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通體白色的雪鴞撲騰著翅膀，落在了一根樹枝上，眼睛瞪得圓圓的，好奇的打量著樹下潛伏的兩個人。

他們一個極其壯碩，一個又矮又瘦，巨大的反差看著很有喜感；他們都披著黑斗篷，標準的守夜人遊騎兵打扮，正透過枝葉的間隙，看著湖邊的那個野人營地。

賈曼·布克威爾和石蛇跟蹤幾十個野人，從長城外一直向北來到這裡，看到野人們懶洋洋的進入了那個雜亂無章的營地，隨便找了地方就開始搭建帳篷。

野人的營地都是這樣，到處是隨意搭建的帳篷和點燃的篝火，人和動物隨意的走動，鬧哄哄，臭烘烘。

混亂的局面讓遊騎兵們難以統計具體的人數。

“至少兩千。”賈曼臉上滿是不確定，他是一位高級遊騎兵，孔武有力。

石蛇從灰白的鬍子裡捋出幾片樹葉，“不管一千兩千，野人們肯定是在聚集，這一點沒跑了。”

“難道野人們又有了王？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賈曼想起了關於那個逃兵的傳言，之前他是一點不信，現在也不由有點懷疑。

一盤散沙的野人不足爲患，他們所能做到的事情，無非是零零星星的越過長城，去南邊劫掠一點人口和財物。

可每次塞外出現王者，團結起來的野人都會給守夜人軍團帶來巨大的威脅。

“這事也輪不到咱們這些小兵發愁。”石蛇已經年近五十，看的很開。

賈曼回頭看了看那顆巨大的魚梁木，樹幹寬近八尺，枝繁葉茂，將小小的白樹村整個籠罩於其下。

白樹村並不是離長城最近的村落，向南走還有好幾個村落，如果要攻打長城，顯然更南邊一點纔是最好的出發點。

野人們爲什麼要在這裡集結？賈曼忍不住有些疑惑。

“哞～”

突然遠處傳來巨大的叫聲，吸引了賈曼的注意力，只見鳥雀滿天飛起，轉眼四散無蹤。

石蛇擡頭眺望，“長毛象，應該是巨人來了。”

營地騷動起來，野人們拿著武器，大呼小叫的亂竄，幾個野人頭領聲嘶力竭的維持著亂糟糟的隊伍。

看到野人似乎在進行作戰準備，兩個遊騎兵不禁面面相覷，難道這些野人聚集在這裡是爲了迎戰巨人？

賈曼拍了一下石蛇，“我們去那邊，靠近一點看看。”

兩人爬起來，弓著身，躡手躡腳的在林木間穿行起來。

當他們快要繞到營地北方的時候，突然腳下一虛，轟然巨響，兩人掉落到了一個陷坑裡，摔的頭暈眼花。

陷阱邊出現了幾個野人得意的笑臉。

遊騎兵們的武器和斗篷全部被拿走，捆的嚴嚴實實的帶到了一個樹林中。

賈曼心中一凜，樹林裡影影綽綽，不知道藏了多少騎兵。

兩人被帶到一個木桶般粗壯的女人面前，肥肉似的臉上全是麻子，身邊插著一根木矛，矛尖上挑著一隻滴血的狗頭，灰白的狗眼斜視著遊騎兵，咧開的大嘴彷彿是在微笑。

狗頭哈獁，賈曼立刻認出了眼前的野人。

狗頭哈獁身邊有一個身材和賈曼不相上下的光頭男，那是她的弟弟哈爾克。

哈爾克兇殘好鬥，憎恨守夜人，也不喜歡塞外之王，除了他姐姐，反正就是看誰都不順眼。

“看看，看看，兩隻烏鴉。”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一拳一個，把不能還手的遊騎兵打倒在地。

“夠了，哈爾克，”狗頭哈獁出聲阻止，“獵鴉阿夫因就在營地裡，這兩隻烏鴉還能賣個好價錢。”

賈曼心想，又一個臭名昭著的野人首領，阿夫因就是因爲殺害了大量黑衣兄弟而得到“獵鴉”這個外號。

哈爾克面露不屑，“曼斯帶著他和哭泣者正面對抗巨人，能不能活下來還不一定，說不定就會被巨人的腳丫子踩成肉泥。”

“對塞外之王要尊敬一點。”狗頭哈獁沉下臉教訓弟弟，“曼斯的計劃很周密。營地裡有上千硬足民，他們對付巨人很有一手，至少能拖住巨人，等局面僵持的時候，我們這四百騎兵衝出去，一定能打敗那些巨人。”

曼斯麾下聚集了好幾萬野人，又控制了富饒的羊角河谷、鹿角河谷等地區，兵精糧足，甚至計劃著出動上萬人對瑟恩進行遠征，可以說大勢已成。

等到瑟恩人也加入後，曼斯就是當之無愧的塞外之王。而且曼斯很信任她，讓她統率珍貴的騎兵，她可不想因爲弟弟胡言亂語而惹他不高興。

哈爾克恨恨的踹了賈曼一腳，轉身走開。

賈曼舔了舔嘴角的鮮血，冷冷的看著光頭男的背影。心中卻浮現起另一個念頭：果然是他，曼斯·雷德，他已經聚集起了幾千人，還有四百匹馬，這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我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傳回去，不然遊騎兵們恐怕有危險。

“哞～”

悶雷般的吼聲中，一隻少見的白色長毛象長從北邊的樹林裡緩緩走了出來，柱子似的腿支撐著龐大的身軀，沉重的腳步讓地面都微微震顫。

長毛象背上有一套用藤蔓編織的鞍座，威廉和瑪格麗穩穩的騎坐在長毛象身上。

裹著動物毛皮的威廉在前，他的防寒服在與異鬼的戰鬥中徹底報銷，只好和野人一樣穿獸皮保暖。一身雪白防寒服的瑪格麗坐在他身後，摟著他的腰。

兩人怡然自得的說說笑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前面嚴陣以待的野人大軍，長毛象徑直走到離野人一箭之地時，瑪格麗才控制它停了下來。

神情嚴肅的曼斯一抖繮繩，躍馬而出。

十幾個騎馬的野人連忙跟上，神情緊張。屍鬼很可怕，異鬼更可怕，而那個能在屍鬼羣中斬殺異鬼的南方傭兵，在野人們心中足以稱得上恐怖。

長毛象比馬高太多，騎在坐騎上交談的話，自己居高臨下，有點不尊敬的感覺。於是威廉跳下長毛象，扶著猙獰彎曲的象牙，站在地上等待。

曼斯讓野人騎兵們在稍遠處等待，自己走了過去。

“您好，陛下。”

威廉這麼稱呼他倒也不全然是在討好，自由民雖然自稱沒有領主和國王，但面對屍鬼的威脅，還是很自然的聚集到了最有能力的那個人旗下。

在威廉看來，曼斯是真正握有實權的君主，而不僅僅是鬆散的部落聯盟領袖，“陛下”這個稱呼，曼斯當之無愧。

“你好，威廉。”曼斯也沒有在乎稱呼問題，神情有些複雜，“你知道的，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給幾十萬自由民們尋找一條生路。”

“如果願意服從王國的律法，很多地方都歡迎你們。”威廉認真的說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們都將受到公平、公正的對待。”

“諸神創造世界給人類共享，然而所謂的國王和貴族們霸佔了一切，還宣稱那全是他們的。”曼斯眼神中有一抹驕傲，“自由民不會向你們下跪，去乞求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威廉也很自信，“好吧，無論你怎麼想，我的承諾不變。等真正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再次出現，自由民們可以做出自由的選擇。”

“現在就是真正需要的時候，把史塔克家的孩子交給我，”曼斯眼神柔和，滿臉微笑：“你放心，他不會受到一丁點的委屈，他是我的貴賓，也將是我與史塔克公爵交流的橋樑。”

威廉摸了摸長毛象甩過來的鼻子，做著最後的努力，“太遲了，史塔克家的孩子已經被送走了，我只是爲了招募巨人才逗留在塞外。”

曼斯哈哈大笑，“我早就派人監視著所有能進入長城的通道，沒有什麼能逃過我的眼睛。”

“死人的寒冷已經擴散到了長城附近，我在附近也遇到了屍鬼。”威廉嘆了一口氣，“凜冬將至，陛下。我實在不想看到再有人無謂的死去。”

“我也不想與你爲敵，”曼斯神情堅決，“把史塔克家的孩子交給我，我發誓一定會保證他的安全。”

沉默了一會兒，威廉行了一個貴族禮節，說道：“陛下，我是威廉·河安，史塔克公爵夫人是我的表姐。”

曼斯刻滿風霜的臉上浮現了深深的憂傷，他朝威廉點點頭，轉身離開。

賈曼和石蛇被捆的像糉子一樣，扔在一邊，正好能從樹木的空隙中看到湖邊的景象。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訝不已，甚至都有些忘記了自己是俘虜的事情。

哈獁說他們埋伏在這裡是爲了打敗巨人，但騎著長毛象而來的卻是兩個人類。

一馬當先衝過去的那個野人披著黑色的斗篷，還有十幾個野人騎兵貼身保護，很可能就是曼斯，他似乎是在和那兩個人談判。

不過談判應該是破裂了，曼斯回到野人中之後，野人們就開始向前進逼。

北面的小樹林也緩緩走出了大批騎著長毛象的巨人，像一座座移動的小山，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作爲長期在塞外巡邏偵查的遊騎兵，賈曼不止一次見過巨人，但從未一次見過這麼多巨人。即使只是旁觀，即使隔了那麼遠，他依然感到了那股磅礴的氣勢。

野人們慌亂了起來，本來就亂糟糟的隊形更加散亂，野人首領們竭力維持，但他們的聲音透著隱隱的驚恐。

看到哈獁和哈爾克也驚訝的張大了嘴，賈曼心中不禁有點小小的快意。

然而更讓他們驚恐的事情發生了，只見一股黑色的洪流從另一側的樹林沖了出來，猛的撞入混亂的野人中。

他們挑選的時機恰到好處，正好野人們因爲看到巨人而混亂，再受到這突如其來的猛攻，幾乎是在瞬間就崩潰了，四散奔逃。

除了巨人們所在的方向，到處是狂奔的野人，甚至有人慌不擇路，直接跳進了湖裡，撲騰幾下之後，就沉了下去。

是遊騎兵！賈曼剛剛興奮了一下，馬上又想到了身邊潛伏的這隻騎兵，心中一緊，扭過頭，正好看到石蛇也投過來擔憂的目光。

哈爾克獰笑了起來，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哈獁，曼斯完蛋了，咱們帶著人走吧。”

“閉嘴！”哈獁喝到，這些騎兵都是曼斯才聽她的命令，如果曼斯死了，誰還會理她？她只能回去指揮自己的豬。

哈獁翻身上馬，大吼道：“上馬，我們去救曼斯。”

哈爾克看了看地上的遊騎兵，“那這兩隻烏鴉……”

哈獁爆了一句粗口，“讓捲毛處理，你TM趕緊給我上馬，曼斯死了誰都沒好日子過！”

哈爾克這纔不甘心的上馬，很快這隻野人騎兵就在哈獁姐弟的帶領下，朝著混亂的戰場衝了過去。

很快樹林裡就只剩下了三個野人，其中一個頭發胡子都誇張的捲曲著，他朝遊騎兵們咧嘴一笑，露出了噁心的黃板牙，搖晃著一把破破爛爛的匕首走了過來。

賈曼和石蛇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命運，每個守夜人都知道，他們的守望，終有結束的時刻。

突然賈曼聽到一陣混亂，他睜開眼才發現三個野人都被打倒在地，一雙金色和綠色交融，宛如貓眼般狹長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接著他看到了大大的耳朵，樹葉斗篷覆蓋著如雌鹿般斑點密佈的深棕色皮膚，小小的身體仿若孩童，尖銳的黑爪子握著一把流動著夢幻般色彩的黑色短劍。

湖邊的戰場上，遊騎兵們對野人騎兵的到來似乎早有防範，衝散了野人之後並沒有分散追擊，而是再度集結。野人騎兵也不戀戰，在戰場上走了一圈，完成了自己的目標後，也呼嘯而去。

戰場邊緣，守夜人總司令傑奧·莫爾蒙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毛茸茸、直垂到胸口的灰白鬍子被風吹起，顯得更加蓬鬆。

他身邊有兩個少年，一個十一二歲，穿著白色的防寒服，肩頭停著一隻雪白的雪鴞，神情憂鬱，對眼前的戰鬥漠不關心。

另一個少年大約十四五歲，體格精瘦，臉長，有著棕色的頭髮和深灰色的眸子，眼神敏捷銳利，看著眼前的戰況，顯得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