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
竇祖年腳下匆匆,穿過一列手捧著白布的侍婢們身邊,濃黑的眉梢擰成一個死死的弧度,化不開的結(jié)纏在一起,整張臉,滲透的擔(dān)憂濃重難散。
他走的有些快,腦海裡一遍遍的猜測著漪房在這個時侯回來的緣由,等到看見映入眼前的幾張熟悉的臉時,他深吸了一口氣,來到翠兒面前站定。
“娘娘呢?”
翠兒就用手指了指身後的屋子,恭敬道:“大人,娘娘在裡面等著呢。”
竇祖年嗯了了一聲,在踏進(jìn)屋子的瞬間,他的眼神朝著四周看了看,當(dāng)發(fā)現(xiàn)這間屋子看似和他方纔呆的廳堂隔著一個小院,其實與老太君所居的屋子只有一牆之隔時,他的眉心不自然的跳了跳,年幼時和漪房一起在竇家大宅中搜尋吃食時意外發(fā)現(xiàn)的那件事就涌了上來,他用力的在眉間揉了揉,沉甸甸的走到了裡面。
“哥……”
漪房手裡捧著一杯清茶,她的心臟在急劇的跳動之中,一個陰謀,一個猜想即將證實,這種沉重的壓迫感讓她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本是想直接到老太君的面前,或者直接叫人叫竇祖平抓到面前,出宮的路上,她甚至想過,寧可錯殺,也絕不能放過,縱然竇祖平不是那位皇子,但也要先把他拿住,碧家善用毒,那位皇子也善用毒,那她就讓宮中的侍衛(wèi)來抓他,讓慕容藝出面,即便是那位皇子又三頭六臂,她就不信,重重包圍,他還能跑掉。
可很快的,她就打消了這樣的想法,給竇祖平安一個罪名,名正言順的把他拿下並不難,難得是,這樣大張旗鼓之後,難免就會有許多人抓住機(jī)會跳出來,將她也牽扯進(jìn)去,就算是竇家內(nèi)部,對於這種作爲(wèi)也會大大的貶斥,畢竟竇祖平曾經(jīng)是竇家血統(tǒng)最純正的嫡子!若是竇祖平果真不是那位皇子,又或者是抵死不認(rèn),那又該如何,殺了他,他手中的那些東西該怎麼辦,就這樣讓玉璽和皇家的財富流落在外,只怕夏桀一生都不會安穩(wěn)。而且,這位皇子如此算無遺策,卻在這一次就這樣輕易的暴露了身份,被一個丫頭看見,萬一……又是個陷阱,該怎麼辦。這件事,自始至終,只是她大膽的猜測,是在夏桀和哥哥都認(rèn)定那位皇子藏在竇家,孃親又告訴了她老太君和那位皇子有聯(lián)繫之下的猜測,但一分證據(jù)都沒有啊,而且,若竇祖平果真是竇家的骨肉,只不過是那位皇子的手下,她卻貿(mào)然過去,亂了大局,放走了後面的人,該怎麼辦。
所以,在沒有確定他的身份之前,定然是大張旗鼓的。
但若要漪房一個人去找竇祖平,她也萬難放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的猜測若是真的,竇祖平真是皇子,她自己去找,恐怕就會成爲(wèi)對方手中的利器,拿來對付夏桀。
思來想去,也管不上孃親之前的遺言了,反正已經(jīng)跟夏桀說了,也不怕在跟至親的哥哥說一次!
電光火石之間,漪房的思維早已瞬間轉(zhuǎn)了千萬次,當(dāng)她見到竇祖年進(jìn)來,不待他發(fā)問,就先把花飄零臨死前告訴她的話都說了一次,然後不顧竇祖年臉上不敢置信的神情,又將廉王府中那名丫鬟的稟告和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出來。
“你說竇祖平就是他,這……”竇祖年臉上有明顯的狐疑之色,他不是不信漪房,從小到大,這個妹妹,就比他敏銳許多,可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
竇祖平,那個紈絝子弟,在他眼中這麼多年來,越見無用的廢物,眨眼間,竟成了一個心機(jī)深沉,將他們所有人都玩弄在手心裡的人,真是不能相信。
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麼久以來,他受了皇命,連同慕容家族在江湖上的勢力,幾乎將整個天下都翻了過來,甚至慕容家在塞外,在蠻夷番邦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那位皇子都像是一陣風(fēng)般,飄忽不定。
尤其是最近這一年來,京中連連發(fā)生大事,很多事情,經(jīng)他們推測,都和那位皇子有關(guān),不管其人有多麼運(yùn)籌帷幄,這些大事,都是需要他在京中坐鎮(zhèn)的,否則光是互通消息,也來不及,這也說明,那位皇子的確就在京中。
大隱隱於市,也許正是因爲(wèi)他不僅在他們眼皮底下,還在他們呼吸之間生活著,他用了一個常人最不可能懷疑的身份,所以他們纔會竭盡了全力都找不到他!
這件事情,不管有幾分可能,都必須要證實!
竇祖年再短暫的思量過後,就做出了和漪房一樣的決定,只不過,當(dāng)他看向屋中那面薄薄的牆壁時,眼中迸射出駭然的光芒。
他嘴角翕動著,惡狠狠地吐出了一句話,“漪房還要去找她問問話嗎,依我看,咱們不如直接把竇祖平抓過來就是。”
漪房輕聲一嘆,她爲(wèi)了將事情全部解釋清楚,告訴了哥哥老太君對孃親下毒的事情,依照哥哥的性子,如今只怕是很不能老太君立刻就死,礙於孝道他不能動手,但是要哥哥再心平氣和的去見老太君,實在是……
可這件事,還有很多他們不知道的,不是單單著了一個竇祖平就能解決,老太君那裡,是必然要問問話的了。
漪房就挪了兩步,走到對著門的那面牆邊上,手指摩挲著一個雨後天青圖的鎏金花瓶,眼神一黯,吐出一口氣,手下用勁輕輕往左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隨著骨碌碌的響動聲,那邊牆打了開來,透過一個一人寬的縫隙,正好看見一張紅木大牀,牀上躺著的女子,髮絲蒼白,容顏枯槁,正是中了毒的老太君。
這屋子的機(jī)關(guān),還是漪房昔日幼時捱了餓,竇祖年抱著她在府中亂闖,想要找些食物,無意間來到碰上的。
“說起來,這個院子,也是在內(nèi)宅裡,離著我們以前住的小院子倒很近,一貫偏僻沒有人過來,咱們當(dāng)時來了也不知道,這裡通的是竇家老祖宗的屋子,還想著,一個沒什麼人踏足的小院子,爲(wèi)何還會時時刻刻被打掃的那麼潔淨(jìng),竟然還有吃食,現(xiàn)在終於有些明白了,沒想到竟然也派上了用場。”漪房這一番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卻讓竇祖年聽的心口發(fā)酸,當(dāng)年懵懂無知,誤觸機(jī)關(guān),現(xiàn)在如何還能不明白,聯(lián)想到所有的前因後果,這個從來無人關(guān)注的小院落,也許就是當(dāng)年老太君爲(wèi)了和那位皇子聯(lián)繫所備下的。
老太君不能輕易出屋子,只能等著夜深人靜時,那個皇子過去商議事情,這院落偏僻的很,無人居住,實在是最好的地方,直接就到了老太君的屋子裡面,不容易引人懷疑。可到底是皇子要常常來往的地方,所以老太君纔會令人時時打掃,甚至備下飲水吃食。
當(dāng)年一些微末的細(xì)節(jié),可是透露出的是這深宅大院中最骯髒的隱秘。
竇祖年捏緊雙拳,雙眼血紅,若是他早些想起這個屋子,想到這些細(xì)節(jié),早些查到老太君的事情,是否孃親就不會死!
悔恨如蛇啃噬心臟,但終究,竇祖年還是先行拔了腳,徑直從那道縫隙中穿了過去。
漪房往後面看了一眼,見到房門早已被翠兒關(guān)好,自信絕不會有任何問題後,跟在了竇祖年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