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松林接過張組長遞給他的照片，盯住照片看了很久，問：“就一張？”
“就一張。”
照片上的男子泡了一夜的水，傷痕累累，脖子處還有血跡，看上去非常恐怖。顧松林第一眼看見照片時，噁心了老半天。美中不足的，大約照片是偷拍的，拍的人又比較緊張，魚塘高高的堤壩佔據了照片一半空間，屍體只拍到了一個角，脖子以上部分都沒有攝入膠捲。
問題來了。
死者生前被痛打過是顯而易見的，但是，這張沒拍到臉龐的照片不能說明死者的身份。
顧松林說道：“如果照片屬實，至少可以確定顧武彬死於非命，而不是屍檢報告中的酒後溺水。”
張組長比顧松林更樂觀，說道：“有了這張照片，調查組可以將法醫列爲疑犯了，接下來可以採取一些必要的手段。”
略感輕鬆的顧松林點點頭說道：“要想辦法找到提供照片的人，這個人可能還有其他證據，而且富有正義感。”
張組長穩穩地點頭，問：“顧書~記還有什麼指示？”
“辛苦你們了，抓緊時間調查吧，有情況及時溝通！”
等兩位組長離開之後，顧松林心境好了許多。這幾天因爲周山和市委市政府其他領導施加給他的壓力驟然減輕，有了這張照片至少可以自圓其說了。
不過，他的這種愉悅感沒保持多久。到了下午。顧松林召開書~記碰頭會談論新城區區委書~記和城建局局長人選時，他發現自己的處境有些艱難了。
地市一級的最高決策機構是市委常委會。行政區域內的各項政策、人事任免、重要事項都要通過常委會討論通過。而書~記碰頭會相當於常委會前的一次預備會議，參加會議的成員一般包括正副書~記、有關常委。由於與會的常委人員是由市委書~記指定的，所以，市委書~記掌控碰頭會比掌控常委會更簡單容易。
下午的書~記碰頭會由市委書~記顧松林，副書~記兼市長宋海平，副書~記周山，副書~記兼紀委書~記杜正羣，組織部長洪白樹，市委辦主任伍強六人蔘加。
兩個人選提出之後。宋海平、周山、杜正羣、洪白樹四人出奇地一致，支持的都不是顧松林的人。等討論完人事，四人站起身就離開會議室，似乎不願意和顧松林多呆片刻。
伍強輕聲說道：“松林書~記，我聽到風聲，市委市政府兩邊都有人在謀劃，準備集體到省委告狀，現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想起省紀委冷書~記的指示，顧松林沉默片刻。說道：“看來逼得太緊容易生事，要不。就照伍主任說的，現階段先鬆一鬆？”
伍強長舒一口氣，說道：“書~記若能退讓一步，他們這邊不至於做出兩敗俱傷的事來。”
畢竟集體到省委反應問題，給省委領導留下顧松林執政能力偏弱印象的同時，這批人不尊重市委書~記，缺少組織原則的看法也不會少。
顧松林沉吟道：“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你通知周山書~記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和他談談。”
一個原常務副市長。新提拔爲市委副書~記的周山在市委市政府兩邊都有影響力，顧松林是知道的；但他的勢力大到這樣的程度，則是顧松林事先沒有預料到的。
下午的書~記碰頭會讓他明白了一個嚴酷的現實，如果他在顧武彬案子上不作讓步，很可能失去常委會上的主導權。一個不能決定下屬官帽子的市委書~記絕對會淪爲一個幹部眼中的笑話。
回過頭來看，顧武彬案件不應該這樣大張旗鼓地搞，一上來的時候秘而不宣。從外圍小心地蒐集證據更爲妥當。
顧松林覺得自己有些衝動了。
不過，他不是喜歡後悔的人，既然現在發現了問題，那麼就要想辦法解決問題。第一步。就是要瓦解周山和宋海平之間的聯盟關係，其後才能慢慢施展手腕，把不聽話的常委一個個穿上比較小的那種鞋子，讓他們走路不舒服。
回到辦公室，他靜靜地等待周山的到來。
不一會，小他十多歲的周山施施然走來，大家都是官場上混了幾十年的老油子，見面時，儘管心中裝著千斤仇恨，面子上仍舊保存著三兩笑容。
世人都說商人最虛僞，那是誤解！官員纔是最虛僞的人，個個都是演戲的大明星。
周山笑瞇瞇地說道：“松林書~記，我來報到了。”
“哈哈，周山書~記客氣了，愧不敢當啦。”
“哪裡哪裡，在領導面前，立正稍息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都明白對方想談什麼，想得到什麼承諾，但依他們的個性，說正事前必然得遠遠地繞一個大彎。
“周山書~記，我來紹安前就知道你是個能人吶，來了之後，一直忙著熟悉紹安的事，沒機會和你嘮嘮嗑。”
“松林書~記，您就別誇我了。我這個人吶，就像一隻氣球，被人輕輕一吹，便飄飄欲飛，經不起誇。”
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雲裡霧裡地試探了幾個回合，顧松林哈哈一笑，說道：“周山書~記，諸周顧武彬的案子，你不要有思想顧慮。查一查也好，這次查清了，可以一勞永逸。”
周山心底裡一直認爲顧武彬案是顧松林故弄玄虛，其實沒有什麼依據的，所以，很輕鬆地說道：“松林書~記說得對，諸周顧武彬案本來就很清楚，都是陶小娥搞出來的事。”
呃？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顧松林生氣地說道：“周山書~記，如果沒有真憑實據，調查組怎麼會採取異地調查的辦法？你太自信啦！”
周山臉色陰晴不定。
顧松林見這句話起到了效果，慢條斯理地喝一口茶，繼續施展手段：“調查組手裡有一疊照片，我隨便要了一張，可以給你看看，顧武彬究竟怎麼死的一看就明白。”
周山接過照片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顧松林這時不急於說話，端起茶杯悠閒地飲茶。
周山心底發虛，試探著說：“松林書~記，這張照片不能證明死者就是顧武彬本人吶。”
顧松林淡淡一笑，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