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奎說完,衝屋裡叫了聲:“閨女,先跟爹回去,有爹做主,那渾小子敢不聽話。”紅柳應聲出來。劉大奎一手拉著媳婦,一手拉著閨女,出門而去。
一彎明月將清輝灑下,小山村格外寧靜。屋內,栓子娘在油燈前一邊做針線,一邊對栓子說道:“栓子,紅柳是個好姑娘,你娶了她做媳婦,也讓娘了卻一樁心事啊。”
栓子說道:“娘,我也知道紅柳是個好姑娘,但是,兒子現在是抗日軍人,理當以保家爲國爲己任啊,像正華少爺離開那麼舒適的家,離開和他相戀多年的婉茹陰,到前線去捨生忘死的戰鬥,這爲的是什麼啊?”
栓子娘說道:“娘雖沒念過什麼書,但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娘知道正華少爺是好人,你跟著正華少爺學,娘打心眼裡支持你。不過,你娶了紅柳姑娘,並不會影響你報效國家啊。”
栓子說道:“娘,兩軍陣前,征戰殘酷,如果我哪天傷了瘸了,甚至……”栓子娘急忙捂住他的口,嗔道:“栓子,不許胡說。”
栓子輕輕推開孃的手,說道:“娘,就不說我自己,部隊上那麼多弟兄,都在浴血奮戰,他們何曾顧得上自身?每一次征戰,都看見許多昨天還生龍活虎的弟兄,今天就在我的身邊倒了下去,永遠長眠在那片土地上,就是正華少爺,也在喜峰口的戰役中身負重傷。”
栓子娘聽了,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栓子,你的話是有道理,可人家紅柳姑娘……”話猶未了,卻見大奎媳婦揭開簾子走了進來。
栓子見了,趕緊站起身來,叫了聲:“舅媽。”大奎媳婦說道:“坐下吧,好孩子。”一面走到栓子娘跟前,輕輕說道:“妹子,我那閨女都對我說了,她也是這心思,就讓栓子先放心去做他的事,我那閨女願意等他。”
栓子娘感動的點了點頭,說道:“紅柳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栓子能娶到這樣的媳婦,真是他的福份啊。”
栓子在家住了幾天,就要回部隊了。栓子娘和衆鄉親送到村口,栓子對娘、舅舅、舅母及衆位鄉親說道:“娘,舅舅,舅媽,各位父老鄉親,你們都請回去吧。”
栓子娘眼睛潤潤的,對栓子說道:“栓子,你去吧,不要牽掛娘,多殺幾個鬼子,爲你爹,爲鄉親們報仇,娘這心裡就高興。”栓子說道:“娘,您就放心吧。”
劉大奎對媳婦說道:“紅柳這丫頭呢,怎麼不來送送栓子。”大奎媳婦嗔道:“那丫頭準是怕來了傷心,你想讓她來唱一段《別窯
從軍》啊。”說話間,栓子已經跨上了馬,衝著大家揮了揮手,拔轉馬頭飛奔而去。
栓子奔出約一里多路,卻見大路當中立著一人,那人竟是紅柳。栓子趕緊跳下馬來,迎上前去,叫了聲:“紅柳姑娘。”
紅柳低頭笑了笑,說道:“可不可以把‘姑娘’兩個字去掉?”栓子答應道:“好的,紅柳姑娘。”紅柳忍不住,又偷偷的笑了。
栓子脹紅了臉,又結結巴巴的叫了聲:“紅,紅,紅柳。”稍後,栓子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紅柳,伍春哥也和我們在一塊呢。”紅柳興奮的說:“怎麼,伍春師哥和你們在一塊?”
栓子點了點頭。紅柳說道:“栓子,回到了部隊上,記得替我向師哥帶個好。”栓子使勁的點頭,說道:“你放心,我一定帶到。”這時候的紅柳心裡雖然有很多話想說,卻又覺得無從說起,栓子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兩個人默默的站了一會,紅柳說道:“栓子,時候不早了,你快趕路吧。”栓子騎上馬,說道:“紅柳,戰場上,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沒準兒哪一天……”
紅柳聽了,心下一緊,趕緊打斷栓子的話,說道:“栓子,你可別這樣話。”栓子看著紅柳,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衝動,但又有說不出的一種緊張,好長時間,栓子只愣愣的盯著紅柳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紅柳知道栓子的心思,不覺低下頭,輕聲說道:“栓子,不管怎樣,我都等著你,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一輩子不嫁人。”栓子聽了,眼睛潤潤的,面對紅柳這樣好的姑娘,他還能說什麼呢。
此刻的栓子心中盪漾著一種莫名的衝動,這種衝動是他前所未有的,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半晌,栓子只說了一聲:“紅柳,替我照顧好娘。”
紅柳心思聰慧,聽了這話,已經明白了栓子的意思,不覺紅了臉,連連點頭,說道:“栓子,你就放心去打鬼子吧,我過幾天回北平的時候,就把姑姑接到北平去一塊住,你在前線爲國盡忠,我就在家替你盡孝。”
栓子感激的說了聲:“紅柳,你真好。”紅柳低下頭,說了聲:“和我還用說這話?快走吧,我等你打走了鬼子,好……好早點回來。”栓子用力的點了點頭,急忙掉轉馬頭,大聲催馬,向前奔去,這時候,栓子的眼淚才滾了出來。
栓子又奔出大約一里地,路邊猛然竄出十幾個後生,每人身上都背了一個包袱,前面那個最小的正是二愣。後生們一見到栓子,“栓子哥”“栓
子兄弟”的招呼。
栓子跳下馬來,問道:“二愣,福順,你們這是做什麼?”後生們都說道:“栓子,我們要跟著你去打鬼子。”栓子說道:“戰場上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沒見過那場面。”
二愣說道:“栓子哥,誰說我們沒見過,前些日子,鬼子的飛機來轟炸俺村,不就是戰場那樣嗎?”後生們都說道:“對啊,栓子,我們不怕,我們要去打鬼子報仇。”
栓子看了看這情形,不由得詭秘的一笑,說道:“看你們這樣,都是瞞著家裡人偷跑出來的吧?”後生們說道:“栓子,這怎麼算偷跑呢?家裡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支持的,俺們是怕娘掉眼淚,纔沒和家裡說的。”
栓子看了看二愣,就像正華當初說自己一樣:“二愣,你還小呢,還沒有鬼子的三八槍高,怎麼上戰場啊?”二愣抓住栓子的手,央求道:“栓子哥,我能行的,您就帶我去吧。”
後生們也說道:“栓子,我們都是鐵了心要和鬼子幹,你就把我們都帶上吧。”栓子無可奈何的說了聲:“你們啊……”
戰地醫院的病牀上,賀正華放下書本,叫聲“栓子”!外面立即有人響亮的應了一聲“到”!隨即進來一人,卻是陳喜。正華笑道:“我倒忘了,栓子還沒回來呢。”陳喜問道:“連長有什麼事嗎?”
正華說道:“你去問問大夫,我什麼時候能夠出院。”陳喜說道:“連長,您就寬心在這裡養好傷再說吧,我聽大夫說,您這次失血過多,起碼還要再躺一個月才能恢復呢。”
正華聽了,心下大爲著急,說道:“什麼,還有再躺一個月?!弟兄們都在和鬼子浴血奮戰,我卻躺在這裡輕閒?”陳喜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連長,這是醫生吩咐的。”
正華說了聲:“不管他,我這就回去。”將被子一掀,就要下牀。陳喜趕緊上前攙住,說道:“連長,這不行啊。”正華有些生氣的說道:“你是聽醫生的還是聽我的?!”
正華強撐著,一搖一晃的走了幾步,然後對陳喜說道:“你看,這不好好的嗎?”醫生正好路過,見這情形,趕緊勸阻道:“賀連長,您怎麼下牀了,快躺回去。”正華說道:“用得著嗎?”一面犟著就走。陳喜只得上前攙住正華回駐地。
醫生無法,趕緊去拿來幾樣藥交給陳喜,叮囑道:“記得給賀連長服藥啊。”陳喜答應了一聲,攙著連長走了。醫生這裡禁不住嘆了口氣,說道:“這些當兵的,還真拿自己當鐵打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