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同時，天際大亮。
早先消散的瀲灩霞光再次洗染了整片天空，團團紫氣從東方升起，伴隨著旭日的紅光，一片片金色的光芒席捲著大地。
天徹底亮了，好似熬過這一個昏暗的黑夜，徹底迎來了曙光。
響亮的孩童的啼哭聲並未能讓人們回過神，反而整個人營帳中的人都陷入了一陣呆愣，好似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
半晌後，一名產(chǎn)婆急急忙忙的抱著一隻用緞子裹著的嬰兒走了出來，用一種如蒙大赦的語氣開口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是一位小皇子。”
北流雲(yún)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眶溼潤，看著產(chǎn)婆懷裡那小小嫩嫩的嬰兒，咧著嘴啼哭個不停。
“洛洛呢..洛洛怎麼樣！”北流雲(yún)一下子衝進了簾子內(nèi)，卻瞧見一幕他這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畫面。
慕青眼中噙著淚水擡眸看著他，北流雲(yún)也愣在那裡，傻傻的看著牀上被開膛破肚的女人，滿身的血跡讓她幾乎是從血水裡撈出來一般，難以直視。
楚洛衣似乎在昏迷之中聽見了一聲孩子的哭喊，嘴角都柔和起來。
“洛洛怎麼樣？怎麼樣！”北流雲(yún)焦急的呼喊和詢問著。
可這個檔口，大夫卻是頭也沒擡，而是繼續(xù)著手中的動作。
看著依舊陷在昏迷之中的楚洛衣，沒有得到回答的北流雲(yún)心中不由得升起濃濃的恐懼，衝過去對著大夫吼道：“我問你洛洛到底怎麼樣了！”
慕青連忙將他拉開道：“不要打擾她，洛洛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沒有出來，你在這裡吼她，只會讓洛洛處在更危險的境地裡。”
北流雲(yún)整個人一愣：“還有一個？”
慕青有些啞然：“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
若非是因爲還有一個孩子，而且至今難以斷定楚洛衣的安危，剛剛她就不會將孩子交給產(chǎn)婆，而會親自將孩子抱出去了。
門外的大夫正忙著爲剛剛出來的小孩把脈，查看是否有什麼異常，這時聽見簾子裡的話不由得一愣。
“你難道也不知道麼？”看著北流雲(yún)難以置信的樣子，慕青反問道。
北流雲(yún)茫然的搖搖頭，他從來不知道洛洛的肚子裡竟然有兩個寶寶。
簾子外的大夫連忙解釋道：“是老朽的疏忽，老朽當時爲娘娘診治出懷有雙生子之後，以爲娘娘會向陛下提及，是以一直沒有在單獨稟報陛下，想必是娘娘也以爲老朽會稟報陛下，所以也同樣沒有向陛下提起，實在是老朽之過。”
北流雲(yún)的身子踉蹌了一下，爲什麼洛洛一次次讓他感到生命竟然是這般脆弱？
除了她，在沒人能讓他這般深刻的感受道生如浮萍的飄蕩和坎坷。
大夫的手已經(jīng)有些抖，只是隨著第一個孩子的出世，第二個孩子就顯得有些得心應(yīng)手了。
沒多久，又一個軟軟的小身子被擦乾淨了身子從裡面抱了出來。
而到眼下，才真正的到了關(guān)鍵時刻。
若是她不能夠?qū)⒅髯拥纳眢w縫合好，只怕還會是一場噩耗。
極薄的蠶絲線輕透而柔軟，若是拿來縫補衣服一定會被許多人讚歎。
只是眼下，這些蠶絲穿透了一隻並不十分纖細的鋼針之上，隨著大夫?qū)︿撫樀募訜嵘郎兀_始刺入了楚洛衣的皮膚。
北流雲(yún)的心揪成一團，上前伏跪在桌案旁，緊緊抓著楚洛衣的手。
而這會，不知道是因爲孩子的啼哭聲，還是因爲麻藥實在也難以掩蓋這股劇痛。
昏迷之中的楚洛衣有著逐漸轉(zhuǎn)醒的跡象。
“洛洛？聽得到我說話麼？”北流雲(yún)輕輕的呼喚著，聲音中帶著哭腔。
楚洛衣緩緩睜開了雙眸，看著面前狼狽不已的男子，勉強扯出一抹笑意。
屋子裡孩童的啼哭聲此起彼伏，讓她有些渙散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孩子...”
虛弱的開口，北流雲(yún)連忙回答道：“孩子沒事，孩子都沒事...一兒一女，我們兒女雙全，天賜的福分。”
楚洛衣的眼眶有些溼潤，她終於有了自己和他的孩子。
隨著針線的飛舞，楚洛衣的眉頭擰的越來越深，不知道是因爲麻藥的藥效已經(jīng)過了，還是因爲她如今徹底清醒了，對疼痛的感覺分外敏銳。
沒多久，額上豆大的汗珠再次滾落。
一時間，汗如雨下，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似被撕裂了一般，那種揪心的痛好似曾經(jīng)感受過。
她隱約知道，也許最後這些大夫還是按照她的話選擇了嘗試，利用了剖宮之法。
皮肉被割開，而後又用針線縫合，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痛楚。
不過想到當年在輕雪手下受盡折磨，剝皮剔骨之痛她尚且忍得，何況如今她正在爲自己和最愛的男人所堅持。
也許，此刻同當年所不同的，便是這副身子實在是太差，像是殘破的布偶，不知道在風雨中還能搖曳多久。
乾淨整齊的指甲扣進了北流雲(yún)的皮肉，他卻毫無所覺，到了這個時候，素來狂妄膽大的他竟然也不敢再回頭去看大夫縫合的場面。
反倒是慕青，縱然同樣懼怕。卻在這個時候，真正的做到了像母親一樣，一直陪在自己的孩子身邊，無論是北流雲(yún)，還是楚洛衣。
大夫的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少的汗，如果細看，則能發(fā)現(xiàn)她的整個背部都已經(jīng)溼透了。
只是縱然如此，她卻始終不敢擡手去擦拭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只是屏息凝視著自己手下的動作。
門外的大夫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些草藥，有一些是熬製的，而另一些則是一些被搗碎的珍貴藥物，每當他們做好這一切，便會讓嬤嬤趕快將東西送進去。
同時，屋子裡點起了淡淡的香料，香料之中被大夫加入了一些有益止血和恢復(fù)的草藥。
而小六子也沒閒著，按照大夫所說的方子，命火頭軍準備了精緻的藥膳，一直小火溫熱著，以備不時之需。
小六子走出營帳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從昨個下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過了一夜，天色從明到暗，而後經(jīng)過漫長的黑夜，終於又一次迎來了曙光。
擡頭看著天際，只覺得美不勝收。
紅霞，紫氣，金光，交織成一團，合著湛藍的天空，旋轉(zhuǎn)出一道道巨大的彩色光圈，又像是畫師打翻了油墨桶，一潑潑顏料肆意潑撒著。
以天空爲布，風雲(yún)做筆，以羣山萬壑爲點綴，以滄海無垠爲鑲嵌，一副顛覆時代，精美絕倫的美景倒映在天空之上，映襯著萬里河山，是萬年難遇的壯美和雄渾。
小六子嚥了口吐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形容。
此刻的士兵們也，百姓們也紛紛仰頭看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一時間益多多派人傳播出去的流言似乎有了最好的佐證，不需要再加以渲染，直接就成就了一道傳奇。
此刻，萬里河山，再不見血色與枯草，那飽經(jīng)戰(zhàn)火和硝煙的灰色山河，此刻似乎經(jīng)過一場透徹的清洗，變得煥然一新，生機盎然。
小六子搖搖頭，罵著自己走神，連忙跑到廚房，將熱好的東西取來，估摸著主子一會就該沒事了。
半個時辰後，大夫的手終於停下。
不等衆(zhòng)人開口，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整個人好似快要虛脫。
“怎麼樣？怎麼樣？”不少人聽見動靜都開口詢問。
婦人喘著粗氣道：“將那些搗碎的草藥敷在傷口之上，修養(yǎng)一段時間看看吧。”
“這是什麼意思？”北流雲(yún)擰著眉頭道。
“因爲此前從來沒有經(jīng)過這種事，所以我也並不清楚之後會如何，不過到此刻來看，這一切似乎是順利的，只是畢竟不是尋常之法，後續(xù)還需要小心觀察，仔細調(diào)養(yǎng)。”大夫虛弱的開口。
“孩子呢？”楚洛衣扯了扯北流雲(yún)的衣角。
北流雲(yún)安慰她道：“不要急，我這就將孩子抱過來。”
北流雲(yún)真正仔細看到孩子的時候，兩個孩子一個在老國丈手中，一個在江太師手中。
兩人抱著孩子都有些拘謹，不過老國丈的姿勢倒是比較熟練，反觀江太師，則是十分僵硬。
北流雲(yún)紅著眼圈看著兩人懷中的孩子，老國丈手中先出來的是哥哥，是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一張小臉還沒有長開，烏黑圓亮轉(zhuǎn)個不停，似乎是隨了楚洛衣。
見著北流雲(yún)，也不哭，裂開了小嘴便是笑。
而另一邊江太師懷裡的孩子，則是粉粉嫩嫩的一小團，是個女孩，比起她的哥哥來說，則是要瘦小了許多，眼睛裡是淡淡的琉璃色，慵懶的像是隻貓咪，懶散的打著哈氣，吧嗒著小嘴。
只一見，北流雲(yún)便喜歡的不得了，當即一手抱著一個，臉上也終於露出了連日來的第一個笑臉。
步子歡快的走到了簾子裡面，將兩個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楚洛衣身側(cè)。
楚洛衣低下頭，看著兩糰粉嫩嫩的包子，眼淚忍不住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這是好事，哭什麼，這麼精緻的孩子日後一定是人中龍鳳。”慕青連忙安慰著，自己鼻子卻也有些泛酸。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楚洛衣哭了，懷中原本笑的歡喜的兩個孩子，竟然同時扯開了嗓子開始嚎叫，精力旺盛的遠非她這個母親可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