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的根源
天剛矇矇亮,太陽還沒掙脫月亮姑娘的挽留,還躲在雲(yún)牀上耍著賴,遲遲沒有出現(xiàn)在天幕上。淺淺的淡紅色霞光迷茫在天邊,溫暖的色彩叫人心生眷戀,想要獨享這一刻的美麗。
在A市的一套普通公寓裡,508室的主人卻在如此暖人的霞光中,從睡夢中冒著大汗,驚叫著醒來。她輕輕喘著氣,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悲傷,還有濃濃的疲倦。
呆坐在牀上,雙手抱著蜷起的雙腿,把頭埋在兩腿間,瘦弱的身影被霞光拉得老長,在牀鋪上罩下一層薄薄的倩影,卻是那般的孤寂無依,那麼的脆弱痛苦。
就這樣靜靜地呆坐了許久,她才慢慢將腦袋從腿間擱了起來,轉(zhuǎn)而看向旭日初昇的天空。明亮的色彩,像是迎接著希望的儀仗隊,衆(zhòng)星捧月般將那暖日的中心地位烘托得淋漓盡致。
只是,那樣的暖色,卻照不進她的眼裡,甚至,心裡。
這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了呢?
記不得了,只知道從六歲起,第一次看到那副場景時,它便深深刻在腦子裡,從此賴著不走,盤踞在她的記憶深處。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從高高的樓上跳了下來,那麼決絕,那麼義無反顧。
年幼的她,看著面前陌生女人在她面前流盡了血液,嘴裡鼻孔不斷往外滲血,她……很痛苦。可是自己卻沒有伸出援手,只因在那個女人眼底,看到了同樣的色彩。
那是,絕望、心死的顏色。
那個女人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成了她這麼多年來反覆做這個夢的因緣。她說,穎兒,媽媽愛你……對不起。
從那一天起,六歲的傅穎,她的世界裡沒有了媽媽這個角色。一年後,爸爸娶了小三兒,那女人領著她四歲的女兒,就這樣進了他們傅家的大門。從此,鳩佔鵲巢。
當小三兒說害怕自己淡漠的眼神,怕自己傷了她的寶貝女兒,那個名義上的爸爸就蹲在她面前,以一種商量的語氣問她,穎兒,爸爸送你去A國學習,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小三兒那個眼含歧視的女兒,看看一副被欺負了可憐兮兮模樣的小三兒,轉(zhuǎn)過頭看著一臉期待的爸爸,然後,不語,轉(zhuǎn)身走人。
七歲的小小傅穎最後還是去了A國,但不是爲了讓那個爸爸高興,而是爲了爺爺。爺爺傅閻天曾經(jīng)想過讓她去A國的聯(lián)合軍校學習,可是死去的媽媽擔心年幼的她受不了,就沒答應。
爺爺是這個家裡,除去自殺的媽媽以外,唯一對她好的人,所以,爺爺?shù)脑挘牎8捣f和她的發(fā)小,一羣被她從小揍到大的小男生小女生,一起坐上了飛往A國的飛機,一去就是十五年。
十五年間,發(fā)小比她這個正主兒還要關心那對母女的情況,不斷給她打探消息。據(jù)可靠消息說,那女孩是小三兒五年前幫她老爸生的,是她傅穎同父異母的妹妹,取名傅雪。
聽說自從那對母女進門之後,那個爸爸高興得不得了,特喜歡傅雪,天天抱著她,親她,笑得合不攏嘴的,都把傅穎這個嫡女給忘到腦後去了。
也對,傅穎不喜歡說話,不撒嬌,哪裡會像小三兒的女兒一樣討大人喜歡呢?聽著發(fā)小喋喋不休的咒罵,她,沉默地看著窗外的天空,不語。
十五年間,除去剛開始的兩年會與來A國探親的爺爺見面之外,之後的日子,她以學校要進行密閉訓練爲由,拒絕了任何人來A國打擾她,完全與國內(nèi)隔絕了任何聯(lián)繫。
十五年的時間一閃而逝,偏偏在傅穎回國之際,卻突然從A國傳來消息,爆料說傅穎早在十年前就被聯(lián)合軍校給開除了。
國內(nèi)的爺爺一聽,慌了,急著要搭飛機去A國看他受了委屈的寶貝孫女。當然,那個名義上的老爸他們一家三口也跟著來了,只不過,有些人是準備去看熱鬧而已。
A國,最後自然是去不成了,因爲傅穎回來了,跟她的發(fā)小一起回來了。只不過人家是學成歸國,個個功勳掛肩,她卻是浪蕩了好些年,唯一的成就就是成了一個網(wǎng)絡作家。
二十二歲的傅穎,跟小時候比起來,除了個子長了,臉蛋越來越像死去的凌夢初,其他的,沒有多少變化。不說話,沒表情,依舊那般淡漠。
看著大女兒遠遠走過來,傅明誠彷彿看到了他的前妻再生,眉眼、神情甚至是走路的姿勢,都是那樣地相似。
闊別十五年,說不想念是騙人的。心知自己愧對女兒的傅明誠,往前跨出幾步,對著大女兒伸出了手臂。可是,讓他失望了,傅穎連一個眼神也吝嗇於給他。
她的眼裡,只有她的爺爺。其他人,都是浮雲(yún),飄過就散了,進入不了她的世界。
輕輕擁抱了下爺爺,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帶著深深的歉意地說著,“爺爺,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傷人,會讓一向?qū)櫵龕鬯臓敔斢卸嗍墒牵@是她的選擇,她不悔。只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她承認是自己任性了。
發(fā)小們對著爺爺行了個軍禮,在人來人往的飛機場,不顧他人的異樣眼光,異口同聲響亮地吼道:“我們沒有完成任務,讓老大怠慢軍務,辜負了老參謀長的期望,甘願受罰!”
出乎意料,一向嚴厲的傅閻天卻意外地沒有生氣,只是摸著孫女削瘦的臉龐,眼眶裡的淚一直在打轉(zhuǎn),“沒事,爺爺不生氣,穎兒回來就好,平安就好!”
聞言,傅穎低低地笑開了。是啊,爺爺那麼寵她,怎麼捨得生她的氣呢?
淡笑著摟過傅閻天的胳膊,傅穎隨著他一道走出了飛機場,後頭跟著的,是她的發(fā)小,一幫從小就被她用暴力手段打趴下,無奈尊奉她爲老大的男男女女們。
傅明誠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他的女兒,終究是不會原諒他了。身旁還有小女兒不滿的嘀咕聲,還有妻子溫柔的寬慰。可是,一貫的呢喃在此刻聽來,竟是如此的刺耳。
他的心卻缺了一角,因爲他的女兒,他和夢初的寶貝女兒。穎兒把他從她的世界裡驅(qū)逐出去了,再也不要他這個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