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八歲那年，她又看到了少年時的他。他揹著劍，挺直如鬆，幾個皇子想找他的麻煩，在他冷冽的眼神中一個個退縮了。

然後她看到幾個皇子暗中挑唆功勳子弟打他，不等她去給他通風(fēng)報(bào)信，他一人就把十幾個人打翻了。

那是他第一次給她帶來無比的震撼，那震撼太深，直到今日顧幽仍然如歷歷在目。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越來越出衆(zhòng)，吸引越來越多人的目光，包括她。

後來，她又長大了，他也去戰(zhàn)場了。她站在城樓上看著他遠(yuǎn)去，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揹著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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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察覺到愛上他時，還是在那座城樓上，他成了大靖的護(hù)國神將。她站在城樓上看著他挺拔而修長的身影越來越近，她心口莫名地越跳越快，當(dāng)她看到他歷經(jīng)沙場磨礪後越發(fā)冷冽的臉龐與不怒而威的氣勢，她的眼裡再也放下第二個人。

她四處去打探關(guān)於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得知他在戰(zhàn)場上受過很多傷，得知他好幾次差點(diǎn)死去了，她暗中爲(wèi)他哭泣了一夜。

她想，如果他有一個能幫得上他的母族或者妻族，他就不用那麼累，也不會受那麼多的傷，他就能跟其他皇子一樣，養(yǎng)尊處優(yōu)。

直到有一天，祖父告訴她，她可以嫁給一個皇子，她腦海裡想到的人就是他，想到的是他終於有依靠了。

於是，她知道自己愛上了他，從此，萬劫不復(fù)。

可她再也不能跟小時候那樣，可以與他天天在一起。他是尊貴的王爺，她恢復(fù)了女兒的身份，兩人之間彷彿有一道天塹不可跨越。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而他的目光比年少時更冷了，看誰都沒有溫度。

他的目光從不再落在她身上了。

她卻越陷越深。

顧幽眼中一片模糊，溫?zé)岬囊后w盈滿了她的眼眶，“你都不記得了嗎？你在練字，我給你磨墨；你在念書，我給你扇風(fēng)；你的飯食被幾個皇子偷偷扔了，我就偷偷從家裡帶糕點(diǎn)給你，可是我笨，不小心壓扁了……”

隨著顧幽的敘述，韓瀟腦海裡終於有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似乎是在南書房讀書的時候，身邊有一個叫顧九的小書僮在他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韓瀟努力地回想當(dāng)年的事，開始時，他以爲(wèi)那個小書僮是幾位皇子的人，偷他的書，弄髒他寫好的字，捉弄他，取笑他，讓他被夫子責(zé)罰。

後來這個小書僮突然又不捉弄他了，陪著他讀書寫字，他又以爲(wèi)，這個書僮是皇上派在他身邊侍候他的，跟陪著他的另兩個書僮一樣。

在南書房讀書時，除了皇子還有伴讀以及書僮，伴讀來自高官勳貴之家，書僮則是官位比較低但又得了皇帝恩典的小官公子。

在南書房的記憶，是除了書就是書，他數(shù)倍的努力，終於早早地學(xué)成離開南書房，去跟武將學(xué)武。因緣拜會了師傅學(xué)來一身高深武功，最後又在國子監(jiān)深造幾年。

之後對這個書僮就再無印象了，沒想到，那個叫顧九的小書童竟是顧太傅的孫女。

韓瀟從遙遠(yuǎn)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顧幽，仍是覺得一片陌生。

當(dāng)年的書僮，他不曾留意過，長相早就忘了，與今日顧幽的相貌重疊起來，腦海裡也沒有半點(diǎn)的印象。

不過得知顧幽是當(dāng)年的那個小書僮，他對顧幽的觀感總算好了一些，“原來是你?！?

顧幽大喜過望，盈滿眼眶的熱淚情不自禁地滑了下來，急切地問道：“你想起來了是不是？你記得我了是不是？”

“你找我有事？”韓瀟問道?？丛诋?dāng)年曾一道唸書的情份，如若不是很重要的事，他可以幫她一次。

顧幽胡亂地抹去掉落的淚水，他終於想起她了，多好，他終於知道了。

望著韓瀟平靜的眸子，顧幽心頭的激動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平靜下來，另一種叫委屈的情緒慢慢地爬滿心田。

“皇上讓我選婿，讓我選自己喜歡的人。但祖父卻要讓我選寧王，可我不喜歡他?！鳖櫽耐高^蒙蒙的淚光望著車內(nèi)的男人，近在咫尺，卻如天涯。

韓瀟自然而然說：“不喜歡就不嫁了?！?

顧幽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帶著脆弱的哀求：“你娶我可好？”

韓瀟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好?！?

“爲(wèi)什麼？”兩行清淚沿著顧幽的臉龐滑落，“難道我不夠漂亮嗎？還是我不夠好？”

韓瀟眉頭一擰，望著垂頭吃著栗子的夏靜月，轉(zhuǎn)頭對顧幽說：“你回去吧，寧王對你有幾分真心，嫁給他，是你最好的選擇。”

不管是真心實(shí)意，還是顧家所希望的，她與寧王都是最般配的一對。

淚，潸然而下。

顧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韓瀟，任由淚水從臉頰滑落。

他眼中沒有絲毫愛意，連一點(diǎn)親近的態(tài)度都沒有，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她，那麼冷漠，冷漠得連她的靈魂都在顫慄。

“四王爺。”顧幽一眼不眨地盯著他，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一天，在這輛車輿上，你懷裡抱著的女人是誰？”

韓瀟沉默地看著顧幽的鍥而不捨，告訴她：“她是我最愛的女人。”

一滴一滴滾燙的淚珠打在顧幽的衣襯上，迅速地滲透到衣中，落成一片水漬，然後冰冷冰冷地貼在她胸口。“你只愛她嗎？”

“是，唯一的愛，此生不渝！”韓瀟毫無猶豫地宣告著。

顧幽心如凌遲，臉上似哭似笑著，最後她放聲大笑，笑聲帶著沙啞，帶著蒼涼。

原來他不是愛她，而是已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顧幽大笑不止，淚水隨著笑聲一起滾落。

她想到了夏靜月。

既然他已有了所愛的人，那麼他娶了夏靜月後，會不會也這樣冷漠而無情地對待她？

“哈哈哈——”

顧幽笑得似顛似狂，彷彿要把自己所有的癡戀笑盡。

這世上，不止她一個人癡，一個人痛，她想，她已經(jīng)好受了許多。

夏靜月，有你陪著我，我也不會孤單了。

顧幽嗚咽地笑著，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晃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