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還是穿著那身行頭,來到了樓下他的房間。
我們兩個穿著黑白無常的袍子,頭戴長帽,長髮披肩,慘白的臉,烏黑的脣,一張臉看上去死氣沉沉的,整體造型相當?shù)谋普妗?
六萬塊睡得很沉,呼吸平穩(wěn)。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可以看清他清秀好看的眉眼,眉頭微微的蹙著,闔著眼,長睫扇子一般的垂下,又高又挺括的鼻樑讓他側(cè)顏的弧度近乎完美。
不止一次的看過他的睡顏,那天爲了找白藍而和他住在家鄉(xiāng)簡陋的賓館裡,一夜相擁入眠,醒來時,我覺得自己是時間最幸福的女子,在他懷裡偷偷的看著他的臉,看了許久,覺得這張臉一輩子都看不膩。
我幻想著今後,成爲她妻子以後,可以每天早上在他懷中甦醒,然後輕手輕腳的爲他準備早餐,晚上,可以躲在他的懷裡看韓劇,週末,我們可以一起去公園遛狗,野營,可以一起推著購物車在超市選購食材,一起準備晚餐,或者去拜訪他的父母。節(jié)假日,我們可以一起駕車去旅遊,我還沒有和他一起看過?!?
就算,就算是他沒有幾年了,這些事,我們依然還可以做,哪怕,只有一年和他共度的時光,我都願拿一輩子去換,此生不會負他,因爲那些回憶已夠我終老……
靜靜的注視著他的睡顏,忽覺得胸口一陣鈍痛。
蘇菀爾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回過神來,“開始吧。”我說。
蘇菀爾把他空調(diào)的溫度調(diào)低了十度,我在他牀頭櫃上放個一個閃著綠光的水晶球,讓這個房間裡的氣氛更加的詭譎。
“哇哈哈哈哈!”蘇菀爾手持哭喪棒搖頭晃腦的湊上去,喉嚨裡發(fā)出詭異尖細的怪笑聲,連我聽了都覺得渾身毛。這演技真是絕了。
我面無表情的搖響了手上的鈴鐺牀上的六萬塊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我神色肅穆的上前,翻開手上的簿子,冷聲道:“桑子陌,性別男,己巳年,癸酉月丙子日生,你陽壽將盡,閻王爺派我將你的魂魄收走,你隨我去地府吧?!?
爲了配合我,蘇菀爾朝他的臉湊過去,張大口,一條鮮紅的舌頭就從嘴裡掉了下來。六萬塊的表情卻相當?shù)牡ā?
甚至還饒有興趣的笑了笑,“這個東西,原來還真有。”
“哇哈哈哈哈!請你嚴肅一點好麼,我們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白無常,不是,‘這東西’?!碧K菀爾繼續(xù)圍繞在我周圍發(fā)出尖細的笑聲,邊笑的時候邊翻著白眼說道。
許是太得意了,說這些話的聲音和她自己的聲音有些相似,但好在六萬塊沒有聽出來。
我沉聲道:“今生,你可還有何未盡之事?”
六萬塊認真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
“真心沒有?”我說。
六萬塊再次把頭搖了搖。
“好吧,那你跟我走吧,其實你陽壽在今天五更的時候才盡,現(xiàn)在才三更,爲了防止堵車,我和老黑提前來的,哇哈哈哈哈!”蘇菀爾笑嘻嘻的說。
我忍不住又想給她翻個白眼。
六萬塊詫異道:“你們陰間也會堵車?”
蘇菀爾道:“當然,我們陰間的三更可是捉鬼的高峰期,就跟你們那早上九點的上班高峰期是一樣的……要延誤了送鬼魂的時間,我們也要扣工資的喔?!?
不得不說,腦洞真大。
瞎嗶嗶了這麼半天,連我都狂捏了一把汗,居然還沒有穿幫。
“從這裡到閻王殿大概要多久?”六萬塊問道。
蘇菀爾翻著白眼掐指一算,“大概一更天吧?!?
六萬塊思索了一下,說:“其實,我還是差不多一更天的時間對嗎?”
蘇菀爾看了我一眼說:“確切的來說,是這樣的?!?
六萬塊懇切的說:“那就請把這一更天的時間留給我吧?!?
“你還有何事?”我問。
“有一個人,我想與她告?zhèn)€別。”
我一驚。
蘇菀爾與我對視一眼。說:“那便再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我和老黑便在次地等你。”
“多謝?!绷f塊對我們一揖,飛快的走下牀,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我愣了愣,找我?這可是要穿幫的節(jié)奏??!
蘇菀爾立即追了上去。在六萬塊爬上去之前截住了他。
“留步?!?
六萬塊詫異的回頭望她:“你還有什麼事?”
蘇菀爾把手伸到身後衝我腰擺著,暗示我先趕緊上去,笑了笑對六萬塊說,“還有一件事情忘記跟你說了……”
“什麼事?”
“爲了防止你逃跑,你可能還要配合我們做一些事情……”
今晚蘇菀爾腦洞開得那麼大,一定可以爲我爭取一些時間的,我偷偷溜了出去,迅速上樓,洗臉,換衣服,躺到牀上。
心“砰砰”得跳著,須臾,我聽見了牀底的聲響。
六萬塊推開牀底的隔板,從牀下鑽了出來。
我聞到淡淡的檀香香氣飄來。他把我露在外面的手臂又放回了被子裡。
耳邊,似乎又聽見了那熟悉的嘆息。
“失眠的時候,總是習慣上來看看你,今天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因爲,我也許以後再也不能來看你了。至於以後,我會是什麼狀態(tài),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苦笑了一聲:“一切,都要結束了。這個時間,比我預期的還要早一些。不過,好歹,我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了結,若是我先負了你,我的離開會不會不讓你感覺這麼悲傷呢?”
“我知道,你一直守著我們的婚約,哪怕我還有一天可以活,你都願意守著我,一直陪著我到油盡燈枯,可是,你才二十一歲,那麼美好的年紀,我又怎麼忍心糟蹋你?”
“你的路還很長,以後,會有比我更好的人來陪你走。只要我先放手,與我這一段,你很快就會放棄……”他滿臉苦笑,“我就是一顆長在你身上的毒瘤啊,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裡,挖出來會痛會流血,但忍著痛挖出來,就會好了,這種痛苦,只會是一時的?!?
“這種痛苦,會是我的一生一世。”我忽然直前身來,直勾勾的望著他說:“毒瘤長都長了,還是長在心尖上,若留著不動,或許還能活一段時間,若割了,很可能就此命喪黃泉。你想要我死嗎?”
六萬塊一驚。
“你要我,帶著與你的遺憾,和你給你痛苦,過一輩子麼?”我伸手抱住他,哽咽著說,“你知道這段時間你的躲避和任性,我們的這一輩子,又少了多少時間?”
“莎莎。”六萬塊的聲音有些乾澀。
我說:“還有,分手時你這是什麼狗屁理由啊,就不能找個好點的麼?你說,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我和黎清姿應該選誰,但是你不是瞎麼,你一早就說過自己瞎了,答案還不明顯麼,所以,這個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分手無效!”
六萬塊說:“你耍起無賴的時候還是有一套的啊。”
我得意洋洋的說:“那是,跟你在一起耳濡目染的,能不青出於藍,一套一套的麼!”
他的笑容卻越來越淡:“好好照顧自己,我要去投胎了?!?
我說:“我還沒一腳踹了你,誰允許你去投胎?”
六萬塊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臉,我說:“你這個告別也太清水了吧,說完,我主動撲上去,一上去就吻住了他的脣。”
吃幹抹淨放開他的時候,他抹了抹脣說:“你這般如狼似虎,讓我情何以堪?才半個多月沒碰就那麼飢渴,不過,爲什麼你嘴脣上有墨水的味道?”
想起剛剛扮黑無常沒有黑色脣膏,就用毛筆在嘴脣上刷的墨水。
他把手伸進我被子底下一摸,居然摸出了一根哭喪棒,這回,徹底被抓包。
“馬桶蓋上的502,扮成大蜘蛛的狗,大半夜不睡覺扮黑白無?!绷f塊說到最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都是你搞出的名堂吧?”
我頓時一慌,完了完了,要算總賬了……
“本事挺大的嘛?!绷f塊邪佞一笑,把那根哭喪棒邊在手裡打著,邊似笑非笑的說:“皮癢了是不是?”
我嘿嘿一笑,眨了眨眼說:“陛下無故將臣妾打入冷宮,妾身不過是不甘心,一氣之下……”
六萬塊說:“朕看愛妃精力那麼好,不如每天多去跑跑步吧,朕命你每天一早一晚帶著妞妞繞著小區(qū)跑5圈?!?
我又驚又恐:“臣妾做不到啊!”
六萬塊帶著黎清姿遛狗,是因爲他精力有限,快要溜不動了。他想拜託清姿以後幫他溜,但是妞妞一般人很難駕馭,所以他才帶著清姿一起出來溜。
知曉緣由的我立即領著謝恩。
六萬塊的人我不能讓她碰,六萬塊的狗我也不會讓她碰,哼!
於是,懶癌晚期的我,開始每天一早一晚繞著小區(qū)公轉(zhuǎn)5圈,遛狗。啊不,被狗溜。
作爲一直非常驕傲且有主見,力氣是我?guī)妆兜墓罚刻於急凰鼱恐谛^(qū)裡亂跑,爲了不讓狗鏈子脫手,累得肝腸寸斷。
是日,當我被妞妞牽著在夕陽下滿世界奔跑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