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孟宛瑜閒著無聊,硬拉著我陪她四處逛,在迴廊裡, 碰見了一臉不爽的徐盈盈。
徐盈盈板著面孔, 撅著嘴, 好像很憤恨的樣子。
孟宛瑜一向討厭她, 因此打招呼的語氣也顯得尖酸刻薄, “呦,徐盈盈,在陳婕妤那裡混得怎麼樣啊, 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會回儲秀宮了呢。”
我雖然也看不慣徐盈盈平時的德行,但畢竟姐妹一場, 起碼錶面上也要過得去。
我揮揮手, 笑著問道:“盈盈, 怎麼了,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徐盈盈這纔看見我們兩個, 忙不迭的跑過來,急切的說道:“兩位姐姐,你們聽說了嗎,李淑媛有喜了。”
“啊?”孟宛瑜一聲驚呼,“這麼快啊, 她才被召幸了三個多月嘛......”
“是啊, 方纔聽婕妤娘娘說的, 說太醫確認過李淑媛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沒想到李喬這麼有本事......”徐盈盈不甘心的說道。
我倒是挺爲李喬高興的, 隨口道:“咱們是不是該去恭喜一下呀。”
徐盈盈鼻子裡一聲冷哼,“恭喜?慕嵐姐姐, 我看你是好心過了頭吧,你以爲人家會領情嗎,李喬現在風頭正盛,你要是去了人家會嫌你煩的。”徐盈盈牙尖嘴利的迴應著,滿臉的不屑。
她現在的心裡一定是嫉妒死了,我笑了笑,不再理會她。
不過多時,整個皇宮就傳遍了李淑媛身懷龍種的消息,這對皇室、對大弋朝來說可謂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
早在浣衣局的時候就聽嬤嬤們說過,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慕容家族一向後代不興、人丁稀疏,開國皇帝慕容海那輩,一共有三個皇子。而先皇慕容慶德那輩,只有兩個皇子一位公主,而到了現在的皇帝慕容軒這輩,至今無子,只有一位公主而已。
先皇在位那幾年,曾經有過謠言,說慕容家族的男子一向陰氣重陽氣弱,不容易致孕,所以哪怕後宮三千,也難有一子。當時皇帝聽了後震怒,把胡亂散佈謠言的人都趕盡殺絕了,人雖死但流言仍在,甚至很多人還覺得皇帝大開殺戒一舉實屬心虛,越抹越黑,更多的人相信了流言蜚語。皇室氣虛,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
自古以來的道理是,皇室興旺纔可千秋萬代,經久不衰。如此局勢,這一代的皇帝不可能不著急,而如今李淑媛有孕,想必皇上一定高興壞了。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去一趟長平殿給李淑媛道賀。
問過了姐妹們,只有孟宛瑜、蘇蕓、沈靜姝願意和我一起去,其他的人我也不想勉強,就和三個姐妹收拾收拾去長平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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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殿位於內殿的正西北角,寢殿佈置得十分簡潔大方,並不像交泰殿那般金碧輝煌、珠光寶氣。
“參見賈才人、孟才人、蘇才人、沈才人,淑媛娘娘在內室休息,請隨我來。”爲我們領路的是李喬的貼身丫鬟冬梅。
幾個月不見,李喬明顯發福了很多,原本窄窄的臉蛋現在變得圓鼓鼓的,一身華裝,顯得高貴富態,她看見我們幾個,立刻起身迎上來。
“參見淑媛娘娘。”我們四個福了福身。
“姐妹們,快快起身吧。”李喬揮揮手,一臉的欣喜。
我扶著李喬到椅子上坐下,禮貌的說道:“得知淑媛娘娘有喜,我們一時開心就唐突的過來看望了,不知是否打擾到娘娘休息?”
李喬笑得很燦爛,招呼我們幾個坐下,她握著我的手,十分親切的說道:“慕嵐妹妹說的哪裡的話,我巴不得你們來看我呢,自從搬進了長平殿,除了皇上偶爾過來一趟之外,就沒人來看我了,我孤獨的很,今日姐妹們能來看我,我是真的很高興。”
孟宛瑜嘟著嘴,一臉同情。
沈靜姝淺淺的笑了笑,一臉關切的說道:“娘娘現在貴爲千金之軀,可要好生調養著,生活起居、飲食、出行,都要多多注意些。”
李喬點點頭,“謝謝姐姐關心,咱們姐妹幾個就不要在乎那些虛禮了,姐姐一口一個娘娘倒叫得見外,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吧。”
“好,喬姐姐。”我笑著道,親切的拉過她的手臂。
沈靜姝斜了我一眼,提醒道:“慕嵐,禮數不可廢。”
我怏怏的放開手,小聲嘟囔道:“靜姝姐姐最古板了......”
李喬笑得眼睛咪咪的,伸手過來拍拍我的背,安慰道:“慕嵐妹妹,沒關係,咱們不聽她的。”
我們都笑了,蘇蕓在我耳邊低語:“看起來喬姐姐今天真的很高興。”
我笑著點點頭,覺得今天真是來對了。
李喬叫下人端上來很多特色小點心,熱情的招待我們,又親切的和我們攀談起來。
突然發覺,李喬好像變了一個人,以前的她有些任性、有些冒失,也有些小家子氣,可今日的李淑媛卻完全不同了,今天的她落落大方,和藹可親,很有後宮娘娘的風範。
我不禁感慨,宮廷,真的是一個能助人破繭成蝶的地方,可這背後的代價,又有誰能算得清?
在長平殿坐了差不多一個上午,李喬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但我們實在怕礙著她的休息,不得不起身告辭。
“皇后娘娘駕到,怡貴嬪娘娘駕到。”只聽見外面的公公通報道。
我們立刻起身行禮,垂手福身,恭敬的道:“參見皇后娘娘、怡貴嬪娘娘。”
“呦,李淑媛這裡好熱鬧啊,大家都免禮吧。”皇后娘娘溫婉的說道。
李喬扶著兩位娘娘坐在上座,我們幾個本是要走,以現在的情形,似乎不方便立刻走人,就只好又坐了下來。
很幸運,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怡貴嬪娘娘。
早就聽人說過怡貴嬪不僅長相貌美,而且性情淑均,待人友善,是後宮裡最受讚譽的娘娘了,看來衆人的眼光還是不錯滴。
怡貴嬪身著一件粉色調的宮裝,外罩一件繡著五彩櫻花的拖地宮紗,巴掌大的嬌小臉蛋,柳葉般彎彎的秀眉,眉宇眼角滿是甜甜的笑。額間貼了桃花花鈿,更加顯得面色如春,櫻脣鳳眼,鬢髮如雲,既貴氣又不張揚。
“李淑媛如今身懷有孕,凡事定要注意點,莫要有什麼閃失纔是。”皇后娘娘囑咐道。
李喬恭敬的答應著:“臣妾明白,謝皇后娘娘關心。”
怡貴嬪走過來,坐在我們對面,親切的握著李喬的手,說道:“妹妹剛剛有喜,想必身子還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可等再過上幾個月,肚子裡的那位就不安生了,當年我懷公主的時候,那個小丫頭可把我折騰慘了。如果到時候妹妹的身子有任何不適或者不懂的地方,就儘管來找我,好不好?”
此番話說得溫婉可人,讓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李喬只淡淡的點點頭,輕聲道:“謝謝姐姐了。”
皇后娘娘和怡貴嬪又囑咐了一些事,李喬雖是乖巧的答應著,但眉目間卻隱約有幾分不安和惶恐,我不懂她爲什麼會有這種情緒。
又坐了一會兒,各位娘娘便起身告辭了,我們便也跟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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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個有說有笑的順著西巷一路往回走,沒想到卻在走廊的拐角處遇上了寧妃和陳婕妤一行。
三個多月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再見陳惜燕,封了婕妤娘娘的她,穿著打扮愈發華麗秀美,甚至和以妖豔動人著稱的寧妃陳惜寧不相上下。但我早已和她心生間隙,沒打算多說,僅僅和其他姐妹們恭敬的福了福身,道了好。
正打算走之時,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我偏過頭去,是陳惜燕。
我甩開她的手,冷冷的問道:“婕妤娘娘還有什麼事嗎?”
陳惜燕無奈的看著我,似乎笑得有些勉強,“慕嵐,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
我自是不願,但畢竟人家品階比我高得多,識時務者爲俊傑,況且聽她說幾句話又不會死,我遂點點頭。
“姐姐,您先過去吧,妹妹稍後便到。”陳惜燕禮貌的和寧妃說道。
寧妃不屑的嗯了一身,就領著丫鬟們先走了。
幾個姐妹們見此,也都不動聲色的離開了。
陳惜燕拉著我來到一個沒人的亭子裡坐下,似有千言萬語,卻始終沉默著,半晌纔開口:“慕嵐,你還在怪我嗎?”
我一聲冷笑,無所謂的說道:“娘娘說笑了,我不過一個小小的才人,人微言輕,哪敢怪罪您啊!”
陳惜燕愣愣的望著遠方,表情莫名的哀傷,“慕嵐,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不會輕易原諒我。”
我笑了,“婕妤娘娘言重了吧,如果您沒什麼事了的話,我就告退了。”
說罷,我起身準備離開。
“慕嵐,”陳惜燕急急喚我,聲音微微的顫抖,甚至夾雜著幾分哭腔,我腳下一頓,本想一走了之,可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只好不情不願的回去坐下。
陳惜燕一臉苦笑,喃喃的說道:“慕嵐,你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你要知道,在這深宮裡,最忌諱的就是仗義執言、真心相待,可你偏偏......”她嘆息了一聲,繼續道:“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有苦衷的,他是侯爺,我得罪不起。寧妃姐姐如今已經不受寵了,而我,是陳家唯一的希望,爹爹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我的身上,只有我得到寵愛,陳家才能在朝廷站穩腳跟,我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了我的家族著想,因此在大選之前,我不能出任何差錯,你明不明白?”
我靜靜地聽她講完,淡淡的笑道:“謝謝你給了我一個......不算好的解釋。”
“我一直以爲我們是好朋友,是同甘共苦的姐妹,是你......徹徹底底的粉碎了我的白日夢,讓我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你說我是該怪你還是該謝你?”我平靜的扔下這句話,似乎想抓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含笑問道:“我只問你一句,我們還是不是姐妹?”
陳惜燕緊抿雙脣,眼神空洞的望著地面,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
事已至此,我生硬的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我走得如此堅決,只聽見陳惜燕的喊聲伴隨著風聲傳來,一字一句的抽在我的心上:“慕嵐,對不起,但我並沒有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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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以來,最珍惜的友誼就這樣煙消雲散了,曾經那個善解人意的燕姐姐也已經不復存在了,現在的陳惜燕,只是一個爲了權力地位而趨炎附勢的女人而已。
想到此,我怎能不悲傷?
宮廷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可怕到會吞噬人心。
我實在累了,累得不想再去想任何人任何事,只好靜靜地坐在湖邊,直到天黑。
不知多了多久,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我揉了揉發麻的雙腿,起身回去。
從柳湖往儲秀宮走,要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傍晚的甬道上黑漆漆的,走上半天才會遇到幾個掌著燈籠的太監嬤嬤,有點陰森森的。
路過後門的時候,附近的一陣低語聲引起了我的注意。
似乎是一男一女的聲音,我悄悄地循著聲音走過去,在後門連接的長廊的拐彎處,一個男人正情意綿綿摟著一個女人,而那個男人......似乎不是太監,而是宮外之人......
我慌了慌神,燁遠哥哥不是說過凡是外來男子只要擅闖後宮就是死罪嗎?
我心道,不是吧,難道又是哪個王親貴族在這裡調戲良家婦女嗎?
但遠遠看去,那個女子似乎沒有任何掙扎,心甘情願的伏在男人的懷裡。
雖然有前車之鑑,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閒事,但無奈好奇心作祟。我靜悄悄的走近,躲在門旁的柱子後,伸頭一看,我呆了。
——那個女子是沈思。
我驚得捂住了嘴巴,沒想到一向沉靜寡言的沈思居然會在大晚上和宮外的男子幽會?她也......她也......太有膽量了吧,我還以爲這種事只有我做得出來呢(......)
不論如何,這種醜事被人撞見了總是很沒面子的,我十分善解人意的意識到此刻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我剛想悄悄溜掉,無奈前方一片黑漆漆,再加上我心裡著急,一不小心踹倒了一個花盆。
只聽“啪嚓”一聲,我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聽男子雄厚的聲音傳來,“什麼人?”
然後寒光一閃,一把凜冽的劍直直的架在了我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