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鄔喬本以爲(wèi)程令時表白之後, 在公司裡肯定明裡暗裡，要戲弄自己，說不定越發(fā)的明目張膽。可是她沒想到, 程令時反而比之前收斂。

這天早上到公司, 他立即通知開會, 整個組的人去了公司的一號會議室。一上來就是在聊最新的一個住宅項目的修改問題。

結(jié)果問了一圈, 一個陽臺的問題, 他們居然到現(xiàn)在還沒修改好，程令時坐在辦公桌的另一端，大家坐位置時, 都是習(xí)慣性的圍繞著他坐。

而且都會稍微隔一個位置，顯得他一個人有點兒高處不勝寒。

好像那就是他的王座。

此刻他坐在那個位置, 低頭翻閱手裡打印出來的設(shè)計圖, 一張一張, 紙張嘩嘩作響，感覺每翻一下, 都是砸在在座每個人的心上。

“諸位，”程令時緩緩開口，大家紛紛擡頭看過去，就見他輕揚手裡的設(shè)計圖：“你們做設(shè)計的時候，都是用腳在思考嗎？？”

“…………”

鄔喬忍不住舔了下脣瓣, 雖然她在時恆有幾個月。

但是程令時在她心裡, 從來都是強大而包容, 雖然要求極嚴(yán)格, 但是並不會過分惡劣。或許是她來公司之後, 程令時不僅經(jīng)常出差，而且也有意收斂。

所以造成了她跟別人認(rèn)知之間, 巨大而不可調(diào)和的差別。

對她來說，程令時是溫和又寬容的師父，但是對別人而言，他簡直就是時刻樹立在時恆辦公室上方的大魔王。

現(xiàn)在大魔王慢慢露出了真實面目。

衆(zhòng)人屏住鼻息，程令時將所有設(shè)計圖壓在桌子上，“如果下次誰再敢在開會的時候，拿出這種圖來浪費我們每個人的寶貴時間。”

他並未直接說完，而是在話尾以冷哼結(jié)束。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大家面面相覷，又不知道誰這麼膽大，居然敢把隨便糊弄的設(shè)計圖，拿到會議上。

“這次陽臺方案，我看了一遍，就以鄔喬的這個圖再進行深化，”最後程令時蓋章定論。

但是鄔喬臉上剛鬆了一口氣，他直接扭頭看過來：“這次業(yè)主的要求是，要以橫廳爲(wèi)主，儘可能擴大陽臺的通透性，你比他們好的地方在於，你基本做到了業(yè)主要求。但是這個方案，也只是衆(zhòng)多平庸方案裡面唯一還算可以的。”

他就差直接說出，他只是一堆垃圾裡面，挑選了一個稍微不那麼垃圾的。

方案被選中的喜悅，徹底在鄔喬心底消失殆盡。

此時他看向鄔喬的眼神，都跟別人是一樣的。

淡然，冷靜透著一絲不茍。

她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這男人會爲(wèi)了她徇私。

大義凌然這四個字。

可真是沒有誰比他更適合。

中午的時候，顧青瓷還有鄔喬在樓下買咖啡，進入七月之後，一過了中午，整個人都會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兒，所以鄔喬會在樓下咖啡廳買一杯冰美式。

顧青瓷：“我終於破案了，你知道老大早上發(fā)火的設(shè)計，是誰交上來的嗎？”

“誰？”鄔喬彎腰，看了看玻璃櫥櫃裡，擺放著的精緻蛋糕。

顧青瓷：“時宸那個傻缺玩意兒。”

鄔喬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隨便畫的圖？”

“可不就是，你想想咱們組裡，高嶺和柯霄都是做結(jié)構(gòu)的，老大罵的肯定不是他們，燕千帆是個老實人不可能亂來，至於檀啓，你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但是他有柯霄看著，不會做錯什麼事情。”

剩下就是兩個女生，顧青瓷和鄔喬。

鄔喬的方案被程令時選中了，肯定不是她，顧青瓷也不可能。

她算是整個組裡，最被程令時器重的人。

這麼看來確實是時宸。

鄔喬小聲說：“會不會弄錯了？”

“我今天特地去看了他的設(shè)計圖，別說老大看了不爽，就是我也無語，”顧青瓷有些無奈道：“其實我覺得時宸的天賦真的很好，不過他好像有點兒心不在設(shè)計上。”

鄔喬想起來之前他們一起做競賽，還是忍不住替時宸說話：“可是我們做競賽的時候，他還是挺認(rèn)真的。”

“那是因爲(wèi)你們做的競賽有獎金，第一名二十萬呢，”顧青瓷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是說喜歡錢不好，而是時宸吧，有點兒太想賺錢。我總怕他有一天萬一走偏了。”

她和時宸共事這麼久，而且組裡氛圍這麼融洽。

是真的擔(dān)憂時宸。

“其實想賺錢沒什麼吧，我也喜歡賺錢啊，”鄔喬笑了下。

她確實是喜歡，而且是個摳門鬼。

從她上大學(xué)開始，就一直在打工，而且每年都會拿到獎學(xué)金，五年下來，不僅沒用家裡一分錢，還存了小十萬。

鄔喬知道這點錢，要想在上海買房子，猶如天方夜譚。

但是她還年輕，早晚她會在這座城市，擁有一棟屬於她自己的房子。

鄔喬還在盯著眼前的小蛋糕，她嘀咕了下：“吃了會長胖，算了。”

“就你身材？你還怕胖？”正好她們點的冰美式做好了，顧青瓷一邊伸手去拿咖啡，一邊誇張說道。

鄔喬也去拿自己那份，說道：“減肥，是永恆的事業(yè)。”

兩人幫其他人也帶了別的咖啡，所以還要繼續(xù)等。

正好玻璃門被推開，一個高挑的身影走了進來，她們兩個還沒看見，反而是另外兩個在等著咖啡的人，先喊道：“程總。”

這家咖啡店離公司很近，價格也不算太貴，所以很多人都喜歡直接下來買。

在這裡遇到程令時，她們都挺沒想到。

其他人還沒什麼，鄔喬先心虛了起來，但是她這人越心虛反而越扛得住事兒，直接打招呼說：“程工，你也來買咖啡。”

程令時掏出錢包，他這人說年輕，做事也老派。

這會兒還是喜歡用信用卡，直接從兜裡掏出錢包，看見她們兩個，淡然道：“買過單了嗎？”

“買過了，您不用跟我們這麼客氣。”鄔喬一邊捧著咖啡，一邊說道。

程令時看著她一副好下屬的姿態(tài)，靜靜倚在點單櫃檯旁邊，就在鄔喬絞盡腦汁，想著要不要再找點話題，顯得不那麼突兀。

誰知旁邊有個聲音插進來，“程工，我們還沒買單呢。”

是剛纔先喊他的兩個女同事，兩人笑瞇瞇望著程令時。這人倒是沒了今天早會上那副可怕的模樣，直接讓她們兩個隨便點，之後再次拿了卡給服務(wù)員刷過。

兩個女生笑呵呵的謝過他。

就見之後程令時轉(zhuǎn)頭問顧青瓷：“你那個幼兒園的項目，施工圖畫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還有點兒修改。”顧青瓷畢恭畢敬道。

程令時：“這周施工圖交過去，從下週開始，我們要全力準(zhǔn)備天灣項目了。”

兩人隨意聊起工作的事情，全程他一眼都沒多看鄔喬。

就好像前幾天剛表白的，不是他。

不過也只有鄔喬知道，這幾天眼前這個人早上晚上跟她一起回家。早上他還勉強讓她坐公交，晚上這幾天都是加班到九點之後，他直接拉著人塞進車裡。

不由分說那種，強勢的以爲(wèi)他已經(jīng)上位成了男朋友。

晚上回家之後，還非要給她微信聊天。

甚至昨晚時，非要鄔喬答應(yīng)他，這個週末去看電影，讓她挑一部電影院裡正在上映的，她想看的，他來買票。

沒一會兒，顧青瓷去那邊拿服務(wù)員正在打包的咖啡。

程令時站在她旁邊，壓著聲音問：“電影選好了嗎？”

“沒有，”鄔喬直勾勾的望著對面，強忍著說：“我好像不太想看電影。”

“嗯，那你玩什麼？”他看了她一眼，好脾氣的問道。

鄔喬：“我週末的時候，就喜歡在家裡睡覺。”

顧青瓷正往這邊走過來，她手裡拎著的褐色紙皮袋，是其他人要的咖啡。

“我可不想平時給資本家打工，週末還要陪資本家玩。”

說完，她直接上前，挽著顧青瓷的手臂，還不忘衝著他揮手，甜甜道：“程工，再見。”

程令時望著她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勾了下嘴角，臉上雖然依舊是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

但被長睫輕遮的眼睛，忍不住瀰漫著笑意。

下午的時候，鄔喬因爲(wèi)要交一份平面圖，敲開程令時辦公室的門。

“程工，你看看這個修改方案，”鄔喬客氣的把方案遞了過去。

此刻他辦公室裡的百葉窗是拉開的，或許是爲(wèi)了防止男女糾紛，公司規(guī)定，不管哪個男上司讓女下屬進入辦公室，都需要拉開窗子或者打開房門。

畢竟這對雙方都挺好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鄔喬把東西遞過去後，他低頭看了眼，順手從桌上筆筒裡抽出一支鉛筆，開始在草圖上勾畫。

沒一會兒，他的修改意見就已經(jīng)畫在了圖上。

鄔喬每次看見這個，都覺得驚歎。

不管什麼樣的圖到他手裡，彷彿只要一眼，他就能看出設(shè)計裡的不合理部分。

“還爲(wèi)今天早上會議裡的事情生氣呢？”突然程令時開口問道。

鄔喬本來還一直很嚴(yán)肅，完全擺出公事公辦的模樣，誰知他自己先扯到了這個事情。她搖頭說：“不生氣，設(shè)計圖沒畫好，你罵我們本來就是應(yīng)該的。”

程令時聽出了她的口不對心，忍住笑意，漫不經(jīng)心的掀起眼瞼，開口說道：“鄔喬，我不想騙你，其實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溫柔大哥哥。說真的，你在時恆這麼久，也應(yīng)該聽過他們背地裡怎麼說我的吧。之前你剛來公司的時候，我確實刻意收斂自己的脾氣，現(xiàn)在呢，也不是說不想裝，就是想讓你知道，程令時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

“其實我也擔(dān)心過，擔(dān)心你越瞭解就發(fā)現(xiàn)，我壓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沒有溫潤如玉，也沒寬闊胸懷，我還挺怕你失望的。”

鄔喬怔住，她是真的沒想過，程令時會說這個。

其實暗戀不就是這樣，一直以爲(wèi)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可是後來漸漸就發(fā)現(xiàn)，喜歡著的那個人，竟是源自於自己想象的他。

這也是爲(wèi)什麼，有些暗戀即便夢想成真，卻依舊走不下去的原因。

鄔喬想了想，低聲說：“我沒有。”

她也不是生氣程令時今天說的話，她只是有些懊悔，自己沒能做的更好。

明明她可以做到更好的。

“還有就是，我今天確實失望，但不是因爲(wèi)你。”程令時臉色微沉。

能讓他說出失望這兩個字，可見他心底確實是太過失望。

“鄔喬，能留在我組裡的人，都是擁有絕對設(shè)計天賦的人，我知道成爲(wèi)建築師這條路或許會很枯燥。但是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好好珍惜自己的天賦。”

鄔喬聽著這話，心底忍不住一暖。

這個世界，理想太過沉重，大家都奔赴現(xiàn)實。但是也有人始終追求理想，堅持不定。

“或許時恆並不是你最終停留的地方，但我希望程令時這個名字，不要永遠(yuǎn)遮蓋你。”

他早已經(jīng)站在頂峰，目光皆聚焦與他一人，光芒萬丈。

但是這一刻他卻只希望。

她也應(yīng)該光芒萬丈。

*

鄔喬聽完一席話，握著要修改的設(shè)計圖，準(zhǔn)備拉開門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問道：“真不去看電影？”

方纔那種關(guān)於理想的豪言壯語還未徹底消散。

心底熱血依舊還在沸騰。

突然聽到這麼一句話，鄔喬只能說，煞風(fēng)景還是你會啊。

鄔喬：“我不跟不是男朋友的男人，單獨看電影。”

程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