，就連埋在地下的草根也得刨出來吃，不然的話，就只能等著餓死。”正華聽著，禁不住低下了頭，把手搭在有鐵的肩上，說了聲：“老班，謝謝您！”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臨走時，賀正華從衣兜裡面摸出幾張鈔票，遞給大牛，說道：“王大哥，我們這些天在你家打擾了，這點錢請你收下。”

大牛趕緊推開，說道：“大兄弟，你這是說什麼話啊，你們幫我們幹了三天的活，沒有工錢給你們，卻反要收你的錢，成什麼理啊。”

不管正華怎麼說，大牛都堅決不收。這時候，妞子跑過來，問道：“叔叔，你們這就要走了嗎？”正華彎下腰，說了聲：“來，妞子，讓叔叔再抱抱。”一面將妞子抱了起來。

看著妞子，正華心裡升起一種痛，他覺得，如果妞子也生長在北平，說不定她能夠像婉茹一樣，讀書上學。妞子又問道：“叔叔你們以後還會再來嗎？”

正華抱著妞子搖了幾下，回答道：“叔叔還會再來的，叔叔空了還會來看妞子，對了，妞子，叔叔教你的那幾個字，都會寫了嗎？”妞子說道：“都會寫了。”

正華笑道：“那叔叔下次來的時候，妞子要把那幾個字寫給叔叔看啊。”妞子又用力的點了點頭。正華乘著這功夫，將那幾張鈔票塞進了妞子的衣兜裡。這一切，都被有鐵看在眼裡。

回到部隊，有鐵將一切都向團長做了彙報，長海起初有些感到意外，隨後又點了點頭，說道：“嗯，這小子，人品倒是還滿不錯的。”

熄燈號響起，各個營房的燈火相繼熄滅，勞累了一天的戰士們，很快進入了夢鄉。悶熱的夜空中，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伴隨著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暴雨下來了。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仍然絲毫沒有減弱。然而，起牀號一響起，戰士們仍然像往日一樣，迅速的來到*場，在暴風雨之中列隊，練兵場上挺立著一片片像青松一樣堅毅的身軀。

風雨之中，王長海問道：“弟兄們，日本鬼子會因爲暴雨而停止進攻嗎？”戰士們齊聲回道：“不會！”長海又問道：“軍人的天職是什麼？”一片洪亮的聲音回答道：“保家衛國，抗擊倭寇！”長海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弟兄們，你們都是好樣的！現在以連爲單位，開始訓練。”

風雨泥濘之中，戰士們不一會便成了一個個“泥人”。正華所在的連隊，這會正在進行著拼刺訓練。練兵場原本就是凹凸不平的土面，被暴雨沖刷浸泡之後，更是成了一片泥濘爛地。

有鐵正與正華對練時，猛然發現正華的腳背上，襪子已經被血染紅了。有鐵心下一驚，趕緊停了下來，關切的說道：“正華，你的腳怎麼了？”

原來，正華腳掌上的血泡已經磨破，鮮血順著雨水浸透了鞋襪，每移動一步，都鑽心的疼，但是，正華咬緊牙關堅持訓練，硬是沒讓人看出來。

王長海見有鐵與正華突然停下訓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遂趕了過來，大

喝道：“你們這裡怎麼了，爲什麼不訓練？！”有鐵說道：“報告團長，賀正華的腳負傷了。”

長海這時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遂問道：“賀正華，你怎麼樣了，還能訓練嗎？”正華大聲回答道：“報告團長，我不是在訓練，而是在和日本鬼子作戰！”

正華的這番回答，倒讓長海感到有些意外，也不由得點了點頭，在正華的肩上捶了一拳，說了一聲：“賀正華，聽我口令，向右轉，目標醫療室，邁步―――走！”

轉眼就是一個多月過去了，練兵場上依舊如火如荼，士氣高漲。而王長海看賀正華的眼神，也漸漸的從疑慮轉化成了讚賞與好奇。長海覺得這個新戰士身上，有著許多讓人不可思議的地方，他想找個機會和這位新戰士好好談談。

黃昏時分，軍營裡面漸漸的安靜了下來。長海來到士兵宿舍，戰士們見團長來了，紛紛從炕上圍了過來，“團長，團長”的叫著。

王長海撫慰道：“弟兄們辛苦了一天，都歇著吧。”戰士們答應一聲，各自散去，長海卻把賀正華叫住，問道：“賀正華，你有空嗎？跟我出去走走。”正華聽了不覺一愣，兩眼直直的望著團長，不知道團長這樣做有何用意。

王長海見狀，不覺笑道：“我老王想和你單獨聊聊，不行嗎？”正華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答應一聲，一面跳下炕來，穿上鞋，跟著團長走了出去。

滿天的星斗映照著練兵場，夜風送來陣陣清爽。王長海帶著賀正華來到練兵場的一角，兩個人就靠著一個由稻草紮成的垛子談話。

長海問道：“正華，能告訴我，你以前都做過些什麼嗎？”正華聽不覺一愣，回答道：“團長，我剛來的時候，不已經向您報告過了嗎？我以前就是一個學生。”

王長海看了賀正華一眼，禁不住笑道：“僅僅是一名學生嗎？”正華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王團長。”長海又將正華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問道：“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正華沒有料到團長會突然問到這個，他不願意在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家庭出身，但是又不願意欺騙團長，因此，只好說聲：“團長，我可以不說嗎？”

長海笑了笑，說道：“你當然可以不說，這個無關緊要。但是，你就是不說，我也能看出來，你絕對不是來自普通人家，以前過著相當優越的生活。”正華不知道團長是什麼用意，不禁問道：“團長，這和當兵入伍好像沒什麼聯繫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