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爭論的結果，終究還是不歡而散，林國強和陳雪誰也說服不了誰。
林燃夾在中間，左右爲難，一方面他爲林國強所描繪的那幅關於中國足球的宏偉未來而期待神往，一方面他也覺得陳雪說得對，建那麼多球場，實在有點……不說自不量力吧，但吃力不討好，應該是有的。
回國後的第二天，林燃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勸說他們兩口子，林國強說開車帶他出去轉轉。
說是轉轉，其實卻是去了惠州，確切的說是惠東縣的一片工地。
“這就是你拿來建球場的地？”
林燃大概知道林國強帶自己來這裡幹什麼了，問道。
“嗯。”
林國強點點頭，“知道惠東縣有多少人嗎？一百多萬。你在歐洲也呆了快一年了。你告訴我，歐洲一百萬人以上的城市有足球隊嗎？”
“肯定有啊。”
林燃不假思索的道，“慕尼黑就是。”
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慕尼黑，對，就是林燃所在的拜仁慕尼黑和慕尼黑1860兩支德甲球隊所在的慕尼黑，總人口一百三十萬左右
“是啊。但惠東縣沒有。”
林國強嘆了口氣，“中國很多，很多一百萬人以上的城市，都沒有屬於自己的足球隊。不要以爲足球在中國很火，足球在中國始終只是小衆運動罷了。
我昨天跟你說，如果沒有你們拿到世界盃冠軍，我真的不在意中國足球是什麼樣子，因爲足球在中國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小衆運動。
中國職業足球搞得很火爆，但也只是假象罷了。很多個像惠東縣這樣的一百萬人口以上的城市，他們一輩子也許都不會去現場看一次足球比賽，也沒有那個機會看。”
如果不改變這一點，那麼不管你在外面拿多少個冠軍，你永遠改變不了中國足球。”
“我也沒想過能改變中國足球……”
林燃喃喃著。
“你總有一天會想的。”
林國強笑了笑，“當你在歐洲那邊踢累了，想要回國了，看到中國足球，你會想的。沒有一個真正熱愛足球的人，是不想的。
算了，我也不跟你說這些事情。總之你就當做是一個喜歡足球的人，想要爲中國足球做一點事情吧。別看你現在拿了很多冠軍，別忘了，喜歡足球，我先的。”
林燃就笑起來，“爸。我知道你喜歡足球，要不然也不會送我去踢球。只是我覺得我媽說得也有道理。你這一下，步子也邁得太大了。
我們其實可以慢慢來。”
“不敢慢啊。”
林國強就搖搖頭，指著眼前這塊地，道：“你知道十年後，這塊地上如果建房子，可以賣多少錢嗎？”
“三四十萬應該還是要的吧？”
林燃想了想，說道，“我聽說廣州那邊好一點的房子已經快四千一平了。”
“三四十萬，零頭還差不多。”
林國強搖搖頭，“給你講個笑話，有人把自己的房子賣了，籌到了五十萬下海經商，十年後帶著賺來的五百萬，付了自己原來房子的首付。”
林燃一臉懵，望著林國強。
“還有個笑話。十幾年後有人中了五百萬，記者去採訪他，問：你中了五百萬後，準備怎麼花這筆錢。那人不假思索道：先還房貸吧。記者又問：那剩下的呢？你猜那人說什麼？”
“說什麼？”
林燃有些好奇。
“那人說，剩下的慢慢還啊。”
林國強就嘆息著，“不是我心急，而是再過幾年，沒人會願意建球場了，也沒有那個錢建。拜仁爲了建個新球場，都要計算著過日子。以後你難道指望這縣城裡有人能夠砸錢出來建球場嗎？”
“政府應該會建體育場的。”
林燃低聲道。
“會。但太少了，而且中國的運動也太多了。有人說中國的運動是舉國體制，真正的中國人不喜歡運動。還跟我說了很多關於歷史的事情，說以前中國的儒學，閹割了中國人的血性，讓中國人不喜歡爭強鬥勝，不懂得欣賞競技運動的魅力。
狗屁。說白了，還不是因爲窮。中國人窮啊，所以沒有辦法去熱愛運動。但中國人不會一直這麼窮的。總有一天中國人會富起來，這個國家也會富起來。
到時候中國人也能像外國人一樣去健身房，但那不是運動，那只是健身。健身跟運動是不一樣的。運動最大的魅力是什麼，是競技。
知道嗎？當你戰勝別人，拿到冠軍的時候，所有訓練中的枯燥都會成爲幸福。中國人太缺少這種幸福了。”
林國強拍了拍林燃的肩膀，“但總有一天，中國人會想要這種幸福的。這一天不會太久，或許就在十年，二十年之後。
全民運動會成爲大衆的主流。我希望那個時候足球也會是這些運動中的一個，甚至成爲主流。”
“聽起來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林燃想了想林國強描繪的那個樣子，有些悠然神往。
“知道我最想看到的中國足球的樣子是什麼嗎？不是你去歐洲聯賽踢球，拿多少冠軍，而是有一天你可以回到中國踢球，然後全世界都期待著你的表現。
當然，這只是最理想的情況。但理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林國強笑起來，“行了，我也不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反正你別擔心你老爸我會做虧本生意。大不了以後實在不行，我把球場推了，也去搞房地產，哈哈，中國的房地產，虧不了的。”
“爸，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不是從未來回來的？你怎麼就這麼有自信，能看得那麼遠。”
林燃忍不住開玩笑道。
“很簡單啊。因爲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就會發現，外面有太多樣本了。我不知道中國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但至少現在，乃至未來十年、二十年，我們要做的其實都只是追趕國外罷了。
畢竟那裡有現成的例子，真正的未來是有一天中國變成了歐洲，變成了美國，那時候纔是真正誰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時候。”
說到這裡，林國強興沖沖的道：“你說有一天中國真的跟歐洲一樣了，那麼咱們是不是也可以學他們，弄出個五大聯賽，不，很多個聯賽，比如說廣州聯賽，江蘇聯賽，浙江聯賽，然後所有聯賽冠軍一起踢歐冠？不，那時候應該叫中國冠軍盃。”
“怎麼可能。”
林燃啞然，“足協不會同意的。”
“是啊。足協不會同意的。”
林國強有些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