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池裡的水霧氤氳裡，馮豐偷眼看去，他的目光，這個，真是越來越“可怕”！再看下去，問題就大條了，她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想打破僵局：“皇上，您先出去吧……”

皇帝的眼裡浮起比剛纔進(jìn)來時候更深刻的怒氣，這個女人怎麼越來越古怪了？她居然敢一再叫自己出去？她莫非病糊塗了，忘記了自己是在跟誰說話了？可是，看她的樣子，臉色紅彤彤的，並不像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樣子啊。

他沉聲道：“你叫我出去？”

馮豐心裡一陣恐懼，忽然記起自己不過是一個失寵的昭儀，而且還是他的名正言順的“妃子”！現(xiàn)在是在他家的地盤，真是人爲(wèi)刀俎我爲(wèi)魚肉，哪裡還敢繼續(xù)堅(jiān)持？見他怒氣衝衝的樣子，她既不敢點(diǎn)頭也不敢搖頭，只更深地將身子蜷縮在水裡。

她那副驚惶的樣子看在他眼裡，他簡直不知該意外還是憤怒，只道：“出來！”

這聲音已經(jīng)有了幾分嚴(yán)厲！馮豐惶恐地?cái)E起頭，卻又飛快地低下來，他叫自己出去？就這樣赤身裸體水淋淋地出去？她依舊蜷縮在水裡，手一抖，那支淡黃色的有著觸鬚的花苞一下掉在了水裡。

她的胸前忽然變得毫無遮擋，正是玉峰初露的時候，淡淡水波盪漾裡，幾片粉紅色的花瓣飄來，其中幾瓣恰到好處地貼在了她的玉峰上。

這半遮半掩的情景看起來竟是如此華麗而陌生的誘惑，他喉頭一緊，忽然如此清晰地記起，浴池裡這個女子正是自己曾經(jīng)十分寵愛的女子，立刻柔聲道：“妙蓮，起來吧……”

他的聲音變得溫柔而曖昧，他甚至叫的不是“愛妃”而是馮昭儀的小名“妙蓮”！

馮豐暗道：難道今晚真的要落入魔掌？

慌亂之間，又逃避不得，她差點(diǎn)恨不得將頭也完全縮進(jìn)水裡去。

他如此溫柔地叫自己的“愛妃”，卻見她不但不出來，身子還一個勁往水裡縮，幾乎連頭都快縮進(jìn)去了。以前的馮昭儀決不是這樣的。他心裡十分奇怪，忽然蹲下身子，一伸手抓住她的手就往上拉。

“不要……”

她掙扎，卻又不敢太過用力。如此，幾乎變成了半推半就，卻哪裡掙扎得脫？他傾斜了身子，雙手用力，生生將她從池子裡拽了上來，也不管其他，一把抱住她就往旁邊那張牀一般的浴臺走去。

身子溼淋淋地躺在浴臺上，只覺得一陣冰涼。馮豐她見他眼睛裡那種越來越異樣的火焰，嚇得緊緊捂住自己的胸部，全身哆嗦。直罵，是誰那麼缺德設(shè)計(jì)瞭如此方便“淫蕩”的浴臺？真是荒淫暴虐啊。

皇帝哪裡知道她想那麼多？他君臨天下多年，宮裡的女人無不對他恭恭敬敬，無不用盡手段希望得到“侍寢”的機(jī)會，而且在侍寢的時候，那些女人都得小心翼翼地討好、百般柔順?gòu)趁牡貭?wèi)他寬衣解帶。以前的馮昭儀儘管風(fēng)情出衆(zhòng)，但是也是這些女人之中的一員，常常花費(fèi)很多心思化妝打扮，以求得更多侍寢的機(jī)會，如今倒好，那麼風(fēng)情浪漫的一個女人，一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第一次遇到反抗，他不僅不生氣，反倒來了異樣的興趣和興奮，他隨手抓了一條浴袍，胡亂將她擦拭乾淨(jìng)，然後，將浴袍扔在一邊，立刻俯身下來抱住了她。

馮豐再白癡也知道他想幹什麼了。男人真是可怕的動物，剛剛還怒氣衝衝，不知想來責(zé)備馮昭儀什麼，可是，見了馮昭儀在水裡的身子，情慾上來，似乎什麼都忘了，竟然不管不顧就要親熱起來。

他不管不顧，她可不能不管不顧啊。她在21世紀(jì)雖然已經(jīng)22歲了，可是隻談過一次戀愛，而且尚處於牽手階段，就被所謂的“好友”撬了牆角，跟那個男人分了手。可不能一到古代就莫明其妙地被一個男人OOXX了，於自己來說，他還是完全的陌生人啊。她雖然並不堅(jiān)持什麼“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但總不能就這樣莫明其妙地失身了吧？

可是，自己如今已是他的“寵妃”，如何拒絕得？

他的頭已經(jīng)完全俯下來，狠狠吻住了馮豐。她又驚又怕，只顧拼命掙扎，用力地推他，卻怎麼也動不了他分毫。

她的反抗更激起了他的慾望，他抱住她纖細(xì)的腰肢，大手握住那小巧的玉峰，心裡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身下的女人並非馮昭儀，而不知是哪裡來的帶點(diǎn)野蠻又帶點(diǎn)不羈的陌生女人！想到這點(diǎn)，他更是興奮起來，一種強(qiáng)烈的征服感遍佈全身：一定得狠狠征服這個女人！

他的魁梧的身子已經(jīng)完全壓在她的身上，她的全身因爲(wèi)緊張而變得緊繃繃的。他有力的大腿放在她緊閉的雙腿之間，輕輕頂開她的雙腿，摩梭著讓她不由自主地分開雙腿。

她緊緊閉著眼睛，那樣青澀的表現(xiàn)絕非是擅長風(fēng)月風(fēng)情萬種的馮昭儀的表現(xiàn)。這讓他更是覺得新鮮刺激，慾望快達(dá)到頂點(diǎn)了。他再也等不及按照往常的習(xí)慣，讓女人爲(wèi)自己寬衣解帶，自己飛快地解開衣帶，似乎急於馬上解除身上的束縛，立刻舒緩身體裡強(qiáng)烈的慾望。

他的袍子已經(jīng)解開，一隻腿伸在她的腿中間，不讓她合上，然後，俯身下來吻住了她的嘴脣。

那樣強(qiáng)烈而陌生的男性氣息佈滿全身，又被他吻得幾乎要窒息過去，馮豐好不容易將頭偏開一點(diǎn)，只見他已經(jīng)全身赤裸，嚇得大叫一聲，差點(diǎn)要暈過去。

他聽得那樣一聲可怕的大叫，不由得擡起頭來。也許是她臉上的懼色、也許是她拼命推卻的舉動，他的興致一下冷了下來，狠狠地盯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在皇宮裡，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拒絕皇帝，拒絕的下場就是死！她從恐懼裡慢慢回覆了幾分神智，心裡一動，顫聲道：“臣妾得的是傳染病，怕傳染了皇上。臣妾微賤之軀自是死不足惜，皇上龍?bào)w可不敢有絲毫損傷，臣妾真是罪該萬死……求皇上恕罪……”

也許是驚嚇過度，也許是他壓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的軀體，她幾乎氣都喘不過來，渾身顫抖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他摸摸她尚在顫抖的身子，似乎這時才記起她的病情，翻身坐了起來，將她抱在懷裡，讓她的柔軟的胸部緊緊貼著自己堅(jiān)硬的胸口。

這時，她的人她的聲音，都變得異常的柔順，似乎又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馮昭儀了。他心裡那種陌生的奇怪的感覺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幾分：“朕倒忘記了你生著病，沒有體恤你，反倒是妙蓮你擔(dān)心著朕的身體，妙蓮，還是你關(guān)心朕啊……”

“臣妾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皇上，可是病軀微賤，卻又不敢親近皇上，請皇上贖罪……”

她的聲音裡帶著柔順而關(guān)切的哭腔，心裡卻暗道慚愧，原來，女人往往生來就有做戲的天分，如此噁心的話居然隨口就說了出來。

噁心之餘，她不禁暗罵一聲，什麼世道，這男人如此囂張，憑啥自己就是微賤之軀？憑啥自己差點(diǎn)被強(qiáng)暴還得對他低聲下氣？就連病了還得受這樣的罪過？

皇帝聽得這話心裡一酸，又見她眉眼悽楚，眼含淚花，顯然以爲(wèi)她是在悲哀自己的病情和冷宮的遭遇，嘆息一聲，拿起旁邊自己剛剛脫下的袍子，將她包裹在自己懷裡，摸摸她的頭髮，柔聲道：“妙蓮，朕無日不掛念著你啊，你好好養(yǎng)病，待身子再好一點(diǎn)，就搬回昭陽宮吧……”

感覺到他的雙手將自己抱得更緊了，第一次如此靠近這陌生的懷抱，馮豐的身子一陣微顫，想離開他，可又不敢有所動作，怕將他激怒，只低聲道：“皇上今晚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聽她這一問，皇帝才記起自己今晚來的目的。他原本是想狠狠責(zé)備她幾句的，但是念及她久病孱弱，心裡頓生幾分憐惜之意，語氣便嚴(yán)厲不起來了，只緩緩道：“愛妃，你在病中心情難免惡劣，可是，無論如何，你今天也不該那樣對待宸昭儀……”

耶，自己怎麼對待宸昭儀了？

馮豐忘記了害怕，莫明其妙地看著他：“我什麼時候招惹宸昭儀了？”

他見她辯解，明顯地面露不悅之色：“宸昭儀不顧自己有孕在身，好心來探望你，你怎麼可以因爲(wèi)妒忌伸手推她？害得她差點(diǎn)流產(chǎn)了？”

“你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推過她了？我怎麼會去推一個孕婦？我碰都沒有碰到過她，好不好？”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銳利：“馮昭儀，你還要狡辯？那麼多宮女妃嬪都看見了，你還要百般抵賴？”

毆打孕婦，這就不是妒忌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了。她憤怒得一把推開他，幾乎要從浴臺上跳下來：“誰看見了？誰看見了叫誰來對質(zhì)！”

他抱著她的手忽然鬆開，眼睛裡閃著危險(xiǎn)的怒火：“你真要她們來對質(zhì)？馮昭儀？”

她一怔，立刻明白過來，既然宸昭儀告狀說是自己推搡了她，聽皇帝這口氣，什麼“那麼多宮女妃嬪都看見了”云云，宸昭儀肯定早已和那幾名嬪妃串通好了，自己這一去對質(zhì)，豈不是自取其辱，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怎麼？不敢對質(zhì)了？馮昭儀，朕最恨女人存心歹毒了，你居然恃寵生驕，連朕的骨血都下得去毒手，朕真是看錯你了……”

“我沒有，柳兒她們可以爲(wèi)我作證……”

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的宮女自然爲(wèi)你作證。”

“你既然不相信我，宸昭儀的宮女也可以爲(wèi)她做僞證……”

“可是，除了宸昭儀，林貴人、盧淑儀她們也力證你的狠毒舉動，她們有何必要誣陷你？”

馮豐被責(zé)問得張口結(jié)舌，一時之間，一句也無法替自己分辨。

皇帝見她沉默，更是大怒，冷冷地看著她：“你不是向來能言善辯麼？今天衆(zhòng)目睽睽之下，無法替自己辯駁了？”

蒙上這等不白之冤，馮豐也大怒起來：“無論你相不相信，我絕對沒有推她！我怎麼可能去推一個孕婦？是她設(shè)計(jì)陷害我！”

“宸昭儀向來平和寬厚，在宮裡有口皆碑，現(xiàn)在她怎麼會無緣無故來陷害你？你生病多時獨(dú)居這別離宮有什麼值得她不顧生命危險(xiǎn)來陷害你的？”

“嘿，你也知道馮昭儀已在冷宮無人關(guān)注，所以只好任人誣陷宰割了？”

“你還要強(qiáng)辯？”

“我不是強(qiáng)辯，我也不知道宸昭儀和馮昭儀過去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卑鄙到來陷害一個快要死的人……”

“啪”的一聲，一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馮豐的臉上。

三分憤怒、三分驚訝、三分害怕，她捂住臉看著面前這個氣得直喘粗氣的男人，也顧不得自己還是光著身子，一下坐起身來：“昏君，你居然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他看著往常柔順?gòu)趁牡呐耍蝗蛔兊萌绱藵娎保绱四吧∷娝菢雍莺莸氐芍约海氯碌萌绱藚柡Γ质菓嵟质且馔猓南耄@女人真是瘋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死不悔改不說，竟然還敢罵自己是昏君！

他站起身來，他袍子的一角還被她的一隻腿壓著，他手一用勁，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猛力一拉扯，她毫無防備，一下從浴臺上跌到地下。頭碰觸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她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伸手一摸，手上熱乎乎的，竟然是腦門磕出血來！

他穿上袍子，看她的腦門上和手上都是血跡，也不伸手扶她，冷哼一聲就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道：“馮昭儀，你現(xiàn)在朕的面前都是如此囂張，對待其他嬪妃的態(tài)度就更可以想象了！來之前，朕原本對宸昭儀的話還有幾分懷疑，現(xiàn)在可是完全相信了！你不要仗著朕以前的寵幸就爲(wèi)所欲爲(wèi)，你好自爲(wèi)之吧！朕今後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疼痛和怒火堆積在心底，如火山一般地爆發(fā)出來，馮豐將滿是血跡的手晃了一下，大聲道：“嘿嘿，這就是你所謂的寵幸？如果是這樣，我想，馮昭儀寧願不要！我永遠(yuǎn)也不會希罕！”

這次，輪到他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她，都這種情況下了，這個女人居然還不知死活地強(qiáng)嘴？

怒火騰起，他冷然道：“馮昭儀，你真以爲(wèi)朕不會殺你？”

馮豐嚇了一跳，忽然記起自己所處的年代，這個男人一句話，只怕自己立刻就得腦袋搬家。幾分清醒涌上來，她想強(qiáng)壓下滿腔的怒火，可是，胸口那股無名怒火一時怎麼忍得下去？氣憤交加，一張口，忽然吐出一口血來。

她光著身子，這口血滴在胸前，皇帝見她腦門上、嘴角上、胸前都是血跡，也嚇了一跳，只道，“你好自爲(wèi)之吧”，說完，便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馮豐呆呆地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門口，初春夜晚的風(fēng)陣陣地吹進(jìn)來，吹得人的心口冰涼冰涼的。

她呆坐了一會兒，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娘娘……”

柳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進(jìn)來扶起她，看她滿腦門的血，驚叫道：“娘娘，您的身子好燙，您怎麼受傷了？皇上打您了？”

她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折騰半天，終於躺在了溫暖的被窩裡，可是，身子還是時冷時熱，跟篩糠似的。

馮豐摸摸自己的額頭，燙得厲害，正是今天被那個該死的皇帝逼在浴臺上折騰那麼久的緣故。肺病最怕發(fā)燒感冒了，如此一反覆，恐怕許久都好不了了。

想起皇帝那憤怒的目光和臨走時狠命的一推，她暗道晦氣，“丫的，罵我狠毒，我看這宮裡纔是人人透著狠毒和詭異”。

那個該死的宸昭儀，用了這麼一個拙劣的手段來陷害自己，偏偏自己就侷限在這冷宮一點(diǎn)也辯駁不得。

唉，什麼宸昭儀、盧淑儀、皇帝，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非讓她們整死不可。

夜已經(jīng)深了，牀頭點(diǎn)著的燈已經(jīng)越來越黯淡。馮豐越想越害怕，強(qiáng)行掙扎著半坐起來，看看守候在一邊打瞌睡的柳兒：“柳兒，我父母什麼時候才能來接我啊？”

柳兒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她。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柳兒才嘆息一聲：“娘娘，您這一走，只怕……”

“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願在這鬼地方多呆一天了。”

“唉，聽說皇上已經(jīng)傳令下去，估計(jì)侯爺他們一個月之內(nèi)能趕到吧。”

唉！自己就只好再忍耐一個月吧。

馮豐沒有想到自己“推搡懷孕宸昭儀”的莫須有的罪名是如此嚴(yán)重！

第二天起，別離宮的宮女除了柳兒外，其他人全部被撤離，說是宸昭儀懷孕了，需要人手。

宮女沒了不說，就連御膳房送來的膳食，也再不如往常一般精緻可口，變成了全然冷硬的饅頭、剩飯之類的。往常，御膳房都是她這裡列出單子，照單送來，現(xiàn)在，送飯菜的小太監(jiān)一臉的輕蔑“有得吃就不錯了，你還想挑三揀四？什麼東西！”

可口的熱飯菜是不要想了，就連藥膳間的藥汁也送得越來越不準(zhǔn)時了，而且有一天沒一天的送，似乎這藥給你服也可不服也可。

這些都還不是最嚴(yán)重的。最可怕的是，負(fù)責(zé)管理炭火的“惜薪司”也停止了對別離宮中木炭的供應(yīng)，說是春天了，天氣暖和了，不需要了。可是，其他宮照樣供應(yīng)著進(jìn)貢來的優(yōu)質(zhì)無煙木炭。

這金陵城地處北方，又是早春風(fēng)寒，再加上短暫的幾個晴天后，就下起小雨來，纏綿好幾天，悽風(fēng)苦雨得幾乎完全跟冬天一樣，起碼在零下十幾攝氏度。沒有木炭，房間裡就沒法生火盆，這別離宮完全成了名副其實(shí)的“冷”宮，裡裡外外冷得跟冰窖一般。

這不是要自己的命麼？

感冒加上如此冰冷的雨天，馮豐再也沒法外出，只好每天緊閉宮門，不敢讓一絲風(fēng)吹進(jìn)來，自己則躺在牀上，讓柳兒將所有的被子都抱來讓自己蓋上，如此，還是覺得冰冷，尤其是下雨的夜晚，整夜整夜，手腳都是冰涼的。

三天後，她的咳嗽逐日加劇，慢慢地，每天都會咳出大口的殷紅的血來。

這時，她才完全明白，那些帝王是多麼的狠毒，只要一句話，宮裡的女人立刻就可以天上人間，前一刻還在溫存纏綿、甜言蜜語，後一刻便是絕情絕義郎心如鐵。馮昭儀曾經(jīng)是他的“寵妃”尚且如此，若不是寵妃，其他女人的遭遇又會如何？

馮豐忽然如此深切地羨慕“死”去了的馮昭儀，她倒好，靈魂雲(yún)遊去了，留下一個軀體給自己，讓自己莫明其妙地穿越回到這個可怕的年代成爲(wèi)任人宰割的魚肉。

以往，馮豐總是對自己身處的21世紀(jì)有諸多不滿，比如房價高昂、豬肉飛漲、就業(yè)艱難、交通擁擠、貪官又多，這樣不公平、那樣不好……如今想來，才知道21世紀(jì)簡直是天堂，至少，沒有哪個男人一聲令下，就可以要自己的命啊！至少，可以不依附任何男人，自己掙錢雖不多，也能讀書旅行好好生活下去啊！

如今呢！如今即便貴爲(wèi)“寵妃”，可是，也只能躺在這真正的“冷”宮，重病也得不到醫(yī)治，只好聽?wèi){天意來裁決自己的命運(yùn)，一點(diǎn)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莫非，真要死在這裡？

不行，自己怎能白白等死？自己得養(yǎng)好身子，想盡辦法快點(diǎn)穿回21世紀(jì)。根據(jù)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自己既然是穿來的，就總會有辦法穿越回去。

生命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如此微賤。

無論送來的食物多麼粗糙、送來的藥水多麼冰冷，往日驕矜的“馮昭儀”，都會在大小太監(jiān)、宮女冷冰冰的充滿嘲諷和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下，狼狽地接過，準(zhǔn)時吃下。

她清楚地知道，生病之人，要是東西都吃不下了，距離死期也就不遠(yuǎn)了。她可不想死，別說還是飯食，就是豬食也得吃下去。

柳兒常常看著她，深深地嘆息，心想，馮昭儀往日何等地驕矜高貴，如今，那些矜貴是想也不敢想了。

每當(dāng)看到柳兒這樣充滿同情的目光，馮豐就忍不住在心裡暗笑，自父母雙亡後，自己邊打工邊上學(xué)，不知吃過多少苦頭，飯菜可一點(diǎn)不比現(xiàn)在好，如今，又有什麼忍受不下去的？

她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沒有木炭供應(yīng)，往日舒適的浴池完全成了冰水，她再強(qiáng)也不敢在冰水裡洗澡，只好忍著，好在整天躺著沒動，天氣又冷，半個月沒洗澡，也沒發(fā)現(xiàn)有什麼餿味和不對勁的地方。

這天又是整日的細(xì)雨，冷得人骨頭都僵了。

馮豐躺在牀上，手腳幾乎都要失去知覺了。不行，再這樣下去，非給凍死不可。她想了想，決定起身活動活動。

柳兒見她準(zhǔn)備下牀，立刻道：“娘娘，天氣太冷了，您不能下牀……”

“就是天氣冷我纔要下牀呢！”

她穿好衣服下牀來，隨意跳了幾下，不行，手腳都是木的。她看看那個冷冰冰的火盆，又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了幾張木椅上。可是，那幾張木椅都是質(zhì)地上好的紅木，憑自己的力氣要拆開只怕不易。她皺皺眉頭，又走到外面那間屋子裡，目光立刻落在了一張微舊的類似藤椅的椅子上。

柳兒見她奇怪的舉止，小聲道：“娘娘，您……”

“有沒有刀？”

柳兒拿起一把剪刀：“這個？”

馮豐搖搖頭：“菜刀、砍刀之類的都行……”

柳兒嚇了一跳：“娘娘，您要想開一點(diǎn)……”

哇，她以爲(wèi)自己要自殺？馮豐也嚇了一跳，立刻笑了起來：“不是，我拿刀劈椅子。”

柳兒遲疑著，找了半天，總算找了一把類似腰刀的東西出來。

腰刀這種東西，往往是用來作爲(wèi)裝飾的，中看不中用。柳兒連砍了幾下，藤椅卻紋絲不動。這些宮女從小在宮裡長大，手無縛雞之力。馮豐也不指望她，自己接過腰刀，對準(zhǔn)藤椅的縫隙砍下去，立刻裂開了一道口子。

她又連續(xù)砍幾刀，柳兒駭然地看著她，不明白病中的“馮昭儀”怎麼變得如此力大無窮。其實(shí)，她也不是力大無窮，只是人逼急了，不得不自救而已。

好不容易將藤椅砍爛，又沒有生火的東西，這些笨傢伙自己可不容易燃燒。她想了想，乾脆找了馮昭儀的幾件相對不怎麼樣的衣服出來丟在火盆裡做火引。

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火終於點(diǎn)燃了。

她和柳兒坐在火盆邊上，凍的麻木的手腳總算恢復(fù)了點(diǎn)溫度。

柳兒怯怯地看著她：“娘娘，您怎麼會做這個？”

哈哈，她十八歲自立以來，什麼家務(wù)都自己做，加上喜歡外出旅行，在外面撿拾枯枝敗葉生火都不在話下，這又有什麼困難的？

她看看天色，一時還沒有放晴的跡象，這藤椅只能維持半天的燃燒，那紅木的傢俱倒是好材料，可是，憑這把腰刀，完全沒法“肢解”。

她又急又愁，忽然聽得門口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飯來了……”

是送飯的小太監(jiān)。

柳兒正要出去，她計(jì)上心來，打開馮昭儀的首飾櫃，隨手抓了一把首飾走了出去。馮昭儀的東西，想必都是昂貴物。

柳兒接過冷冰冰的幾碟粗糙飯菜後，小太監(jiān)正要離開，她上前一步叫住了他：“公公留步……”

小太監(jiān)約莫十五六歲，眼睛一斜：“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將一支釵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公辛苦了，送個小禮物給你。”

小太監(jiān)立刻兩眼放光，吞了口水，一下接過那支釵：“娘娘有什麼吩咐？”

她又將一支鐲子遞了過去：“公公，送一車炭來，還有你的好處。”

“謝娘娘。”

當(dāng)天傍晚，一小車炭就送來了，總算趕在藤椅快燒盡的時候維持了火盆的燃燒。雖然仍舊沒辦法洗澡，但是，總算可以把冰冷的飯菜或者藥汁放在火盆邊烤熱了再吃了。

馮豐從小太監(jiān)那裡得到啓發(fā)，立刻明白“有錢能使鬼推磨”無論在古代還是現(xiàn)代、宮裡還是宮外都是暢通無阻的。從此，她廣泛賄賂送飯菜、湯藥的宮女、太監(jiān)，日子總算慢慢好過了一點(diǎn)。但是，這些宮女太監(jiān)實(shí)在太過貪婪，要得到一副準(zhǔn)時送來的藥，起碼得賄賂幾件首飾，甚至就是要一碗可口點(diǎn)的熱湯也得付出一件首飾。

眼看馮昭儀那滿滿的一櫃首飾越來越少，柳兒終於忍不住，憂心忡忡地道：“娘娘，他們貪得無厭，您也準(zhǔn)備送完這些首飾？”

馮豐想，我有什麼辦法？爲(wèi)了活命，就顧不得財(cái)物了，何況，這些財(cái)物本來是馮昭儀的，又不是自己的，嘿嘿，若能憑藉它們保住小命，就算相當(dāng)不錯了。

“這些首飾，有好些是皇上欽賜的，若流傳出去，被皇上得知，那可是死罪……”

暴君，真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丫的，難道逼到這個地步了，還留著首飾，白白等死？

馮豐轉(zhuǎn)念一想，如今，馮昭儀徹底淪爲(wèi)棄婦了，誰還會來找她麻煩？便道：“柳兒，你不必多慮，馮昭儀已經(jīng)徹底失寵，誰也不會到這裡多看一眼的，你放心吧。”

柳兒哪裡放心得下來？不住的唉聲嘆氣，馮豐也不管她，在火盆前坐下，只一心指望這要人命的春寒快點(diǎn)過去。

春雨下了幾天，又連續(xù)陰了好幾天，天氣總算重新晴朗了起來。

這一晴朗，陽光較之剛來時的春陽，溫度就明顯高得多了。而盛開的桃花也早已全部凋零，開始結(jié)出微小的果實(shí)。

馮豐掐指一算，知道快到暮春了，倒春寒已經(jīng)完全過去了，天氣不會再冷了。這一晚睡下去，手腳總算暖和了起來。她舒服地睡了一整夜，到天明時睜開眼睛，覺得精神好了幾分，就早早起牀，準(zhǔn)備出去活動活動，再這樣呆下去，可真就要人命了。

柳兒扶著她，走到外面的花園裡。多日的雨後，花園裡許多花已經(jīng)凋謝了。

馮豐隨意活動了幾下，胸口一悶，柳兒眼神黯淡：“娘娘，您還是將息著吧，不用白費(fèi)心血了，皇上他……”

馮豐停下腳步，看著她，笑了起來：“柳兒，你以爲(wèi)我這樣做是爲(wèi)了重新贏回皇上的心？”

“不是嗎？宮裡的女人，沒了皇上的寵愛，還算得了什麼？別人就不再會把你當(dāng)回事了，就是你的親眷也不敢來探視你了……”

“所以，我纔想趕緊離開這裡。”

柳兒欲言又止。

“柳兒，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出宮的女人，也只有一個去處，就是在家廟或者庵堂靜養(yǎng)，永遠(yuǎn)也不得外出，今後幾十年只能青燈古佛，又跟冷宮有何區(qū)別？”

舊時的權(quán)貴豪門之家，很多人有家廟或者是某庵堂的贊助人，比如《紅樓夢》裡的賈府就有一座家廟，妙玉就是裡面的尼姑。嬪妃出宮養(yǎng)病，只能在家廟或者庵堂，這馮豐是知道的。可是，無論是哪裡，總比在這隨時會要人命的深深皇宮好。

而且，出去了總比在皇宮裡好想辦法吧。

她笑起來：“柳兒，是不是還有七八天侯爺他們就會來接我了？”

柳兒點(diǎn)點(diǎn)頭：“按照時間推算，侯爺他們還有七八天就要到了。”

知道了離宮的確切時間後，馮豐心裡安穩(wěn)了不少。柳兒趁著天氣暖和，已經(jīng)去整理屋子了，現(xiàn)在宮裡的雜役宮女全被調(diào)走，裡裡外外只靠柳兒一個人。馮豐多次勸說她，反正自己就要離開了，何必再費(fèi)力氣？她也不聽，馮豐只好由她。

柳兒離開後，馮豐就一個人在花園裡閒逛。

她穿一身素潔的米色的裙裳，不再梳那種麻煩的髮髻，而是將頭髮隨意梳成一條辮子垂在身後。

遠(yuǎn)遠(yuǎn)的，她看見那副鞦韆架在暮春的風(fēng)裡輕輕晃盪。她走了過去，鞦韆上的水珠已經(jīng)被太陽完全曬乾了。

她伸手摸摸，多日的風(fēng)吹雨淋，鞦韆架上有些薄薄的塵土。她隨便用袖子擦了擦，忽然眼前一亮，拋下鞦韆架就往前面的密林走去。

因爲(wèi)那裡有一堆枯枝。

前些天天氣寒冷，爲(wèi)了得到木炭，她幾乎將馮昭儀的首飾賄賂了大半，真的是一兩炭一兩黃金的地步了。

如今，看到這大堆枯枝，簡直如看到黃金一般，趕緊奔過去。枯枝的一側(cè)已經(jīng)被太陽曬乾了水氣，翻轉(zhuǎn)下面的卻都還是溼漉漉的。

馮豐蹲下身子，抱起一抱枯枝來到太陽下面，一一攤開，準(zhǔn)備曬乾了準(zhǔn)備在那裡，萬一又下雨還可以用來取暖。

暮春的太陽已經(jīng)頗有溫度，馮豐來回連抱了幾抱枯枝，額頭上便滲出汗水來，胸口又是悶悶的，不由得蹲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