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亮孤零零的掛在墨色的夜空中，就連皎潔的月光也越發涼薄了起來。
今夜，葉嶸總算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了。
溫靜落水那一次，葉嶸沒有親身感受到即將失去溫靜的感覺，但是現在，眼睜睜看著溫靜倒在自己懷裡，失去了往日的笑容，身體的溫度開始失去，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
他最愛的女人要死了！
不是爲了氣氣他，故意跟著鬱子安躲藏起來；也不是因爲吃醋，故意裝死嚇他，而是真正的要離開他了！
葉嶸的大腦在看到溫靜倒下的那一刻，就徹底失去了判斷能力，甚至連打急救電話也忘了。手中粘膩的液體帶著溫熱的觸感，擾人的血腥味爭先恐後的鑽進鼻腔裡，那是屬於溫靜的血液。
但是溫靜不該死啊！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溫靜是爲了幫他擋住子彈，那個該死的人是他葉嶸，而不是溫靜！
葉嶸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明明他的身體素質比溫靜強，他應該早一步覺察到子彈的到來纔對。
就算他躲不過去，他也不能讓溫靜幫他擋這一下。
他的身體比溫靜好，他能熬過去的，溫靜這麼弱，那麼怕疼，怎麼可以替他挨這一槍？
葉嶸突然開始後悔，他爲什麼要提前回來？
如果不是他提前回來，溫靜就不會出來迎接他，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那一槍是對準了他的心臟，就算是他死了，他也不希望溫靜死啊！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眼前的一切是無比的真實，又無比的荒謬。
怎麼會發生這麼荒誕的事？
明明剛纔她還是一副囂張的樣子，怎麼下一秒就閉上了眼睛？
葉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認爲，這是溫靜故意給他的“驚喜”。
是了，他想要早點下班回來，給溫靜一個驚喜，溫靜那麼聰明，一定早就猜到了，準備給他一個驚喜，嚇一嚇他呢！
是這樣的，你做到了，我被嚇到了，所以啊，溫靜，你快醒醒！
修長的手指緩緩探上溫靜的鼻息，有一絲微弱的溫熱氣息呼在了他冰涼的指尖。
溫靜還有救！
還有希望！
希望的火苗再次燃了起來，葉嶸放空的思緒瞬間回了神。
“溫靜！”終於從黑暗中爬出來的葉崢淒厲的喊著溫靜的名字，無比希望這只是一個夢境，是一個他報復葉嶸失敗夢境。
他多麼希望，這是自己的幻想，他其實根本沒有來找葉嶸復仇，也沒有打中溫靜，這一切都是假的！
葉崢的雙膝磨得血肉模糊，手掌上也滿是血液，混合著泥土，看起來傷勢很嚴重，但是葉崢卻像是一點也感覺不到一樣，呆呆的跪在葉嶸身邊，看著溫靜的臉。
“溫靜，你被睡了……”葉崢伸出手，輕聲喚了一聲。
“你別碰她！”葉嶸用力打開葉崢的手，緊緊抱著溫靜，像是要吃了他一
般，表情兇狠，“這下你滿意了？你徹底拆散我們了！你成功了！”
他用力嘶吼著，像是要把所有的難過都喊出來一樣，此時的葉嶸，殺了葉崢的心心都有，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我不想的！”葉崢還要解釋什麼，葉嶸卻一把推開他，抱起了溫靜，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了後車座裡。
葉嶸關上車門，進了駕駛座，面無表情的調頭，看也不看葉崢一眼，任憑車子調頭的時候將他撞倒在地。
“如果靜靜出事，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冷冷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葉崢，葉嶸猛地一踩油門，往醫院駛去。
看著疾馳而去的車子，葉崢後知後覺的從地上爬起來，追著車子去了。
他開著那輛大衆款的二手車，緊緊跟在葉嶸的後面，破舊的私家車硬是開出了跑車的速度。
窗外的風景緩緩退後，葉崢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不自覺地發起抖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跟著過去，那種下意識的舉動讓他困惑。
理智告訴他，現在的他最該做的是逃走纔對，但是他不想逃了，又或者說，他不想能逃走。
葉崢的內心告訴他，他想看到溫靜，不管溫靜能不能活下來，他都想去看著溫靜。
爲了什麼？
道歉，還是懺悔？
大概吧，葉崢自責的盯著前面的車，眼睛一眨也不眨，就連身上的一片狼藉，他也完全顧不上了。
葉崢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現在他離開溫靜，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兩輛車一前一後的到了醫院。
葉崢想要過去幫葉嶸，卻被他的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在車上，葉嶸已經給醫院打了急救電話，說明了這邊的情況，從後視鏡裡看到後面的那輛車，葉嶸握緊手金，報了警。
“慢點，放到擔架上來！”早就做好急救準備的醫生站在門口，看到葉嶸抱著溫靜下車的瞬間，立刻迎了過去。
葉嶸輕輕的將溫靜放在擔架上，醫生立刻將給她戴上氧氣面罩，做了止血的急救措施。
“你是家屬吧？病人的情況很不好，需要家屬籤手術同意書。”老道的醫生一眼就看出了溫靜的情況，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好。”葉嶸抿了抿薄脣，下定決心點點頭，叮囑道：“醫生，錢是不是問題，一定要救活她！”
醫生點點頭，讓護士帶著葉嶸去繳費，自己跟著擔架進了手術室。
葉崢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看著葉嶸以溫靜“家屬”的身份進去，嘴巴動了動，心中酸澀不已。
他很想大聲說，他纔是溫靜的老公。
但是他沒有底氣說出這種話，如果不是他的魯莽，溫靜也不會生死未卜的躺在手術室裡。
他這個殺人兇手，有什麼資格以溫靜家屬的身份去籤什麼同意書？
站在醫院門口，看著那扇自動門打開又合上，葉崢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還沒等他做出決定，呼嘯而來的警察將他包圍了。
“葉崢，我現在以故意殺人罪、買兇殺人、貪污罪等多項罪名對你進行逮捕，你可……”
警察的官方說辭還沒有說完，葉崢打斷了他，“我認罪，我不會跑的。”
對於他這種認命的態度，警察也是一頭霧水，鑑於葉崢情節嚴重，警察迅速掏出手銬，將他制服，沒有多跟他說廢話。
“警官。”葉崢沒有一絲反抗的情緒，擡了擡眼皮，乞求道：“我坦白，我認罪，但是現在我不能跟你們走，我的老婆進了手術室，能不能讓我在這裡守著？”
警方還是很人性化的，互相看了一眼，請示了一下上級，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必須得徵得病人其他家屬的同意。”
他們已經知道是葉崢開槍傷的人，但是犯人老實認罪，態度還很誠懇，警方沒辦法拒絕。
“謝謝你們！”葉崢真心實意的道著謝，他從來沒覺得，以前很厭惡的警察會有這麼通情達理的一面，連忙補充道：“裡面的那個是我弟弟，讓我進去跟他說一聲，只要看到我老婆沒事，我就跟你們離開！”
押著葉崢來到了手術室門口，葉嶸正焦急地在走廊上踱步，看到葉崢進來，臉色一冷，“你來做什麼？”
“葉嶸！”生怕他開口拒絕，葉崢連忙哀求道：“能讓我在這兒守著嗎？我想看到靜靜沒事！”
聽到葉崢喊著溫靜的暱稱，葉嶸的臉色沉了沉，冷聲拒絕：“呵呵，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殺、人、兇、手！”
一字一句，都像是鋒利的鐵釘，紮在了葉崢的心口。
他的臉色驀的一白，憔悴的身形晃了晃，後退兩步，滿臉哀色：“葉嶸，我求求你！我知道是我錯了，求你給我個啊！”
葉崢的聲音哽咽，幾乎要哭著下跪了，葉嶸的深情一陣恍惚。
在葉嶸的記憶裡，他的大哥從來都是溫和示人，從來不服輸，哪怕是跟他對峙期間，已經有了失敗的跡象，他也是強自支撐著，而現在，爲了能守在手術室外看溫靜一眼，葉崢卻開口求他了。
真是可笑啊，他現在才悔改，有什麼意義呢？
溫靜已經進了手術室，公司已經這樣了，他們的家庭、他們的感情，早就變了啊！
看著葉崢灰頭土臉的狼狽模樣，葉嶸這才注意到，葉崢的膝蓋和手掌受了傷，而葉崢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只顧著溫靜的情況。
葉嶸的心忍不住抽痛了一下，漠然的點點頭：“既然你這麼想留下來，那就老實在門外替靜靜祈禱吧。”
“謝……”葉崢的謝字還沒說完，葉嶸就別過了臉，坐到了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
得到了葉嶸的同意，警方沒有多說什麼，況且葉崢的這個要求不過分，他們就留守了兩個警察在醫院，等著手術結束以後就帶著葉崢回警局。
葉崢深深的看了一眼一臉肅穆的葉嶸，挨著他，坐在了他的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滴滴答答的水聲在走廊裡迴響。
而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