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寒軒見葉之然聽到傅斌消息後，臉『色』不對，意味深長地說道：“小葉書記，傅斌出任副市長，從任職資格來說，完全沒有問題。

你已經是關鍵崗位的領導同志，心胸一定要開闊。”

葉之然搖搖頭，道：“寒軒部長，我不是爲傅斌任副市長的事感覺彆扭，而是……”

見楓寒軒和唐國強都停下筷子聽他的“而是”，葉之然卻是有苦難言。

首先，作爲成熟的領導幹部，他絕對不能用推測的東西來判斷他人的人格，更不可以在領導面前提及此事；其次，他和王靜語之間一向配合默契，有些不忍這種良好的合作關係因傅斌的加入而遭受破壞。

“……而是因爲紹安的班子建設問題。因爲周峰批捕，來說情的人非常多。”

唐國強詫異地問：“周峰是誰？犯了什麼事？”

葉之然便把發生在諸周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

唐國強道：“既然證據確鑿，即使他不承認策劃、組織了這個事件，也不影響事件的定『性』和處理，說情者有什麼理由？”

楓寒軒清楚其中的原因，說道：“周峰是建設交通廳周山廳長的弟弟……小葉面臨的問題，應該是有人阻止深挖他的那家公司吧？”

葉之然嘆道：“領導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問題的本質，不佩服不行。我想，這恐怕是那些人最害怕的事情。”沉『吟』片刻，又道：“他那家新易工程建築公司承接過紹安市內許多市政大工程，兩年前紹安市公安局在查本土小圈子問題時，公司財務室蹊蹺地起火燃燒，把所有賬冊全部燒燬了。”

唐國強臉『色』凝重，心知這裡面必有貓膩，但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會隨隨便便進行推測。

楓寒軒舉起手裡的筷子，在空中點了點，道：“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現在行使市委書~、記職權，應該分清輕重緩急，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換屆選舉，首先要確保換屆工作圓滿成功，這是首要的大事。”

紹安本土幹部雖然在市委市『政府』的影響力明顯下降，但在人大的影響力卻仍非常強大，爲了求穩，葉之然本來也有先放一放，等人大過後再挖周峰那家公司的想法，這時候聽了楓寒軒的提醒，自然堅定了信心，點頭道：“謝謝，領導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我豁然開朗，那家公司暫時先放一放。”

楓寒軒用筷子對著他點了點，似乎對他的馬屁功夫有些不以爲然，說道：“到了你這個層次的幹部，應該做到收放自如，這就是一張一弛的道理。”

葉之然再次深深點頭，道：“謝謝老領導指點，受教了。”

其實，他此時有點像唸經的小和尚，有口無心。因爲一大半的心都深陷在傅斌的事情上。

在聽聞傅斌即將到麗峰市任職，成功躍升爲副市長後的一瞬間，他的心情就降到冰點。

那種冷突如其來，讓他無法抵擋，無法抗拒。感覺自己的生命中又丟失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就彷彿一件珍貴的水晶飾件，突然間掉到地上，碎成兩半，再也無法拼接在一起。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還在尋找碎掉的這件東西。

是什麼呢？

是他和王靜語之間的友誼？信任？徹底碎了嗎？

他發現自己可能又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因爲這個錯誤，有可能讓他遺失和王靜語之間十幾年來形成的相互信任相互尊重以及工作中的默契。

當初，他離開水門縣的時候，向嘉南市委推薦傅斌接任他的縣委書~、記位置，已經讓他遺失了一段友誼。那個時候，傅斌接任之後，並沒有沿著他的發展思路建設水門，反而玩起了政治手段，打擊異己，分化葉之然留在水門縣的政治力量，甚至在知道胡亞平老婆檢舉自己的時候，竟以此爲要挾，讓胡亞平做他的左右手，架空『毛』海生，達到完全掌控水門縣的目的。讓他心痛地發現，自己和傅斌之間建成起來的牢固友誼頃刻間煙消雲散。

如今，他剛剛推薦王靜語成爲紹安市市長，突然之間驚恐地發現，王靜語和傅斌之間存在著比自己更加牢固的感情。

姑且不論王靜語在將來的工作中是否會和他分道揚鑣，這個發現已經炸得他外焦裡嫩，遍體鱗傷。

痛定思痛，他開始尋找原因。總結一生的經歷，到目前爲止他只推薦了三個主要領導，分別是傅斌、李嘉欣、王靜語。李嘉欣擔任麗峰市長雖然時間尚短，但她幾乎完全繼承了他的經濟發展思路，各方面的工作都銜接得非常好。但是，傅斌就完全不一樣了，王靜語雖然暫時還看不出問題，但他和她之間夾了傅斌，將來怎樣實在無法樂觀。他反覆比較著傅斌、李嘉欣、王靜語三者中的區別。試圖找出其中的不同點。爲什麼推薦李嘉欣接任自己的位置效果特別好？爲什麼推薦傅斌和王靜語之後讓他感覺吃了一隻蒼蠅那麼難受？區別在哪裡？要論工作能力，這三個人都很強，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他這樣思考著三個人的區別，自然又開始走神。

唐國強和楓寒軒對視一眼，看到葉之然失神落魄的樣子，大感詫異。他們對葉之然知之甚深，去水門縣任職的時候，形勢多麼的錯綜複雜、充滿風險，他都毫不畏懼地一步步走了過來；第一次去紹安任職，也是謀定後動，很快站穩了腳跟；去麗峰市任職，形勢也不容樂觀，面對餘萬里的圍追堵截，最後不也是反客爲主？開創了麗峰市經濟建設的大局面？這次重回紹安，雖然說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一些問題，但相對於前幾次的風風雨雨，這次可以說是形勢最有利的一次。何以仍這樣心事重重？

如果是爲了傅斌的事，傅斌這次去麗峰任職，和他沒有直接利害關係啊？

唐國強不由地問：“小葉，你究竟怎麼回事？如果有什麼爲難的事就說出來。楓部長是最關心你成長的領導，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說的？”

“呃？唐書~記，我恐怕又犯了個錯誤。”葉之然臉『色』難堪地說道。

楓寒軒見他臉『色』凝重，不禁問：“怎麼回事？”

葉之然撓撓頭說道：“寒軒部長，我記得曾經向您推薦過三位領導。分別是傅斌、李嘉欣、王靜語……”

楓寒軒點了點頭。

“……我剛纔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爲什麼推薦李嘉欣擔任麗峰市長讓我感覺非常正確，而且，事實也證明嘉欣市長基本上繼承了我的發展思路，各項工作抓得非常順手。但是，爲什麼傅斌一上任就熱衷於建立自己的班底，在個人利益和水門縣發展大局相沖突時，毅然守護自己的個人利益？這其中究竟存在什麼問題？聯想到現在的靜語市長，讓我如坐鍼氈，汗流浹背。”

唐國強忍不住問：“王靜語怎麼了？她和你配合不是一直很默契嗎？”

在楓寒軒和唐國強的注視下，葉之然很艱難地說道：“傅斌能夠進步，應該走的是靜語市長的路子。”

葉之然既然說了這話自然有一定的依據，這一點，楓寒軒和唐國強都非常信任，而且，反過來一想，傅斌毫無徵兆地突然被道軍書~記提名，楓寒軒和唐國強都沒有想明白來由。此時，聽了葉之然的話，纔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怪不得葉之然臉『色』這麼難堪，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不遺餘力地推王靜語上位，從嘉南市豐城縣縣長的位置上運作她到紹安市諸周縣任縣委書~記，然後推她進入紹安市委常委會，緊接著又推她上升到紹安市市長的位置，短短三年時間完成了從縣長到縣委書、~記，再到市委常委，最後成爲市長的三級跳。然後，葉之然突然發現，王靜語在成爲市長之後，利用自己的渠道，將葉之然的政敵推向了副市長崗位。

這個結果，換了任何人都感覺難以接受。

楓寒軒沉『吟』片刻，問：“王靜語目前和你配合得怎樣？”

“目前爲止，她都配合得很好。”

楓寒軒說道：“既然這樣，就不要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去，你應該一如既往地團結好她，讓她成爲你工作上得力助手。市長是『政府』一把手，如果關係搞僵了，對你開展工作極其不利。特別是紹安承擔著振興發展軟件產業的重任，你肩上的擔子非常重。”

“私人感情”四個字一下子照亮了葉之然的思想，他終於找出了最關鍵的原因。也因此，他感覺更加痛心。

“寒軒部長，我要向您作深刻檢討。我直到這一刻才找到了自己失誤的地方。傅斌和王靜語是我在常嘉縣工作時結交的朋友，在常嘉縣，我們三人關係一直非常可靠。我在水門縣卸職時，第一個考慮到接任的人選就是傅斌，回過頭來看，是私交佔據了主要原因。這次推薦王靜語任市長，也是基於這個原因。在推薦重要崗位的時候，先從私交角度出發，犯了任人唯親的重大錯誤，造成了工作上的重大失誤，影響了水門縣的發展速度，教訓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