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他是吉吉的父親？”
燭火下，雲(yún)喜的樣子看起來無比震驚。
雲(yún)染從濃密的睫毛底下擡起眸子，看了她一會兒。
他慢慢地道：“你是爲(wèi)他而獻祭的。究其根本，原因只有你自己明白。現(xiàn)在他來……大概是爲(wèi)了還債。他是皇朝之主，在他心中大約永遠是天下最重。”
留下這些話，看似只是平淡地訴說事實。
可是雲(yún)喜細細地品了，卻覺得其中的滋味無比複雜。
那顆心……
它在疼。
雖然跳動在生離的胸腔中，可是它很疼。
半晌，她道：“多謝……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雲(yún)染站了起來，看了她一眼，道：“別逞強。”
這時候，睡得迷迷糊糊發(fā)現(xiàn)身邊沒人的吉吉找了過來。小女孩穿著大紅色的小兜，光著兩條胳膊，揉著眼睛跑了過來，道：“娘……”
雲(yún)喜伸手把她抱了起來。
其實她一早就發(fā)現(xiàn)……
這個孩子是胎神。
她是帶著孩子獻祭的。
“娘，您怎麼了？”吉吉奇怪地看著她。
雲(yún)喜垂下頭，輕聲道：“娘沒事……”
吉吉只覺得娘看起來好溫柔。她嬉笑了一聲，蜷縮在母親懷裡沉沉睡去了。
……
滔滔的苦海之水，在黑夜之中翻騰不休。
生離用手扶住了鐵索，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心口，緊緊皺著眉。
月和剛剛離開不久。
魔宮侍女跪在了她腳下，有些關(guān)切地道：“君上？”
生離“嘶”了一聲，道：“其中的滋味我還不甚明瞭……可竟是這般疼的。彷彿被人打敗了一百次都沒有這麼難過。”
侍女?dāng)E頭道：“既然如此，何不棄了這顆心？”
生離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麼？我們魔族本就靠這些愛恨貪嗔過活，這顆心是我最好的養(yǎng)分……得想個法子，把月和拴住纔是。”
愛意因他而起。
那痛苦對魔族而言，彷彿也是最美的烈酒。月和是她的藥引。
月和如今不敢強取了這顆心，怕的是魔道之門大開。
他許諾會去尋到更合她心意的祭品……
生離卻在想著怎麼拴住他做藥引！
今晚這一場大痛必定是雲(yún)染獻給她的禮物……
她道：“去把雲(yún)染找來。”
“是。”
……
梅園柴房。
月和見那門開著，微微有些驚訝。
待他進了門，便看見雲(yún)喜坐在榻邊，守著小小的吉吉，面色溫柔。
“你……”他道。
“回來了。”她道。
“……嗯”，他想了想，道，“吉吉醒了，去鬧你了？”
雲(yún)喜伸手碰碰那孩子的臉，道：“是醒了，但是哄一鬨又睡了。這孩子雖然先天不足，但是一直還算懂事。”
月和道：“嗯……”
他總覺得，她怪怪的。
直道……
她慢慢地道：“你是吉吉的父親嗎？”
月和僵住。
過了一會兒，他道：“是。”
雲(yún)喜低聲道：“我雖在魔界，卻也聽說過，那位君主建立皇朝，功在千秋。卻不曾聽說過，他有妻子。”
“只是來不及……”
“我還聽說他養(yǎng)著一個女孩兒，是女媧之後。”她道。
月和愣了愣。
“我就是那個女孩吧。”
“是。”
她低聲道：“那位……是上古戰(zhàn)神，與妖族廝殺萬年，諸神隕落，他扛過鬼魅心魔，屹立不倒。傳言，他心如磐石，魔道的愛恨貪嗔癡欲，都拿他沒有辦法。生離女王在知道他掌握了大權(quán)以後，就毫不猶豫地封閉了魔道，是因爲(wèi)不想迎其鋒芒。”
月和皺了皺眉。
雲(yún)喜看著吉吉，卻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這個人，在魔道其實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
而她竟是，一直沒往那上面想。
“你養(yǎng)著我是爲(wèi)了生子？”
“是……”
雲(yún)喜有點想不明白。那她算什麼？生育的工具，還是禁臠？
他從進門開始就如同被當(dāng)頭棒喝，直到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道：“有很多事情……你不記得了，就別多想。你我之間，不像外間傳聞那麼簡單。是你陪我歷了心魔，又替我獻祭把我從天劫中拉回來。若是我對你無心，我今日不會在此。喜兒……”
有些話他從未說過。
如今想來卻是最辜負了她……
最讓人不知所措的是，如今他如何說。
她擡起頭，眸中分明平靜毫無波瀾……
卻道：“我當(dāng)年，該是極其喜歡你的。”
“……嗯。”
“你都知道？”
“或許也是後來纔想明白。”他倒是，非常誠實的。
雲(yún)喜笑了起來，看著他。
大概是因爲(wèi)沒有了心……
她道：“你若是來還債，我不稀罕。”
“喜兒……”他最後垂下眸，道，“我會把你的心，找回來。”
雲(yún)喜小聲道：“嗯。”
月和愣了愣。
她迅速別開了臉，道：“如你所言，既然都不記得了，我便不多想。沒有心，我遲早會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月和鬆了一口氣。她若是能心平氣和地倒是好的。
雲(yún)喜道：“既然是你的女兒，以後就交給你了。”
“好。”他老老實實地道。
雲(yún)喜又道：“我也……交給你了。”
月和一下子懵了，樣子看起來，還有點傻。
雲(yún)喜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失去了心，讓她看起來多少有些孤冷，但是這笑容彷彿讓她眉宇之間的陰霾都化開了那般。
他竟是看得愣住了。
雲(yún)喜輕聲道：“我走了。”
“……嗯。”
他好像想叫她別走來著，可是不知怎地又點了頭。
那晚他睡得淺，可不知怎麼那甜甜的一笑卻入了夢，連帶著夢中彷彿也如同帶著她特有的芬芳。
直到他被一隻肉肉的小巴掌毫不客氣地扇醒……
睜開眼，就看見小胖妞已經(jīng)爬到了他身上，滿臉不耐煩地看著他。
“夢到吃糖了嗎，笑得這麼開心？”吉吉道。
卻見這平日裡總是板著臉的奴隸，此時卻笑容未斂，坐起來，笑道：“我?guī)阏夷隳锶ァ！?
吉吉道：“爹。”
月和：“……”
吉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嚇傻了？我娘昨晚跟我說了，你是我爹啊。”
月和：“……”
吉吉：“難道不是嗎？”
“是……”
他只是沒想到，雲(yún)喜會這麼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