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栓子仍然跪在爹的墓前不肯起來。栓子娘上前說道:“栓子,你有這份心意,你爹知道,也會含笑九泉了。快起來,跟娘回去吧。”栓子如同沒聽到一般,像一尊雕像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奎媳婦帶著紅柳找到栓子爹的墓前。紅柳說道:“姑,鄉(xiāng)親們都等著呢,快回吧。”栓子娘嘆了口氣,指指栓子。
大奎媳婦上前勸道:“栓子,舅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你這樣跪在你爹墓前不起來,也不是個轍啊。”栓子還是一動不動。
紅柳想了想,上前說道:“栓子哥,我們都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是,姑父泉下有知,他也不希望你這樣了。再說了,姑父的仇還指望著你去報,小鬼子還指望著你去打。你這樣下去,讓誰去打鬼子,爲姑爹報仇啊?”
栓子聽了這話,不由得回頭看了看紅柳。大奎媳婦見了,不失時機的上前將栓子攙了起來。
栓子家裡,鄉(xiāng)親們已等候多時,一見栓子孃兒倆回來,都圍了上來。年長的都說:“栓子,你可爲咱村爭氣了,真沒想到,咱們村也出了抗日英雄,鄉(xiāng)親的臉上也都跟著沾光啊,快讓叔好生看看。”
也有的大嬸大娘羨慕的對栓子娘說道:“大姐,您有這樣好的兒子,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份,我們家福順要是也能像栓子一樣,那就好羅。”後生們則“栓子兄弟”、“栓子哥”的圍著叫。
有一位和栓子差不大的後生擠到跟前問道:“栓子,還記得我嗎?小的時候,我們可是一塊在河裡捉過螃蟹的啊。”栓子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後生,驚喜的說道:“你是福順?!”
福順歡喜的說道:“是啊,我是福順,栓子,看著你今天這麼有出息,我也跟著沾光啊。”張二愣擠了過來,叫聲:“栓子哥,給俺們講講你們打鬼子的故事吧。”“就是啊,就是啊。栓子,你快講講吧。”
栓子興致勃勃的答應道:“好吧,今天啊,我就給大家講講,前些日子,我們在喜峰口,夜襲鬼子軍營的故事。”
夜已經(jīng)深了,大夥仍然圍著栓子問長問短,不肯離去。劉大奎過來,說道:“父老鄉(xiāng)親們,往日裡啊,多蒙大家照看栓子他娘。只是,今兒天已經(jīng)晚了,栓子也剛回來,夠勞乏的了,可別累著他,大夥兒都散了吧,有話明兒再說也不遲啊。”
衆(zhòng)人聽了,都紛紛起身辭去。劉大奎帶著媳婦和閨女幫著栓子孃兒倆將殘席收拾了,也起身辭去,紅柳卻忍不住偷偷的回頭望了幾眼
。
次日一早,栓子娘起來,往栓子屋那邊瞧了瞧,裡面靜悄悄的。栓子娘笑了笑,到竈下升火做飯。劉大奎帶著紅柳拎著幾包東西走進院來,栓子娘見了,連忙起身招呼。
劉大奎問道:“我那外甥呢?”栓子娘指了指栓子住的那屋,一面說道:“還在睡呢,昨兒個夠他累的。”劉大奎點了點頭,看了看院子,說道:“不對吧,他的馬呢?”
栓子這時候正在村外溜馬,猛然間,栓子聽到一陣喊殺聲,不由得一愣,趕緊奔了過去。原來,打麥場上,二愣、福順等十幾個後生,正用木頭削成的刀,對著一排草垛猛砍。栓子看了,不由得笑了笑,跳下馬來,走了過去。
二愣回頭看見了栓子,趕緊叫了聲:“栓子哥。”一面迎了上來,後生們也跟著圍了上來,說道:“栓子,你別笑話,我們都想像你一樣打鬼子,所以,自個跑到這兒來練練,正好你來了,快教教我們吧。”
栓子笑著點了點頭,拾起地上的一根樹枝當作刀,一面對後生們說道:“來吧,你們跟著我做。”
栓子娘這會正心疼的唸叨道:“這孩子,昨日那麼累,也不多歇息,一大早就跑出去了。”正說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栓子在院門外下馬,牽著馬走了近來。
栓子娘連忙迎上去說道:“你這孩子,一大早上哪兒去了?”栓子一面拴馬,一面說道:“娘,我到村外溜馬去了。”
栓子娘說道:“看你這一頭的汗,快去洗洗,竈上有熱水,準備吃早飯了。”栓子應了一聲,過去打了盆水,將頭埋進去,一陣擦洗。
劉大奎趁著這會兒,悄悄對栓子娘說道:“妹子,栓子昨兒進村時,就與我那閨女見過了,你猜怎麼著?”栓子娘不知道大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催促道:“怎麼著,大哥,你快說啊。”
劉大奎得意的說:“原來,他倆在北平的時候就認識了,我那閨女啊,也挺中意的。”“哦”,栓子娘笑著點了點頭:“那這事就更好辦了。”
栓子三下兩下吃過飯,就看見娘衝他招手:“栓子,你過來,娘有話和你說。”栓子應了一聲,跟娘走進屋。
栓子娘讓兒子坐下,說道:“栓子,咱們李家就你這一根獨苗,如今,你也該娶媳婦了。”栓子感到意外,叫了聲“娘”。
栓子娘止住他,又說道:“那姑娘你早就認識了,就是你舅舅的幹閨女,聽說原本是個書香門第的人家,因爲家中遭難,才淪爲唱戲的,那閨女
模樣兒好,又知書答禮的,給你做媳婦是再好不過了。”
栓子遲疑道:“娘,我……”栓子娘見了,有些著急,說道:“你吞吞吐吐的做什麼,這麼的好姑娘,你若是不答應,娘就要生氣了。”栓子急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劉大奎進屋來,見這情形,不由得“哈哈”一笑,對栓子娘說道:“妹子,他們倆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說好了。我們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說著,將栓子娘扶了出去。
大奎媳婦則把紅柳帶到炕邊坐下,又將栓子推到炕邊,靠著紅柳坐下。紅柳低頭不說話,栓子也滿面通紅。大奎媳婦笑了笑,也退了出來。
屋裡只剩下栓子與紅柳兩個人。栓子只著頭腦“嗡嗡”作響,在戰(zhàn)場上,面對槍林彈雨,面對兇殘的鬼子,他都能勇往直前,可是,面對今天這事,卻變得手足無措。
屋裡靜悄悄的,半日沒一點動靜。紅柳止不住看了栓子一眼,又低下了頭。栓子這下更覺坐立不安,見炕桌上有碗水,連忙捧了過來,“咕嘟咕嘟”的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紅柳窺見栓子的這個舉動,忍不住偷偷笑了一笑。栓子被紅柳這一笑,更是急得滿頭大汗,急忙將軍帽摘下來擦汗。
屋外,劉大奎急得急跺腳,說道:“你說我這外甥,平時看上去挺機靈的,怎麼到了這時候就像個悶葫蘆似的。”大奎媳婦嗔道:“你以爲栓子會像他舅舅那樣臉皮厚啊。”
正說著,卻見栓子滿頭大汗的逃了出來。劉大奎一把揪住,說道:“你這渾小子,瞧你那點出息,我那閨女哪點不好?你在長城那邊打鬼子,紅柳在北平唱《梁紅玉》宣傳抗日,不正好和你夫唱婦隨嗎?”
栓子急道:“舅舅,您別生氣,紅柳是個好姑娘。”劉大奎這才放開栓子,說道:“有你這句話就成,你回家一趟也不容易,就擇個好日子,把這事兒給辦了。”
栓子說道:“舅舅,這可不行,我,我,我纔剛滿十八歲呢。”劉大奎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少羅嗦,十八歲又怎麼了?在我們鄉(xiāng)下,十八歲就當?shù)亩嘀亍!彼ㄗ勇犃耍D時羞得滿臉通紅,低頭說道:“舅舅,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啊?”
劉大奎大著嗓門嚷道:“什麼話?莊戶人家不會拐彎抹角的,這是大實話。哦,敢情你小子從小在城裡長大,也學會了城裡人那套吧?告訴你,城裡人那套在你舅舅這兒行不通!這事兒,有你娘和舅舅做主,我這就查黃道吉日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