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千城沉默了許久，面對著輕雪灼熱的視線，最終緩緩開口：“是南昭帝和我聯手設下的陷阱。”
輕雪整個人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卻還是死死咬住牙關，想要聽歐陽千城繼續將真相說出來。
又是一陣沉默，可她的耐心卻在焦躁之中變得出奇的好，時隔多年之後，當年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面，再也無法掩蓋。
“當年，我一心想要幫助所謂的‘父皇’除掉楚家，替‘母妃’報仇，可你也該知道，楚家有多勢大，想要徹底扳倒這個百年氏族，絕非易事，所以在南昭帝看來，想要除掉這個大族的辦法，便只能從內部打入，楚國公這些老一代雖然個個難以對付，可楚家到底還是有新一代要出現。”歐陽千城回想著當年的事，緩緩開口。
歲月就此打開了沉重的閘門，像是一潑洪水席捲著往昔。
“楚國公只有兩個孩子，長子楚青城行事低調，並未有太多傳言，涉足官場，也不曾有太過經驗的表現，再加上我爲男子，所以這一系列的計劃就針對著楚國公的長女楚洛衣進行，而我，就難以避免的成爲了你們其中的一員。”歐陽千城的眼中滿是不可追憶的痛楚，卻還是堅持貪戀的回想著當年的歲月。
“多年蟄伏，終究取得了這個驕傲的女子的愛情，於是，即便是楚國公明明對我心懷芥蒂，卻還是不忍阻擋女兒的幸福。而我，也趁著這個機會，幾次在楚家手中奪權，只是那時的她不願過多涉足權勢，對此並不知情。以至於後來，一些準備就緒，而你和馮季，便成了這一切的引子。”
輕雪的拳頭握的直想，豔麗的指甲緊緊扣在肉裡。
歐陽千城是一個笑話，她又何嘗不是？
恨了這麼久，可到底呢？
到底他們不過都是帝王手上的一顆棋子，是爲這天下權勢活該犧牲的棋子！
“當年你和馮季還有洛兒三人離京，洛兒隨後收到聖旨確實是南昭帝所下，你和馮季的遭遇也是我和南昭帝派人所爲，馮府的勢力不大，可你們陳府在朝中卻算得上是中流砥柱，更可以算是楚家的中流砥柱，所以，爲了激起你和她的反目，固然要使馮季命喪黃泉。”歐陽千城靜靜的陳述著這些往昔，沒有人知道他是以什麼樣一種心情。
輕雪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烈焰紅脣上佈滿了血珠，眼眶通紅。
回想起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想起那一日自己瀕臨深淵的絕望，想起馮季憤怒不甘的眼神，那一夜，她不敢忘。
“後來，你回府之後，我設計刻意讓你聽見洛兒對我的話，讓你對她起疑，其實那個人不過是一個易了容的女子，側對著你就是防止你發現端倪。而你也如預料的一樣，在暴怒和絕望之下早已失了平日的細心和冷靜。只不過雖然如此，可是多年的情誼卻還在，想讓你徹底相信並非易事，而你也接著按照設想般的開始查探當年的聖旨。”
“只是，南昭帝早已抹去了當日下達聖旨的一切線索，更是刻意留下了一條楚家派人暗中捏造聖旨的蛛絲馬跡，至此，逼得你不得不信楚洛衣的所作所爲。”歐陽千城淡淡的陳述著。
輕雪的心中好似有一團火在燒，是啊，早在那座祈福寺裡瞧見她的筆跡，她就開始懷疑，可是因爲害怕面對，她卻一直在逃避，她
不敢承認自己恨錯了，更一直逃避著不去調查真正的真相。
她早該想到這幕後之人是這英明神武的帝王，若是不然，誰能完美的主導著這一切。
回想起當初自己調查聖旨的一幕幕，她不由得冷笑，虧的她自以爲聰明，可到頭來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她就像是個傻子一樣，按照別人所期望的，一步一步走進別人的陷阱。
輕雪的臉頰上流下一串串淚珠，最終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馮季，若是你知道我這麼蠢，一定會笑話我吧！”
歐陽千城的心中同樣堵塞的難受，他一手毀了幾個人的人生，顛覆了他曾經擁有的所有美好。
輕雪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走到歐陽千城的面前，躬身看著他，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眸子。
擡手拍了拍歐陽千城的側臉：“歐陽千城啊歐陽千城..你的心是有多黑..爲了權勢，讓人活生生的糟蹋了我，讓人在馮季面前糟蹋了我..讓他到死也不瞑目！”
歐陽千城抿著脣，沒有讓自己的眼中再流出淚水。
當年，他雖然謀劃也參與著這個計劃，可是卻並不知曉南昭帝會這般殘忍的對待輕雪一個女子，等到計劃已經進行時，他才意外知曉，甚至曾快馬趕去，可瞧見的卻終究只是輕雪一個人在雨夜裡踽踽獨行。
當初的他以爲，自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更是覺得自己能夠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就趕去，已經足以證實了他們這些年月的情分，眼見著木已成舟，除了一抹愧疚和惋惜，可爲了所謂的權勢，卻還是繼續進行著接下來的計劃。
“呵呵..歐陽千城，旦凡你曾顧念過我們一星半點的情分，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輕雪冷笑著。
歐陽千城沒有辯解，雖然不是他主導的，可是這些痛輕雪確確實實的經歷了，他又有什麼可辯解的？
輕雪踉蹌著後退，仰面大笑著，她痛罵歐陽千城無情，不曾顧念昔日情分，可是她呢？她還不是同他一樣！
想到自己將情同手足的姐妹挫骨揚灰，她就忍不住渾身都開始顫抖。
如果說歐陽千城從一開始就懷有目的的接近她們，所以下場不留餘地。
那麼她自己呢？她同楚洛衣近十年的交情，可自己下手時又可曾顧念過往昔的情分？
如今真相大白，她又有什麼臉面再來面對她，當年的楚洛衣揹負著歐陽千城的恨，揹負著她的恨，到底又何其痛苦？
當她知道滿門盡滅，知道愛人反目，當她知道友情決裂，知道一切都灰飛煙滅。
那時的她又是怎樣的絕望！
輕雪的冷笑貫穿著長空，不知道到底是笑命運的捉弄，還是笑自己的愚蠢，亦或者笑她們所有人的悲慘。
歐陽千城依舊坐在一旁，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無論是楚洛衣，還是陳輕雪，亦或者是肖湘羽，他們四個人的人生都曾緊緊的拴在一起，一直到今天，他們每一個人的悲慘結局似乎都少不了他那位好父皇的手筆。
不可否認，他在其中確實扮演著助紂爲虐的角色，可是如今知曉真相之後，又豈是一個簡單的悔字可以了得？
輕雪依舊在悲愴的笑，門外的士兵們不知道這位幾經起復的太子妃到底怎麼了，笑的竟然如此悽慘，如此滲人，卻莫名的讓人能夠感受到那笑聲之中的悲涼。
輕雪依舊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她和歐陽千城一樣，他們一向都自詡爲天之驕子，高人一等，更是認爲天下，權勢，不過隨心玩弄在鼓掌之間。
可是結果呢？結果...她們纔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間的玩物，她們纔是最愚蠢的存在。
輕雪沒有再責難歐陽千城，縱然他確實是參與了當初的一切，在背後謀劃著一切。
可是實際上他還不是同自己一樣，被信任的人利用，被真心相待的人欺瞞，他以爲自己掌控著她陳輕雪的生死，在愛情纔是真正的主宰，可是這所謂的幕後其實還有幕後。
輕雪大笑著走出了營帳，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順著之前歐陽千城所說，來到了湘羽的墓前，靜靜的站在那裡，低垂著頭，看著長眠在地下，再也不會醒來的女子。
“湘羽啊..你看..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笑我們爭來爭去，恨來恨去，結果卻成了別人眼中的傻子...”
風吹過，吹散了一些落在墓碑上的積雪，漫天的晶瑩，迷了眼，卻帶來一絲絲涼意。
“湘羽啊，你現在一定覺得很解氣吧，也一定覺得很痛快吧..我們終究還是都遭到了報應..”輕雪輕聲開口。
墓地四周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會迴應她。
輕雪慢慢蹲了下來，而後坐在了墓碑面前，抱著膝蓋，任由融化的積雪將她的裙襬浸溼。
輕雪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啊？在自己絕望痛苦的時候，卻將情同姐妹的人紛紛帶到了絕望中來。
是不是，當初如果她的心中有著堅定不移的信任，便不會被人利用至此，更不會釀成後來的這一系列慘劇。
她十分自責，可是又忍不住爲自己開脫。
這世間又有幾人，可以做到毫不猶豫的信任，可以做到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親手所查，卻依舊力排非議，堅定的信任著。
輕雪一個人在這坐了許久，想了許久，樹上落下的積雪染白了她的眉梢。
她有時候在想，她這一輩子是不是就這麼完了。
沒有愛人，沒有朋友，也不會有孩子，這是不是就是她的報應，她最後的結局。
輕雪躺下了，躺在了湘羽的墓前，地面上融化的雪水觸及著她的皮膚，冰涼的觸感卻不及她的心更冷。
輕雪仰頭看著橘色的天幕，吐火如荼，卻深藏著回不去的曾經。
她有時會想，如果一切能夠回到最開始的地方該多好啊。
她有愛人，洛衣也有，湘羽也有，她們偶爾一起打馬江湖，偶爾一起懲奸除惡。
只可惜，物是人非，一切終究是事與願違，回不到重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