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聞門外人喊道：“李家接旨。”

李母剛剛坐到堂內(nèi)，伸手忙拭去額頭上汗水，心裡想道：“聖旨已到，老身快去接旨。”

丫鬟們忙與夫人洗了一把臉，這纔將夫人攙扶了出來，正逢來的那個傳聖旨的人。

李母忙俯身跪下，道：“李氏接旨。”

那人也不管是李大人還是李夫人了，總之旨意要傳到他們李家來。因此那人站定，看看李夫人著裝整齊，心裡想道：“這下子好了，蔡小姐也不能在皇上面前說我壞話了。”

與是將聖旨一打開，那人便唸了起來，自頭至尾，一氣呵成。念聲響動，與人震懾之力。將聖旨念罷，隨即那人又問道：“李夫人，你膝下之女清照現(xiàn)在何處？”

李清照也將衣服穿著好了，因是聖旨而不敢怠慢，忙過來，遠(yuǎn)遠(yuǎn)道：“民女李清照，來接聖旨。”

一想到自己昔日閨中女子，現(xiàn)在卻成了民女，李清照停頓片刻，不過立時又一眨眼睛，忙過來到母親身旁跪了下來。

那人朗聲問道：“李清照，你的孩子現(xiàn)在何處？”

“孩子？”李清照自語一聲，又是哭泣了起來。

那人道：“方纔我念聖旨，你沒聽到嗎？聖上道，既然要懲治守舊一黨，便要徹底懲治。你和趙德甫已有孩子，想必是藕絲已緊，難再斷絕。”

李清照忙點(diǎn)頭道：“是，大人。既然你知道，那便好心放過我們吧。”

那人朗聲道：“放過你？皇上聖喻，誰人敢反對？聖旨當(dāng)中說了。你們的孩子要送往京城去，聽候皇上處置。”

李清照疑惑道：“小小孩子，所犯何罪？”

那人將眼睛一瞪，與李清照道：“皇上發(fā)話，你還敢反對嗎？皇上說了，藕斷，絲也難連。這才能作罷。你和趙德甫要分開，你們的孩子也要被送到京城中去。見聖旨猶如見聖上，快。將你們的孩子送出來。”

蔡女在一旁，雖然知道聖旨威嚴(yán)，可是此時也忍不住要去問：“將孩子送往京城，要作何處罰？”

那人又對蔡小姐陪笑道：“小人只顧傳旨。不顧別的。”

蔡女暗暗握緊拳頭。心裡緊張，不知應(yīng)該怎麼辦。

李清照只管獨(dú)自哭泣，卻不管別的。

李母仰面與那人道：“孩子剛一出生，便遇風(fēng)雨，已然夭折了。”

那人聞言，當(dāng)即將眼睛瞪得大了，忙指著李母憤憤說道：“胡說，皇上已經(jīng)查清楚了。李清照和趙德甫有孩子，怎麼會夭折？“

蔡女見那人理直氣壯。心裡便暗暗想道：“他怎麼如此肯定？”

突然將雙眼猛然洞張，蔡女心裡又想到自己回京城之時，去見爹爹的場景了。

原來蔡女被召喚回京，一路上不顧冰天雪地，不停回趕，心裡只想著要回京城去見爹爹，求他網(wǎng)開一面，將自己放出來，從此和相公比翼天涯，再不回京。

可是當(dāng)蔡女回到京城之後，去見爹爹。蔡京見到女兒，忙安慰歡喜。蔡女與爹爹簡單敘舊，又與爹爹詢問事情，蔡京大笑，與蔡女說道：“他們李家，便要完了。”

當(dāng)時蔡女還未多說，蔡京也只當(dāng)自己女兒只是一個活潑的孩子罷了，不會參與政事，又對女兒多加溺愛，因此纔將自己內(nèi)心所想都告訴了蔡女。他與蔡女說明，李家的那個女兒李清照數(shù)次與趙德甫寫信，信中的內(nèi)容他也得知一二。於是他斷定，李清照已有兒子。

當(dāng)時蔡京還與蔡女憤怒地說了一句：“李清照要生孩子，怎麼還在你那裡生？”

蔡女心裡知道，一定是哥哥告發(fā)了自己，因此好說歹說，這才哄騙了爹爹高興。可是蔡京還是不依不饒道：“自今日起，你要少與元佑人來往。”

想到這裡，蔡女登時明白，爹爹在皇上面前說了李家人的壞話，這才使得皇上下旨，要將孩子送到京城裡去。

蔡女這裡想了半天，卻突然一回神，又聽嫂子說道：“清照和相公的確有了孩子，還在蔡小姐那裡生了下來。蔡小姐，你說是嗎？”

蔡女一愣神，點(diǎn)頭說道：“是。”

李清照接著哭泣道：“只可惜……孩子體弱多病，前些日子已經(jīng)夭折了……”

話到後來，李清照簡直泣不成聲，其實(shí)說到孩子“夭折”時，李清照心裡卻是在想著：“爹爹將孩子送到哪裡去了？還不知道現(xiàn)在孩子醒過來沒有。”

那人手捧聖旨，只覺得驚訝，看著李母和李清照，心裡直犯嘀咕，暗暗尋思道：“不對啊，她們所說的話讓人聽了只覺得虛荒怪誕，讓人難以相信。可是聖旨之下，誰人又敢說假話？這可是欺君之罪。”

琢磨半天，那人也難以斷定。

蔡女看著那個人，見他手捧聖旨，雙眼直轉(zhuǎn)圈子，心裡想道：“他還在疑惑。”

因此主動過去，大膽叫道：“喂，皇上可說了，若孩子已經(jīng)夭折，該當(dāng)如何嗎？”

那人一愣，回身去看蔡小姐，無奈搖搖頭。

李清照擡頭去看蔡小姐，心裡有些歡喜，知道蔡小姐在幫助自己，想道：“蔡大人身份尊貴，蔡小姐也是有了底氣，敢當(dāng)著聖旨的面如此說話，實(shí)在是大膽。”

蔡女點(diǎn)頭，將手指頭放在自己的嘴邊，好似在暗暗尋思，又說道：“哦，按你所說，那該當(dāng)如何？現(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不在，總不能再生一個隨即送到朝廷去吧？”

那人聽聞，總覺得蔡小姐的話是在拿自己開玩笑，因此忙搖頭道：“荒唐，哪有這樣的做法？”

蔡女點(diǎn)頭，隨即將自己的身子也俯下去。又跪倒，將頭叩了三叩，與那人道：“如此說來。雲(yún)兒還請聖上，網(wǎng)開一面。”

那人左右瞧瞧，竟然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做了，只是又看看聖旨，無奈之下，點(diǎn)頭道：“小的將話上奏皇上。可是……還有趙德甫呢？他人哪裡去了？怎麼不來接旨？”

蔡女道：“趙公子根本不在，哪裡能來接旨？”

那人道：“荒唐。趙大人都在皇上面前說了，趙德甫私自出京，不知去向。如此說來。他不來青州，又能往哪裡去？”

蔡女又是叩首，道：“聖上聖明。只是這裡的確沒有趙公子。”

那人驚訝，心裡想道：“蔡小姐也忒大膽了。膽敢將皇上的聖旨駁斥了。這個，那個……蔡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蔡小姐仰仗父親高位，如此放肆也是合理。只是我可怎麼辦？”

蔡女看向那人，面色緊張，隨即又是說道：“見聖旨如見皇上，雲(yún)兒不敢胡說。趙公子已走多日，沒有在青州城內(nèi)。”

李清照看向蔡小姐。此時內(nèi)心將欲跳了出來，暗暗想道：“如此彌天大謊。蔡小姐也敢撒嗎？”

心裡害怕，李清照雙手扶地，直接將頭低了下來，渾身哆嗦，不知所以。

蔡女自然也是慌張，只覺得心跳猛烈，可是又強(qiáng)烈剋制住，暗暗尋思道：“趙公子不能出來，他若出來，勢必要受到皇上懲罰。皇上爲(wèi)了在百官面前保住威嚴(yán)，自然要與趙公子重重懲罰，以表皇上駁斥元佑舊人的心了。因此無論如何，趙公子都不能出來。雲(yún)兒方纔實(shí)在是大膽，可是，大膽也就大膽了吧，有爹爹撐腰，我不會有事。”

那人低頭看聖旨，心裡想道：“這下該怎麼辦？皇上說明的兩個意思，都沒成了。孩子夭折，趙德甫又不在，這讓我如何回去復(fù)旨？”

李清照慢慢將頭擡起，看看那人，見他神色慌張，心裡一狠，想道：“算了，就算是天大的謊言，也應(yīng)該去撒。相公如今已經(jīng)觸犯了聖怒，不能再回京城去了。”

因此雙手在地上一拍，只覺得自手心處向內(nèi)心一陣冰涼，李清照叩首道：“蔡小姐所言是實(shí)，相公他走了有數(shù)月，沒有回來過。”

李母聞言，心裡一顫，隨即也跟著說道：“是，明誠他從未回來。”

那人道：“這個，那個……”

蔡女與那人道：“大人如若不信，儘管派人來搜。”

李清照雙目一瞪，盯著蔡小姐看，心裡想道：“相公就在家中，讓人來搜豈不是搜出來了嗎？”

蔡女看看嫂子，眼神之中多了幾分自信，李清照看著蔡小姐的眼睛，心裡想道：“蔡小姐是來幫我們的，她的做法，定然對了，清照不必插話。”

因此李清照忙將腦袋又低了下去，叩首不語。

那人聞言，心裡直嘀咕道：“讓我派人來搜，我孤身一人來到青州，又去哪裡找人去？”

四下一看，除了李家的人，還哪裡有人了？那人無奈，低頭想道：“蔡小姐既然如此說了，想必不會有錯。只是她方纔爲(wèi)何要阻攔我？”

突然眼睛一瞪，那人心裡想道：“蔡小姐不會真的是騙我的吧？”

蔡女看著那個人，心裡知道那人在嘀咕什麼，便道：“青州城內(nèi)士兵，可是大宋的士兵，他們忠誠不二，自然不會偏袒李家。若大人不信，那便去找來他們搜查。”

那人點(diǎn)頭，覺得蔡小姐所言有理，又聽聞蔡小姐稱自己爲(wèi)“大人”，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因此忙點(diǎn)頭笑道：“好，就按蔡小姐所言。”

蔡女點(diǎn)頭道：“那大人便寫信與知州，讓他親自派人來，這樣不會錯了。”

那人點(diǎn)頭，隨即取紙筆來寫下書信，隨意找人送到知州那裡去。新任知州可是朝廷欽點(diǎn)的，想必不會有錯。

過不多時，知州親自率人來搜查。可是裡裡外外都搜查了一遍，卻還是沒能搜查出什麼來，又搜查了幾遍，還是沒有趙公子的人影。

蔡女與那人道：“大人，這裡並沒有趙公子的影子，這下你相信了嗎？”

那人疑惑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趙德甫他真的沒有在這裡？”

可是蔡小姐爲(wèi)何要阻攔？

那人實(shí)在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卻也想不通，又問蔡小姐道：“蔡小姐爲(wèi)何在這裡？”

蔡女聳聳肩膀，道：“爹爹派我來的，你管嗎？既然沒有搜出趙公子來，那大人你……”

那人找不出孩子，也找不出趙德甫，如何去復(fù)旨？心裡甚爲(wèi)惱怒，又瞧見蔡小姐臉上呆滯，卻隱含著笑容，心裡更加憤恨，直言道：“既然趙公子不在這裡，那他躲到哪裡去了，也未必不能。”

蔡女點(diǎn)頭道：“大人說的是，那雲(yún)兒若抓住他，定然將他送往京城去，不敢怠慢。”

那人聞言，無奈之下，又問道：“李大人哪裡去了？怎麼沒有見到他？”

蔡女看看嫂子。

李清照忙點(diǎn)頭道：“爹爹出城去走親戚，現(xiàn)在還沒回來。”

那人心裡想道：“礙於蔡小姐的顏面，我方纔一直忍著沒有相問。李大人爲(wèi)何沒有在？這其中必然有蹊蹺。現(xiàn)在李清照這樣說，誰人相信？只是我沒有證據(jù)，不能再說了。”

低頭想了想，那人點(diǎn)頭道：“好，既然如此，小的這就回去覆命去。”

蔡女上前去道：“雲(yún)兒去送送你去。”

李清照在蔡小姐身後緊緊盯著他們，待他們走出家門，又見知州將兵收了，這才忙回到屋子裡去，尋找了半晌，卻還是沒能見到相公的身影，心裡奇怪，暗暗尋思道：“相公方纔還在這裡，怎麼突然之間沒有了人影？”

不過李清照也是鬆了一口氣，心裡想道：“相公不在，總比被朝廷抓回去的好。”

突然之間，李清照又覺得黯然，滿心之中五味雜陳盡皆上來，看著自己房間之內(nèi)空蕩蕩的，又回想起昨日自己和相公一同與孩子玩樂的場景，心裡便是一陣酸意，尋思道：“只消得一日的功夫，便是物是人非了。相公，你又在哪裡？孩子，你醒過來了嗎？你想清照了嗎？”

突然渾身無力，李清照伸手去將房門扶住，努力一扶，這才勉強(qiáng)不使自己摔倒，眼前的房間牀鋪整齊，卻已經(jīng)沒有了昔日的快樂家庭，怎麼想怎麼使得自己黯然。

皓月過來，忙叫道：“小姐，你怎麼了？”

伸手去將小姐攙扶住，皓月與小姐道：“小姐，要不要叫大夫來？”

李清照擺手道：“不用，清照感嘆人生罷了。哼哼，只能感傷了。皓月，你怎麼過來了？”

皓月道：“蔡小姐和陸公子在城外將那人送走，卻相互之間爭吵起來了。”

李清照雙目一瞪，渾身有了精神，忙道：“走，我們出去看看去。”

皓月忙扶著小姐道：“小姐你慢著些走，不要傷了身子了。”

李清照搖頭，生怕他們又生出誤會來，因此道：“還是快走。不要遲疑了。他們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