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矇矇亮。
素子睜開眼睛，清亮的目光在房間內逡巡。
她並不怎麼需要睡覺，但這不意味著她不想睡覺，睡眠是她做爲人類遺留下來的爲數不多的特徵，所以在非必要的情況下，她晚上會保持兩到三小時的休眠時間。
電子腦繼續工作，但主體的生物腦則是進行真正的沉睡。
噗嗤~哼哼哼~
耳邊突然傳來怪聲，右手下意識的摸到隨身攜帶的槍械，視線轉向房間左側的窗戶。
窗框邊，陰影中的沙發上正坐著某人，翹著二郎腿，上半身後仰，左手半捂著臉，不斷地發出極爲“瘮人”的笑聲。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擁有夜視能力的素子當即就分辨出了坐在那兒的人是誰，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到些高興的事情。”
剛收拾完室內桌球廳回來的祝覺臉上的愉悅顯而易見，注意到素子問自己，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樣。
不斷上翹的嘴角再一次的將他出賣。
“儀式很成功？”
素子能想到的只有這件事情。
“一半，一半。”
拿起桌上的酸奶嘬了一口，慢悠悠的回道，
“儀式確實不需要祭品，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不出意外的成功聯繫上了古老者，在進行儀式的地方跟它聊了會兒......”
“聊了會兒？”
儘管素子對於祝覺輕描淡寫的說些古怪的事情的行爲早已習慣，但她怎麼也無法想象後者跟一隻精神污染源怪物促膝長談時的狀態。
且不論跨物種的談話是怎麼順利進行的，素子真心懷疑人類能否跟精神污染源怪物出現共同話題。
開頭第一句是不是得問對方吃了沒，還是說“How are you?”
“友好交流而已，我以前跟它們在這個世界的同族碰見過，事實上我有點事情拜託它們，所以之前才急著讓你翻譯那段文字，只不過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它們居然也做不到......嘖，還說是遠古智慧種族，跟伊斯之偉大種族差的遠著呢。”
手指擠壓著酸奶瓶，企圖將剩下的那部分擠出來，祝覺也不避諱跟素子說這些事情，反正《納克特抄本》都讓她在翻譯。
“那你爲什麼高興？”
“我剛纔回來的路上看到一個肥婆掉進了水溝裡，不行嗎？”
祝覺隨口解釋著，臉上的笑意到這時候才勉強有所消退。
37號社區不存在水溝，自然也沒有能掉進去的肥婆，不過是藉口而已。
古老者雖然沒有辦法解決祝覺的問題，但是在臨走前意外發現米·戈的存在後，給了祝覺一個解決的方案。
如果能夠成功，應該能做到一勞永逸。
當然，這個方案想要實現難度不低，甚至可以說是極爲困難，但對本以爲一切已成定局的祝覺而言，無疑稱得上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關乎自身的核心秘密，祝覺也就沒有明說，素子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盯著祝覺看了兩秒，旋即起牀穿衣。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屋內兩人的動作皆是一停。
“誰？”
素子出聲問道。
“是我，琳！”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昨晚她來過嗎？”
祝覺起身邊走向房門邊用脣語詢問素子，後者搖搖頭，表示否定。
打開房門。
祝覺看到的是個滿臉疲憊的女孩，黑眼袋還有眼睛裡的血絲證明她昨晚應該沒睡好或者說乾脆就沒有睡覺。
“你看上去很疲憊，昨天晚上遇到危險了？”
“不，我跟著的小隊讓我還有另一個醫生一同行動，然後就離開了，所以停電之後我就回到了社區醫院，只不過被臨時叫去幫忙，一晚上都沒睡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閒，想來確認下你們的安全。”
雙手使勁搓著臉頰保持清醒，琳的笑容有些勉強，昨晚突然停電，她可以說是徹底的忙了一個晚上，側身看了眼祝覺身後的素子，點點頭，接著說道，
“你們安全就好，還有件事情，待會兒政府就會派遣救援隊伍進來，據說攜帶了不少的物資，需要我們幫忙分發，所以再過兩個小時左右就得去集合......總之這裡應該能聽到空艇降落的聲音，所以你們聽到聲音後再過去也行。”
千帆城政府不見得有多麼愛惜民衆，但他們肯定不會放任生活著數百萬人的社區出問題，救援物資，新的支援隊還有更多的戰鬥人員都是可以預見的，事實上這也是祝覺特地回來的原因之一。
沒有哪個政府會坐視一個恐怖組織在自己的地盤上爲所欲爲！
“知道了，這是我自制的藥酒，有助於恢復精神的，你先去休息吧。”
拍拍琳的肩膀，遞了一小瓶月光酒給她，對於琳特地過來確認他們倆的安全的行爲，不論有沒有這個必要，這份心意祝覺還是收下了，心裡對這個遊盜組織的女孩的評價拔高不少。
將琳送走，祝覺鎖上門，重新回到裡屋。
“千帆城政府要求我們這些人分發物資，意味著他們放棄治療疫病，轉而以消滅感染者爲主要目標？”
這一次銜尾蛇組織無疑是當面給了千帆城政府狠狠一巴掌，後者顯然不可能忍氣吞聲。
“不止，只要千帆城政府察覺到底層社區有恐怖組織操控著整個感染者事件，必然要找人查這件事。”
左手橫在腰腹，右手架在上邊，摩挲著下巴上的唏噓鬍渣，祝覺思考著政府可能的動向，
“這一次來的應該有警備部內的調查人員，不論是感染來源還是恐怖組織，政府都要查，銜尾蛇組織做到這一步，估計也能預料到這個場面，兩邊遲早要對上，我們得想辦法混進去。”
“這恐怕不太容易。”
大規模的行動不等同於人員混雜，千帆城政府還沒蠢到讓兩個沒有身份憑證的生面孔混進調查隊伍。
“不一定非得要加入調查隊伍內部，只需要知道他們的動向就行，別忘了，咱們手上還有兩樣東西沒用。”
混進調查隊內部興許很困難，但祝覺並非毫無準備，銜尾蛇組織中得到的U盤還有那顆古怪的棘皮肉球，無疑都是極好的籌碼，就看他怎麼用了。
祝覺這邊在想著怎麼蹭千帆城政府的調查隊。
千帆城政府卻是在忙著組建調查隊，拋開損失慘重正咬牙切齒的準備找回場子的警備部，做爲清道夫計劃的發起者，防疫所此時也是騎虎難下。
做爲防疫所實際掌權者的紐卡斯承受的壓力更是不用多說。
早知道清理感染者的行動能牽扯出那麼多狗屁倒竈的事情，要是給紐卡斯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他絕對第一時間把清道夫計劃的計劃書刪除的乾乾淨淨！
然而這終究只是他在煩躁的極點時的自我派遣，等到意識清醒過來，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
警備部的命令已經下達，要求防疫所派出一支專業的隊伍進入底層社區，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感染者問題。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整理出一份名單。
換做以往，這並不是難事，防疫所的人才不算多，但湊一支防疫的專業隊伍還是沒問題的。
偏偏這一次他們對抗的疫病非比尋常，對人類的傷害不僅僅是身體病毒，還有物理意義上的傷害，這可就麻煩了。
搞研究的人整天琢磨著學識，自然是沒時間鍛鍊身體的，因此哪怕紐卡斯再三保證安全，已經知道底層社區情況的研究員們卻始終沒有幾個點頭的。
若非自己必須得在防疫所這邊監管全局，紐卡斯連自己擼袖子上的心都有。
“你還在考慮人選？”
正當紐卡斯在辦公室內撓頭的時候，葛郎所長再一次出現在門口。
“是的，警備部那邊催的很急，可所裡的人願意去的到現在也只有5人，您也知道，這麼點人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
說話的同時，紐卡斯注意到葛郎所長的身後還站著一人，戴著副黑框眼鏡，模樣很是斯文，便又開口問道，
“這位是？”
“我早些年前的一位學生，不算衣鉢弟子，但也教過他一段時間，別看他年輕，如今可是在聖城負責防疫工作，最近正好回千帆城探親，我知道你有難處，所以就把他拉來幫忙了。”
葛郎側過身讓出身後的人，微笑著說道。
“您的學生......那就是師弟了，很高興認識你。”
聖城是一座極爲特殊的宗教城市，紐卡斯對那兒並不熟悉，更不知道聖城防疫所內有這麼一號人，不過對方是自己的導師親口介紹的過來幫忙的人，自然沒什麼好懷疑的，起身便向著他走過去。
“您稱呼我勞倫斯就好。”
年輕人很有禮貌的搶先幾步上前來半躬著身回道，
“這一次是修的年假，正好趁著萬鬼節回來，我希望能加入您的隊伍，爲我的家鄉貢獻一份力量。”
“當然，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多了。”
拍打著勞倫斯的肩膀，紐卡斯眼中滿是欣賞。
到底都是葛郎老師的弟子，單憑這一份迎難而上的決心，就稱得上是一個稱職的防疫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