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兒,再給朕一次機(jī)會可好?”
皇帝握著碧璽的手,深情款款地問道。
碧璽沉默,隨即朝天翻了個白眼。皇上終於悔改,知道女人不該用來換皇位,這很好。但是,不是所有事情做完之後都是可以後悔、可是重新來過的。惜綠早已不在,如今面前的人是碧璽。
“皇上且安心養(yǎng)病,其他的以後再說。”碧璽只能拖著,想起皇帝命不久矣,心存憐憫,語氣還算和善。
誰知剛抽回手,皇帝忽的咳嗽起來,開始還努力憋著,不想?yún)s咳得更加厲害,隱隱還有血絲從嘴角滲出,看得碧璽觸目驚心。
碧璽叫了半天,不見外頭有人來應(yīng),只好親自順順皇帝的背,待他自己緩過來,遞上溫水漱口,再扶他躺下。
皇帝抓著碧璽的手腕,看看她微凸的肚子,氣若游絲地說:“綠兒,朕的身體朕自己知道,這一次,或許真的過不去了。朕不想留遺憾,想給你和我們的孩子一個名分。”
碧璽一聽連連搖頭,想告訴皇帝這孩子是寧王卻怕會刺激他再吐好幾口血,只好忍著沒有說出口。
皇帝又大喘了幾口氣,語氣平和,卻十分堅定:“朕知道,寧王待你極好,你心裡有幾分向著他,朕也可以理解。但綠兒,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的,在東宮的時候,你說過要做朕的皇后。我們兩個要相愛一生,替天下百姓做個好榜樣。”
“所以,綠兒,做朕的皇后吧。”
這話如轟隆一聲響雷,在碧璽耳邊炸開,餘音嫋嫋震得她頭暈眼花金星繞頭。
什麼狀況,皇帝要封她做皇后?她如今不還是寧王妃嗎?時隔千年凡間的女子已經(jīng)可以正大光明一嫁二夫了?碧璽的腦子有那麼一兩瞬間的停滯,跟不上皇帝的想法。
等腦子稍稍清醒,便立刻否決,荒唐!實(shí)在太荒唐。不要說寧王,這南晏上下,也不會有人答應(yīng)。
這皇帝怕是是病糊塗了。碧璽定定神,拿手探了探皇帝的額頭,只裝作沒有聽到:“皇上,看你燒得厲害,就請先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皇帝輕輕搖頭,努力睜著眼睛,直視碧璽道:“朕是認(rèn)真的。綠兒,朕久不立候,朕的皇后之位一直都是留給你的。我們的孩子,將會是太子,是南晏下一任的國主。”
“皇上以爲(wèi),惜綠想做皇后?”碧璽站起來直接打斷了皇帝的幻想,後退一步,口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皇帝忽的一陣心慌,費(fèi)力地直起自己身子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是一陣咳嗽。
“皇上想過沒有,我若是做了你的皇后,卻也只得一個空名。皇上若是不久便駕崩了,我空得一個太后之名,卻在宮中毫無立身之處。但如今跟著寧王,待皇上駕崩之後,寧王順位登基,我也一樣是皇后,還是名副其實(shí)的皇后。皇上覺得,惜綠該選哪一個?”
淡然疏離的語氣,刺耳傷人的話語,碧璽的嘴角卻還微微笑著,似是嘲弄皇帝的天真。
皇帝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再轉(zhuǎn)黑,隨即又漲得通紅,因激動而咳嗽不斷,“你你你……”半天,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碧璽一狠心,繼續(xù)道:“皇上,事已至此,我也懶得在你面前演戲。你於我而言已經(jīng)失了價值,今日來探,不過是太后之命。請皇上休要再說立惜綠爲(wèi)後的話,徒增大家煩惱。”
皇帝悶哼了一聲,吐出一大口血在牀前,翻著白眼暈了過去,看樣子實(shí)在被氣得不輕。
碧璽默唸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雖然傷人了些,但她確實(shí)是爲(wèi)了皇帝好纔出此下策。皇帝要恨便恨要怨便怨,她自認(rèn)問心無愧。但……
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對,碧璽走進(jìn)些,發(fā)現(xiàn)他氣息微弱,說是暈倒,竟更像是個垂死之人彌留之際。方纔進(jìn)屋之時還沒這麼虛弱,難道皇帝叫她方纔那一席話,給活生生氣死過去了?
那可了不得,她碧霄天君紅口白齒說死凡人,這算個什麼事?這要叫天上那些男仙們知道了,肯定要大做文章,不要說上仙,指不定她連仙籍都保不住。她可不想再轉(zhuǎn)做凡人,如此糾結(jié)如此情傷。
碧璽忙不迭出門叫人,然而整個殿裡空空蕩蕩不見一人,唯有身後皇帝的生命卻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恐怕等不了多久。
碧璽無奈退回房中,一咬牙,坐上了龍牀,沉心靜氣,將體內(nèi)元神分出些許,吸取天地之靈氣,慢慢聚成一股仙氣,然後俯身,小心翼翼對上皇帝的口鼻,慢慢送出。
這一口仙氣,至少能保他十天命。
十天之後,皇帝該氣的也氣完了,該想的也想通了,再要死,卻是命中註定,與她碧霄天君無關(guān)。嘆口氣,她已經(jīng)盡力了,對於皇帝的結(jié)局,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許是低頭時間長了,碧璽有些頭暈,又扶著牀闌靠了一會兒,慢慢起身。
以她現(xiàn)在的狀況,能凝神聚氣已是十分耗費(fèi)心力之時,自然分不出精神來察覺,方纔有人打殿裡經(jīng)過,還目擊了碧璽替皇帝“渡氣”的經(jīng)過。
要知道,下令皇帝寢宮清場的人是太后。敢違反她的旨意偷偷跑回來的宮女,必然也只有一個身份——寧王的人。
多半寧王的手下對寧王妃都無太大好感的。尤其,還是個在宮裡當(dāng)差的,更尤其,還是個女人,是個戀慕寧王的女人。
於是這探病一事報到寧王手上,配合著宮裡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各色傳言,早已面目全非,真假不分了。
寧王很生氣,後果相當(dāng)嚴(yán)重。
他是真的喜歡惜綠,說不清道不明,卻是自己也無法控制的情緒。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開始羨慕皇兄身後有那樣一個女孩。縱然他樣樣都贏過他皇兄,但那個女孩卻不會和別的人一樣圍著他轉(zhuǎn)。惜綠看他皇兄的眼神,讓人覺得擁有她便可擁有一切。而他,一切都得來太過簡單,全然失了滋味。
寧王心中的惜綠,是美好的。縱然他知道很多皇帝不知道的事情,縱然他知道惜綠那些小小手段,但他還是願意信她的。唯一難以說服自己的,便是惜綠和皇帝那一段情。
皇帝身邊的消息,他永遠(yuǎn)是第一個知道的,所以皇帝要封惜綠做皇后,寧王知道得不比碧璽晚。然後,宮中線人來報,寧王妃和皇帝獨(dú)處一室,共臥一塌,甚至於……
手中的杯子被捏得粉碎,瓷片來不及刺破寧王的皮膚,就被他的內(nèi)力震成了粉末,粗糙得硌在他手心。
鳳命,他的綠兒天生鳳命,卻不是隻屬於他的鳳。皇帝還在皇位上,隨時都可以立下皇后。
恨不能立刻殺到宮中,一劍結(jié)果了皇帝,然後將他的綠兒鎖在宮中,從此再不見任何人。
只是,將惜綠送進(jìn)宮中的人是他,選擇走這條路的人也是他,這樣的情況早該想到。
宮裡的流言在太后的刻意引導(dǎo)下已經(jīng)往宮外傳來,寧王的手下來報,幾乎所有大臣都對皇帝的做法不滿,那些個老臣更是立刻準(zhǔn)備要進(jìn)宮進(jìn)諫。皇帝若真不顧禁忌奪弟妻,必然失心失德,甚至於可能被逼退位。
這對於寧王的奪位之路,那是再好不過。他的心腹他的幕僚,都勸他靜觀其變。嘴上說著傳言未必是真,心底卻異常盼望流言屬實(shí)。
寧王心中也明白,經(jīng)此之後,就算他日登基,恐怕也不能封惜綠爲(wèi)後了。他不屑皇帝那般用一個女人換取皇位,江山,他有本事自己奪回來。但是他卻不能因一個女人而壞了朝綱失了民心,他想要做個明君,想要將一切做得最好。
突然有那麼一瞬間,寧王后悔了。不若就一直做一個王爺,此生便和惜綠廝守在一起,閒看落花靜聽雨荷,直至兒孫滿堂。但他很快清醒,骨子裡的驕傲讓他過不慣這樣的生活,更何況,若他不動,遲早被皇帝給動了。
時至今日,他早已沒有退路了,千言萬語只得換做心中輕喚一聲:“綠兒,等我。”
“王爺,晏大人來訪。”管家極能察言觀色,只一個身影在門外稟報,不曾打擾屋裡寧王半分氣場。
能讓管家親自來報的,必定來頭不小。寧王起身出來,拍拍手拂去手上殘留粉末,方纔的那些許情緒也隨著粉末隨風(fēng)飄走,不留下半點(diǎn)痕跡,還回一個平日手握乾坤卻又溫厚謙遜的寧王。
“是哪個燕大人?”
“是太師大人,晏溢之晏大人。”
“是他?”寧王蹙蹙眉頭,卻又很快釋然:來了也好。
晏溢之,即是當(dāng)今太后的嫡兄長,是晏家的家長,是晏氏一族實(shí)際的掌控者。晏家,也是如今皇帝在位最有利的屏障,是寧王需要花費(fèi)不少心思對付的敵人。
寧王麾下那幾十萬大軍,大部分都在關(guān)外。而這皇宮的禁衛(wèi),京城的守備軍,則是牢牢控制在晏家手中。寧王在朝中周旋多年,得了大半的戶部,但江南幾處富碩之地,都還在晏家門生手中。寧王得了大半權(quán)勢,但晏家的糧倉,早已能與國庫媲美。
軍隊(duì)最重要的,一是人,二便是糧草。無奈晏傢俬吞鉅額賦稅,國庫空虛,卻還有皇帝爲(wèi)其保駕掩飾。寧王名不正言不順,早已將晏家的罪證掌握,只能等待時機(jī)。
如今,從來不相往來的晏溢之竟然自己上門來,無非兩種原因。一是攤牌,二是求和。不管哪一種,都知說明皇帝,怕是真的快不行了。
寧王輕蔑一笑,隨即調(diào)整好疏離卻不失禮的表情,朝廳裡等候的人虛禮道:“不知晏太師到訪,下人失禮之處,還請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是老夫不請自來,失禮在先。”晏溢之雖然年過花甲,卻依舊精神矍鑠,熱切地看向?qū)幫酰抗庵羞€帶有幾分慈愛。
“老夫今日前來,是拉了這張老臉,要替孫兒向?qū)幫跤憘€情面。”
寧王微微挑挑眉,心中半分了然,卻還是側(cè)首求教。
“老夫的孫女晏姝仰慕王爺已久,聽說王爺凱旋歸朝,非要求老夫替她安排與王爺見上一面,想聽王爺講講邊關(guān)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