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琉璃低低地喊了一聲,看著銀冷冽沉怒的臉色,輕聲道:“先去休息一會兒吧!待會兒您可要試試,給他們派粥。”
帝王一怔,轉(zhuǎn)頭看著琉璃,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麼?”
琉璃笑著點頭。
端木涯看了他們好一會兒,笑嘻嘻地道:“大哥哥當(dāng)真是關(guān)心百姓的人呢!等會兒他們買了米熬了粥,你可以幫忙派發(fā)的,那種感覺其實不錯。”
銀冷冽頓了頓,沉默地點了點頭。
“米回來了!”過了一個時辰,買米的人終於興奮地回來了。他架了牛車,足足拖了二十餘袋米。
聽他這一聲喊,周圍的百姓都紛紛精神了起來,活著的人都趕緊圍了過來,眼巴巴地看著車上那一袋袋的米。可是竟然也沒有人伸手去搶。
“你們幾個有鍋有火的人,先拿一袋子去煮。”買米的人搬了幾袋下來,分給一些人,然後招呼棚子裡的人去搬米:“你們儘快把這些煮成粥啊,夠全鎮(zhèn)的人堅持好幾天了。”
衆(zhòng)人紛紛應(yīng)了,搬米的搬米,架火的架火,一時間衆(zhòng)人都忙碌起來。帝王看著,神色有些複雜,也顧不得胸口的傷還是疼痛難忍,起了身去幫忙熬粥。
琉璃彎了脣,也去幫忙。整個鴛鴦鎮(zhèn)都因著這二十幾袋米而恢復(fù)了生氣。一小袋黃金就換來無數(shù)生命的延續(xù),琉璃終於明白爲(wèi)何那麼多人喜歡當(dāng)俠盜。比起官員,俠盜反而能幫百姓做更多的事情,以官養(yǎng)民,當(dāng)真是不錯的法子。
粥香四溢,百姓們都拿了各自的碗,在粥棚前面排起隊來。三大木桶的粥,不停地發(fā)放給前面的災(zāi)民。端木繡文拿著勺子,面帶微笑地給面前的人舀粥。百姓都甚有禮貌地點頭致謝之後,方纔接過碗。
“您來試試。”琉璃派了一會兒粥,將手裡的勺子遞給了銀冷冽。
銀冷冽站起來,接過那勺子,怔了怔,然後走到粥桶前,舀了一勺,呆呆地盛進災(zāi)民的碗裡。
“謝謝。”得到粥的人朝帝王點頭致謝,臉上滿滿的都是真誠的感激,看得銀冷冽心裡一震。
不停地發(fā)粥給他們,不停地聽見他們給他說謝謝,帝王的表情漸漸輕鬆起來,眼底有著一抹愉悅的神色。琉璃輕笑了一聲,放心地轉(zhuǎn)身去幫一些小孩子包紮傷口。
粥很快發(fā)完了,又有新的煮好了送上來繼續(xù)發(fā)。
銀冷冽額上開始冒汗,臉上的開心卻是越加明顯起來。看著他們臉上滿足而感激的神情,當(dāng)真比在朝堂之上與羣臣爭贏一個議案更加有成就感。那種被人從心裡感激的感覺,帝王一瞬間覺得很幸福。
端木繡文在馬車上分算著每家每戶該給多少黃金,將端木涯分好的金子又重新分了一遍。不經(jīng)意地拿起一錠金子,卻突然看見,金元寶的底部,竟然有官府的印子。
臉色一變,端木繡文趕緊看了看其他金子,竟然是有些有印子,有些沒有。但是剛剛他們拿去買大米的金子上若有官府印子,那…
他們居然大意了,忘記了將這些有印子的黃金重熔。也是救人心切,這反倒誤事了。
“小四!”端木繡文喊了一聲,外面剛剛買米的人應(yīng)了,連忙跑過來。
“大小姐,怎麼了?”
“趕快將粥發(fā)完,把粥棚撤了,讓人駕著這車先走。剛剛你用的金子上面有官府的印子,等人發(fā)現(xiàn),是必然會來查的。”端木繡文急聲道:“不能連累這裡的百姓,動作要快。”
“是。”小四應(yīng)了,手腳麻利地收拾起東西。粥棚前面的百姓見狀,動作也更快了些。銀冷冽看著,心下感嘆,說這些百姓和端木家是一條心的也不爲(wèi)過了,配合得如此之好,沒有暴動,也沒有不滿,就跟著端木家的節(jié)奏走。
“來不及了。”小端木皺著眉頭看著遠(yuǎn)方,一隊人馬正快速地朝這鴛鴦鎮(zhèn)而來。高舉的帆旗,分明就是官府的標(biāo)誌。
帝王正了神色,放下了勺子,琉璃也站起了身。不遠(yuǎn)處在幫忙熬粥的楚立也走了過來。
那隊人馬迅速地將鎮(zhèn)子給圍了起來,爲(wèi)首的領(lǐng)軍模樣的人看了看周圍,目光落在那沒來得及收好的粥棚上,冷笑一聲,揮手道:“將這羣盜賊給我抓起來。”
“是。”官兵們應(yīng)了,紛紛下馬朝粥棚的人圍過去。端木家的人後退到一起,小端木低聲問端木繡文:“大姑姑,這可怎麼辦?”
端木繡文神色冰冷,一字一句地道:“對這裡的情況不聞不問,抓盜賊倒是起勁。這些貪官的走狗,殺一個是一個。”
周圍的官兵很多,比鎮(zhèn)上活著的百姓還多。打起來必然會傷及無辜,可是若束手就擒,也是沒有活路的。
銀冷冽擡頭看著馬上那領(lǐng)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懶得再責(zé)問他了。那目光裡淨(jìng)是殺意和厭惡,看得那人心裡一頓。
領(lǐng)軍收了收心神,看著官兵拿著劍往一羣盜賊圍去,嘴裡只道:“敢偷官府的金子,當(dāng)真是不要命了。”
“沒辦法了,硬闖吧!”端木繡文拔出了劍,冷冷地看著周圍的人道。
“闖不出怎麼辦?”端木涯擔(dān)憂地道:“人太多了。”
端木繡文沒有回話,挽了一朵劍花,直朝馬上的領(lǐng)軍而去。擒賊先擒王,殺了這人,就好辦了。
可是,她低估了周圍的官兵,還沒到首領(lǐng)面前,旁邊的人就將她攔了下來,纏鬥至一處。端木家的人都紛紛出手,與官兵亂戰(zhàn)起來。首領(lǐng)立於馬上,冷笑道:“今兒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出去,作惡這樣久,也該伏法了。”
“到底是誰該伏法。”琉璃上前,冷冷地道:“官不如賊,草菅人命,置百姓於不顧,當(dāng)是該凌遲處死,才能泄民憤呢!”
領(lǐng)軍聞言,看了看琉璃和她扶著的帝王一眼,冷哼道:“廢話少說,現(xiàn)在該被凌遲處死的是你們!”
話落,一揮手,更多的人朝他們涌去。端木涯輕功甚好,武功卻不怎麼樣,沒一會兒,竟然被抓住了。端木繡文雙目血紅,想過去救人,卻來不及了。琉璃神色冷如冰,卻因著不放心帝王,過不去。
楚立也正被幾個官兵纏住,同時又得護住身後的那幾個孩子。不免分身乏術(shù)!
情況緊張了起來,領(lǐng)軍看著被抓住的端木涯,冷笑道:“殺一儆百吧!”
琉璃眼睛猛地睜大,端木繡文更是不要命地往那邊衝去,可惜中間阻礙太多,他們誰也過不去了。
“住手!”一聲長喝,好歹阻止了官兵們的動作,領(lǐng)軍訝異地回頭,卻見一隊皇騎軍飛奔而來。明黃的顏色,嚇得他差點落下了馬去。一衆(zhòng)官兵都紛紛跪下,錯愕地看著那騎軍進了鴛鴦鎮(zhèn)。
皇騎軍是銀冷冽*的軍隊,常常是南巡遇險的時候纔會動用,如今怎麼會出現(xiàn)在了這裡?
銀冷冽抿脣看著帶頭的青風(fēng),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找來了,那便沒有什麼需要擔(dān)心的了。
青風(fēng)下了馬,沒有理會那領(lǐng)軍的三跪九叩,徑直朝帝王走來,單膝跪下,聲音裡竟然有些顫抖:“屬下…來遲了。”
帝王淡淡一笑,看著青風(fēng)道:“沒有遲,刀沒落下,就還不遲。去將端木家的人救下來吧!”
“是。”青風(fēng)起身,然後回頭,命令道:“將這隊人全部抓起來,放了其他百姓。”
“是。”整齊的應(yīng)答聲,皇騎軍將那隊官兵全部捆了起來。也自然就讓端木家的人退到了帝王身邊。
端木繡文心有餘悸地抱過小端木,看著他沒事,才神色複雜地擡頭看著銀冷冽道:“我早知道你們不簡單,卻沒有想到…皇騎軍的人都要向你問禮。”
小端木害怕地看了那大哥哥一眼,喃喃道:“騙子,還說自己不是官府的人。”
端木繡文趕緊捂住了他的嘴。
銀冷冽慢慢低頭,看著小端木道:“我不是官府的人,只是,官府歸我管罷了,我沒有騙你。而我沒有管好,是我的失誤。現(xiàn)在這事處理完,我還你們一個清正廉潔的官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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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都傻了,看著那尊貴無比的男子捂著胸口朝一個小孩低頭,而他們許多人的手裡,端著的還是這人剛剛派發(fā)的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zhòng)人毫無預(yù)料地跪下齊呼,聲音響徹整個鴛鴦鎮(zhèn)。災(zāi)民們都紛紛跪下,看著那脣色蒼白的男子,熱淚盈眶。領(lǐng)軍等人驚得面無人色,只呆愣地看著。
那玄衣男子,看起來是受了傷的模樣,竟然真的是…當(dāng)今聖上?若是真的,那他們剛剛…
“都起來。”銀冷冽心裡一動,微微抿脣,看著那一羣將碗捧過頭的災(zāi)民,笑道:“粥還沒發(fā)完呢,繼續(xù)吧。等發(fā)完了咱們再回寶山城看看。”
災(zāi)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起來。端木涯和端木繡文也傻了,聽著帝王的話,竟覺得無比感動。
琉璃微微一笑,扶著銀冷冽回到了放著粥的木桶後面。帝王重新拿起勺子,依舊笨拙地舀了一勺粥,放在琉璃遞過來的碗裡。
琉璃將碗端給了一旁跪在地上的老人,那老人顫抖著接過碗,只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姑娘,嘴脣輕顫,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淚水流出那渾濁的眼,落在了破爛的衣裳上。
有人帶頭站了起來,站到銀冷冽面前去盛粥。人們猶豫著,紛紛跟著站了起來,往粥棚圍去。銀冷冽一勺一勺地給他們盛著粥,表情格外地寧靜,看得青風(fēng)也微微動容。
一衆(zhòng)官兵被皇騎軍押往寶山城了,只有青風(fēng)和少數(shù)皇騎軍留下來等帝王。銀冷冽慢慢地將一桶粥全部舀完,才放下勺子,對端木涯等人道:“和我一起回寶山城吧!”
小端木點了點頭,從端木繡文的懷裡跳了下來。仰頭看著銀冷冽道:“你說了要還我們清正廉潔的官府,這次不能食言。”
“一定不食言。”銀冷冽伸手摸了摸小端木的頭,轉(zhuǎn)身對琉璃道:“走吧!”
琉璃點頭,扶著帝王上了原來那輛馬車,青風(fēng)帶著皇騎軍護在周圍,依舊是端木繡文駕車,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往寶山城而去。留下鴛鴦鎮(zhèn)的百姓怔在原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粥,好一陣子的沉默。
皇恩浩蕩,這詞,他們今天才知道,所言不虛啊。。!
老人喝了一口手裡的粥,默默地起身,朝帝王離去的方向跪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