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十餘天過去,易忠傷勢漸愈,遂對正華說道:“賀少爺,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我現在已無大礙,打算告辭了。”正華挽留道:“易科長,您不用這麼客氣,只是您的傷剛剛好些,還是養些日子再走吧。”
易忠笑道:“賀少爺,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不能久留。”正華見挽留不住,只得說聲:“好吧,我送送你。”
爲了謹慎起見,賀正華仍然沒有讓二柱開車送,而是從後門出來,叫了黃包車將易忠送出到車站。
易忠拱手說道:“賀少爺,後會有期。”說畢,轉身要走。正華叫聲:“易科長,您等一等!”易忠迴轉身來,見正華欲言又止,遂問道:“賀少爺,還有什麼事嗎?”
正華鼓起勇氣說道:“易科長,我想跟您走,去參加你們抗日隊伍。”易忠聽了,頓著眼前一亮,用讚賞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青年學生,在這個青年學生的身上,散發出一種少有的剛毅和堅強。
在賀家大院療傷的這十幾天,易忠已經深深喜歡上了這個青年學生,現在又被他的決心和志氣所感動,而隊伍裡也確實需要他這樣的人才,因此,幾乎就要立即答應他的請求。
但是,易忠猛然想起賀家大院是那樣的豪華,賀正華雖然有這樣的決心和志氣,然而,一個從小在北平的大戶人家裡生長,享慣了福的少爺,怎能一下子習慣部隊上的艱苦生活和槍林彈雨的衝涮?
想到這裡,易忠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拍了拍正華的肩,說道:“不錯,有志氣。”正華歡喜的說道:“那我現在就跟您走。”
易忠卻搖搖頭,說道:“賀少爺,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正華急道:“易科長……”易忠打斷他的話,說道:“賀少爺,抗日不一定都得在戰場上,而且,一旦踏入戰場,所面臨的是槍林彈雨,九死一生的挑戰。你想過沒有?”
正華說道:“易科長,這些我都知道,爲了抗日,我義無反顧。”易忠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先考慮考慮,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你先回去吧。”
正華這才說道:“好吧,我等你的消息,易先生,你多保重。”易忠點點頭,轉身購票進站。賀正華嘆了口氣,帶著幾分失落,轉身叫了一輛黃包車回家。
這是一個晴朗的星期天,正華來到嚴家門前,摁響門鈴。看門的趙伯開門出來,一見正華,就趕緊說道:“哦,是賀
少爺啊,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快,裡面請。”正華道了聲謝,徑直往客廳而去。
客廳裡面,嚴先生嚴太太正在說話。正華進來,叫聲:“伯父,伯母。”嚴先生連忙招呼道:“正華來了?快坐。翠喜,快倒茶來。”正華問道:“伯父、伯母,近來可好?”
嚴太太說道:“好著呢。對了,正華,近來你和婉茹很少在一起,是在忙什麼吧?”正華說道:“前一陣子,是有些忙。伯母,婉茹在家嗎?”
嚴先生說道:“婉茹在她房裡呢,你去找她吧。”正華起身說道:“伯父、伯母,那我去了。”正華去後,嚴先生滿意的對太太說道:“不錯,是我們嚴家的好女婿。”嚴太太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北海公園的太液池邊,清新的楊柳枝在微風中輕拂著。柳枝下的草坪上,撐著一把粉色的絹質小洋傘,一方油布上面放著幾色糖果和飲品。
賀正華和嚴婉茹就在傘下席地而坐。正華將前些天發生的事都對婉茹一一的說了,婉茹說道:“原來是這樣,難怪這些日子你總是那麼匆匆忙忙的。”正華對婉茹歉意的笑了笑,說道:“不過,婉茹,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婉茹笑道:“那你打算怎麼補償我呢?”正華看了看四下無人,遂用手撫摸著婉茹的長髮,一面慢慢的貼近婉茹。婉茹幸福的閉上眼睛,正華在婉茹的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春日的陽光,映照著太液池輕泛的微波,山山水水都罩上了一層新意。正華說道:“多美的春色啊,可惜,這一切都正被東瀛強盜所窺視,如果不奮起反抗,用不了多久,這大好山河,就會被踐踏在侵略者的鐵蹄之下。”
婉茹說道:“我們不是還有像易先生他們那樣的抗日誌士嗎?我相信,多數國人都會有清醒的那一天。”
正華點點頭,說道:“是啊,很多人都把我們國家的現狀比作睡獅,如果睡獅一旦猛醒,誰還敢小瞧我們。”稍後,正華又說道:“婉茹,如果我要離開北平,去參軍,上前線去打鬼子,你會反對嗎?”
婉茹聽了,禁不住吃了一驚,望著正華良久無語。正華輕輕挽住婉茹,說道:“婉茹,你……”沉默了很久,婉茹才輕輕說道:“按理說,我應該支持你,可是,我,我怕……”婉茹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稍後,婉茹擡起頭,淚光盈盈的,正像那太液池上的晶瑩的微波一般,看著正華的眼睛,說道:“正華,你能不去嗎?就留在北平幫助易先
生他們,不是同樣也可以爲抗日出力嗎?”
正華摟住婉茹,說道:“不,婉茹,那不一樣,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危。但是,眼前的局勢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打走鬼子,我們是不會得到安寧的。雖然留在北平同樣也可以爲抗日出力,但是,前線更需要人,我應該到前線去,和那些千千萬萬的抗日將士們一樣,跟日本鬼子轟轟烈烈的戰鬥,直到把東瀛強盜趕出國門之外!”
婉茹聽了,知道正華的志向不會更改,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可說,只能把臉緊緊的貼在正華的肩上,一滴晶瑩的淚珠忍不住滾了出來。
轉眼間,夏日漸漸來臨,已快到端午時節。這晚,怡慶班的壓軸戲是紅柳的《貴妃醉酒》。管事的唐又芳照例又在門口應酬。
警察局長俞世貴今天也來了,唐又芳連忙搖頭擺尾的迎上去,說道:“哎喲,這不是俞局長嗎,您也來了?”俞世貴哼了一聲,說道:“怎麼,你這戲園子,我就不能來嗎?”
唐又芳趕緊說道:“俞局長,您可真會開玩笑,您大駕光臨,是給我們小戲班賞臉啊,我們大夥臉上都有光啊。俞局長,快裡面請,裡面請。”俞世貴哈哈一笑,帶了兩名跟班的警察走了進去。
戲園內座無虛席,賣糕點瓜子花生的小販也穿插其中。隨著一陣鼓樂聲起,高力士與裴力士踱了出來,分左右侍立,隨即又相繼出來四對宮娥,風擺荷葉一般緩緩行來,也分左右侍立。然後,馬門內傳來楊玉環的一聲叫板:“擺―――駕―――”
臺下觀衆當中,警察局長俞世貴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臺上,楊玉環的一個眼神、一個身段,都讓他如癡如醉。
戲臺上,楊玉環由宮女攙到後面去更衣,高力士與裴力士出來打圓場。俞世貴這才從沉醉中醒了過來,借這檔兒,俞世貴對跟班的一個警察說道:“你去,把唐又芳給我叫來。”那個警察答應了一聲,趕緊去辦。
唐又芳聽得俞世貴傳喚,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趕來,戰頭哈腰的問道:“俞局長,聽說您找我,不知道您有何吩咐?”俞世貴將一封貼子交給唐又芳,附耳交待了一番,然後又說道:“如果辦得好,少不了有你的好處。”
唐又芳連連點頭道謝,俞世貴這才大模大樣的將手一擺,讓唐又芳退下。唐又芳趕緊點頭哈腰的離去,走出不遠,又低聲咕噥道:“這兄妹倆是怎麼了,一個盯著那個頭牌武生,一個盯著這個頭牌旦角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