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覺得,她腦子一定是抽了,再回頭解釋又顯得太過刻意了。
這般想著,她腳步快了幾分。
旁邊一暗,江成竟是跟了上來。
林知夏一邊炒菜,一邊不動聲色地訴苦,說小時候的艱辛。
阿晝在府衙後院支起一張方桌,雲星睡了一個下午,這時候倒精神了。
薔薇露不愧是樊樓的招牌,開壇的瞬間,冷香襲人。
琥珀色的酒液在瓷杯中流淌,薔薇花氣裹挾著辛涼噴薄而出。
四人對著月色,同時舉杯。
這酒不似中原酒麴的醇厚,倒似月下刀刃般清冽鋒利。
林知夏不擅飲酒,一杯下肚,整個人激地抖了一下。
相較於她,阿晝和雲星都是一臉陶醉。
“好酒!”
雲星伸手去拿未開封的那一罈。
林知夏一把護住。
“這個不行?!?
可是一小壇,眨眼就見了底,阿晝也滿臉希冀地看過來。
“五千文呢!能不好喝嗎!”
林知夏看著兩人虎視眈眈的眼神,抱著酒起身,直接朝著驗屍所走去。
江成看著她那防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翌日天剛剛矇矇亮,一箇中年人敲開了瞿府的門。
雷志凌被秦嬤嬤叫醒。
“那人的舊部?”
那人說的是雷銘,雷志銘已經不屑叫他父親了。
他背上的傷已經癒合,只是還不能做大動作。
他挺直脊背來到前廳,來人與他想像中的軍伍之人有些差異。
他個頭不高,身材也不壯實,看著五十出頭。
眉目間的平靜與溫和使他看起來更像是個文雅的老書生或學究。
“你找我有何事?”
對方禮貌的笑了下:“你跟他年輕的時候很像?!?
雷志凌雙眼一瞪:“別拿我和那個人比,有事說事!”
對方將手裡的盒子遞過去:“雷將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雷志凌伸手去接,卻低估了盒子的重量,險些脫手。
他一臉疑惑地打開木盒,裡面竟整齊地疊放著金鋌,整整一盒。
對方洗得發白的袍角印襯著盒裡的金光更加耀眼。
這盒子根本沒上鎖,對方就這麼送過來了。
一旁的瞿老太爺也是一臉震驚,看向面前平平無奇的中年人,眼裡多了絲敬意。
“先生貴姓?”
“老朽姓寧,字浩川。這筆錢是雷將一早存下的,他交待過,若出了不測,由大公子分配?!?
楊姨娘還有兩女一子,雷府抄家後,楊姨娘一個人在苦苦支撐。
而甯浩川卻直接將金鋌送到了雷志凌手裡。
“我要是獨吞,不給他們呢!”他揚著頭。
“既是由大公子分配,你說如何便如何?!?
說著,甯浩川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
“此物,需慎之再慎,不可輕易示人。”
信封裡,是一幅邊疆堪輿圖,有兩座山頭被墨色圈住。
而剩下的,是一份名單,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粗略計算都有上百位。
“雷將是被蔡雍騙上賊船的,不管大公子怎麼想,這都不是他的初心?!?
甯浩川說完,就離開了瞿府。
雷志凌呼吸加重,只覺胸腔有一股無名怒火。
“去你大爺的初心?!?
他將木盒砸在地上,金鋌自盒中掉出,發出悶響。
瞿老太爺嘆了一聲:“當年,是你母親執意要嫁給他的。年少時,你父親曾有心儀之人。
只是陰差陽錯,那人最後嫁給了別人。你母親在你父親幾次拒絕後,仍執迷不悟要嫁給他?!?
瞿氏幼時與沈氏、雷銘相識,知兩人有情意。
在沈氏嫁給蔡傑,雷銘頹廢度日的時候,主動提出要嫁給雷銘。
當時誰都勸不住。
或許當時的她以爲,她可以融化這塊寒冰。
瞿老太爺摸了摸雷志凌的頭,並沒有點明沈氏的身份。
“你母親日漸瘋魔,在莊上渾噩度日,我雖生氣,卻也知,雷銘一直沒有變過,變得是你母親。
所以,我不曾向陛下請奏,也沒有說過雷銘的壞話,我只是與雷家斷了來往?!?
雷家被抄沒時,雷志凌還將乳母和伺候他的隨從接到了瞿府。
雷銘很清楚長子的脾性,魯莽無禮霸道,不過是因爲缺乏關愛,底色還是善良的。
所以他放心把這金鋌都交給他。
雷志凌或許正是因此,纔會如此生氣。
只是氣消之後,他還是低頭將金鋌都撿了起來。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雷思遠雖壞,兩個妹妹卻是好的。
他來到汴河邊,楊姨娘恰好出船了。
在岸邊等待的時候,旁邊兩個洗衣的婦人正在閒聊,說得正是楊姨娘。
“那個新來的船孃,你見著沒,你猜她多大了?”
“多大?”
“三十八了!我的個乖乖,那臉蛋嫩的,就跟二十七八似的?!?
“那每天來接她的那三個,不會是她的孩子吧!我還以爲是弟弟妹妹?!?
“官宦人家出身就是不一樣。”
年長一點的婦人說著,左右看了一眼:“上次有位貴人見著她,說她長得特別像那個蔡相的大兒媳沈氏。”
汴京人都知道蔡雍。
“沈氏長啥樣,你見過!這人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年輕的時候鄰居還說我長得像李師師呢!”
年長的婦人嘴一撇,臉上露出鄙夷之色,但這閒話沒說完,抓心撓肝??!
“那位貴人說的沈氏,死了,就在雷家抄家後不久,突然就死了!”
說到蔡府,兩名婦人又說起蔡相的六個兒子。
雷志凌想到甯浩川說的,只覺得眼前迷霧重重,怎麼都想不明白。
好不容易等到楊氏,他將錢袋扔給對方,什麼話都沒說,就急急地奔著開封府衙去了。
他要找個聰明的人來幫他捋捋。
楊氏只覺得手中一沉,待看清袋中之物後,嚇壞了,趕忙四處看了看,抱著袋子回去了。
簽押房裡,雷志凌等不及門衛通傳,直直地闖了進去。
門衛知道他的身份,也沒真攔。
“你怎麼來了!”
屋裡只有江成和林知夏。
雷志凌把門一關,將河邊婦人說的話說了一遍。
這流言本就是江成讓人傳出去的。
只是涉及到蔡雍,見效比較慢。
雷志凌見兩人並不驚訝:“你們知道!”
林知夏道:“我們查到,那日雷銘將你除名後,出去了一趟,當晚沈氏就死了。蔡府一直瞞著死訊,直到你父親自盡後,才報喪?!?
林知夏走到她身後的檔案架,從中抽出一份卷宗,裡面有一張沈氏的小像。
所以,父親根本不愛楊姨娘!
雷志凌看著畫中之人,血衝上腦。
“你敢對付蔡雍嗎?”
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了那幅邊疆堪輿圖。
甯浩川讓他慎重,他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