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重霖匍匐在地的身子頓時僵硬下來。好半響，他才啞著嗓子問道，
“曉曼她怎麼啦？”
自那天她從醫院逃走之後，他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尋找她。
可她就像沉入茫茫大海的一顆石子，瞬間就了無音訊！
雖然韓曉曼已經是成年人了，理論上她確實有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
可她的先天性心臟病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像兩顆綁在她身上的定時炸彈，時時刻刻牽扯著他的心臟惶惶不安！
因而他纔會惱羞成怒，逼蘇瑞東將蘇喬逐出家門，也纔會鬧出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
韓重霖現在無比後悔，如果當初他不是那麼強硬，如果他用稍微溫和一點兒的手段來處理這件事情。
他此生最愛的兩個女人，是不是就不會落到同時生死未卜的局面？
“你現在心裡只有蘇喬，你還想得起你妹妹嗎？”
韓東陽冷哼了一聲，到底還是放柔了語氣，
“前兩天我收到線報，說有人在鄰城發現你妹妹。她心臟病發倒在路邊，被人送進了醫院。可是等你媽帶人趕過去時，她已經從醫院離開了。
韓重霖，你老實告訴我。你和你妹妹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爲什麼會偷偷離開C城，還躲躲藏藏，生怕人找到似的？”
韓重霖沉默著不肯吭聲。
“說話啊，你啞巴了嗎？曉曼那麼戀家的一個孩子，好好的怎麼可能離家出走呢？”
韓東陽狐疑地注視著他，目光灼灼，“還是說，你闖了什麼不該闖的禍了？”
韓重霖面色微變，狹長的眼眸裡有不自然的神色快速閃過。
“你不想說我也不想逼你。”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韓東陽不動聲色的說道，
“可是韓重霖你想好了，你如今待在這裡不能出去。你什麼都不肯跟我們說，你妹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你可別來後悔！”
韓重霖繃得僵硬的背脊不易覺察地顫抖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極其艱難的說道，
“曉曼她......懷孕了！”
韓東陽先是怔了怔，但他很快就回味過來這句話裡蘊藏的深意。他的臉色瞬間黑沉如水，“你的種？”
韓重霖沉默著點了點頭，韓東陽頓時氣急敗壞，一腳就狠狠地踹了過去，
“韓重霖你還是人嗎？你這個畜生，那是你妹妹啊！你明知道她的身體不能懷孕，你怎麼能夠做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韓重霖自知理虧，一直低頭沉默著，任由韓東陽揍他！
韓東陽也不知道是真心疼他的閨女，還是想借題發揮，總之這一次他下了狠手，每一次踢在韓重霖身上都是實打實的，連半點折扣都不打！
“我告訴你韓重霖，你在外面怎麼玩別的女人我不管。但你既然碰了你妹妹，就必須對她負責！這次你要是不把她給找回來，你也別進我韓家大門了！”
韓重霖頓時僵在了那裡。
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突然緊握成拳，手指緊緊地拽住褲腿，露出青白交加的關節，似乎在竭力地隱忍著什麼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憤然地擡起頭來。一雙眼死死地睨住韓東陽，被牙齒咬得有些發白的嘴脣微微地顫抖著，
“爸，要是從前你肯對我說這句話，你知道我會有多感激你嗎？你明知道從前我和曉曼有多相愛，你爲什麼一直不肯答應我娶她？”
韓東陽有些心虛的避開了他的視線，嘟囔了一句，“從前我哪知道你小子有這麼犯渾！”
“既然從前不肯答應，爲什麼現在你又肯鬆口了？”
韓重霖譏誚的笑了笑，眼底的輕蔑看得韓東陽心裡一陣一陣地拱火！
可是不知爲何，被他那樣死寂沉沉的眸子盯著，他心頭的那股抑鬱之氣卻怎麼也沒辦法撒出來！
“爸，你就當真那麼討厭喬喬嗎？爲了逼我和她離婚，你甚至不惜同意和我曉曼在一起！”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蘇喬是蘇喬，你妹妹是你妹妹，這完全是兩回事情。”
“是麼？”他看著他，冷冷的笑，眼神裡卻透著一點兒悲涼的味道，
“如果沒有蘇喬這件事，你會同意我和曉曼在一起嗎？”
韓東陽瞬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有些惱羞成怒地拍了韓重霖一巴掌，
“如果不是你管不住你的下半身，你以爲我會同意你和曉曼在一起嗎？
可你是個男人，既然做出這種事情，就應該擔起男人的責任來！”
韓重霖沒法反駁這句話。
自打他睡了韓曉曼之後，這件事就一直隱隱地梗在他的心裡。
他其實並不願意去深想，甚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一直都是在逃避的。
可就算這樣，他也知道自己對韓曉曼裡撂不開手！
不管是親情也好，愛情也罷，亦或者是他必須擔負的責任，他都沒辦法對她坐視不管！
“可是喬喬怎麼辦？”
韓重霖用力地閉了閉眼。
一想到他最愛的女人還躺在重癥監護室裡，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再也醒不過來，他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就撓肺抓心地痛！
“爸，我放下她！”
“那你就放得下曉曼？”韓重霖痛苦的神情越發堅定了韓東陽心裡的想法，
“韓重霖，做人不能太貪心！蘇喬和曉曼之間，你只能選擇一個。你自己想清楚，這兩個女人你到底要誰？”
見他還是沉默，韓東陽索性下了一記猛藥，“你的貪心已經害了蘇喬，難道你還非要害死你妹妹才肯善罷甘休？”
“別說了！”韓重霖死寂而絕望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爸，算我求你，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趁大錯尚未鑄成，趕緊回頭是岸吧。”
韓東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時撿了一支簽字筆遞到了他的手裡，
“我韓東陽的兒子，不應該這麼沒有擔當！”
韓重霖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呆滯地看著那張離婚協議。
這大半年來，同樣的離婚協議他已經撕了好幾張了。
他一直不肯正視它們的存在，就如同他一直不肯正視蘇喬想要離開他的決心一般。
可是自打她自己捅了自己一刀之後，他終於明白，那個女人，她真是寧願死也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韓重霖手上沉甸甸的，就好像他握著的不是一支簽字筆，而是一塊千斤重的巨石。
他把那份離婚協議看了又看，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定決心簽下自己的名字。
“爸，我能再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韓東陽點點頭。
“你爲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逼我簽下這份離婚協議？”
韓重霖不是傻子，靜下心來細想之後他就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爲什麼陸文淵和自己的父親會同時拿著“離婚協議”來找他簽字？
韓東陽一向不太喜歡管他的私生活，哪怕就算對他的私生活有所不滿，也絕不會親自出面過問這些事情。
通常情況下，韓家做這些事情的都是他的母親。
聯想起剛纔韓東陽說的韓氏危機，韓重霖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快速的一閃而過，卻又讓他來不及抓住。
“是不是有人逼你了？”
“笑話！我韓東陽是誰想逼就能逼得了的嗎？”韓東陽眸光一閃，若無其事的說道，
“我這麼做，不過是不想你鑄成大錯而已。如果不是你小子這次做的實在太過份了，你以爲我想逼你嗎？”
韓重霖半信半疑的看著他，“當真？”
知道自己兒子心思縝密，稍有不對就會被他看出破綻，韓東陽連忙說道，
“不然你以爲呢？放眼整個C城，敢和我韓東陽叫板的也就只有一個江家而已。
行了，你那麼多廢話幹什麼。趕緊簽了，我好快點把你給弄出來。然後你立馬給我滾到領城去把你妹妹給找回來。”
說到這裡，韓東陽頓了頓，“至於蘇喬那邊，我認識一個這方面的權威專家，救醒了不少像蘇喬這樣的病人。
只要你肯簽字，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把她救醒。”
“當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韓重霖眼中閃過一道驚喜的光芒，
“爸，你不會糊弄我吧？”
“我韓東陽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過嗎？”
韓東陽照著他的腦袋就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但是我也有個條件，等她醒了以後你就不準再去騷擾人家了。從此以後你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準有任何牽扯！”
“好！”韓重霖艱難的笑了笑，終於拿起筆在離婚協議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她能醒過來，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去打擾她了！”
......
韓東陽剛一走出公安局，就將那張離婚協議遞給了小周。
“你把這個拿著，找我的關係，迅速地把離婚證給他們辦下來。記住，這件事一定要在你們韓總出來之前辦妥，不許給我出半點叉子！”
小周點點頭，“我知道了，董事長。”
“還有，關於陸文淵狙擊韓氏的事情，不要向你們韓總透露半點風聲！”
小周怔了怔，“爲什麼？”
韓東陽沒有啃聲，已經悄然佈滿皺紋的眼睛裡卻閃過一道憂慮的光芒——
他自己的兒子，他再瞭解不過了。若是他知道這件事是陸文淵一手布的局，還不知道會捅下什麼樣的簍子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