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路銘瑄一投足一擡手,無不令人讚歎,軒轅無痕竟然對他好感頓生,哪裡能說出謊?可是父皇早斷了氣,如何帶他們去見。
軒轅無痕眼睛一閃縮,軒轅墨澈立即開口道:";藍沁公主遠道而來,不知走的是何路徑?爲何將入京城,我們纔得到消息?";
路銘瑄打量著身前的兩位王爺,雖然雁北目前遭受滅絕性的重傷,卻仍是關注著其他幾國,特別是勵皇。此刻見軒轅墨澈,言詞凜然,知道這就是近期最爲熱門的人物,勵皇的雍王--軒轅墨澈。
一身貴氣更添了將相氣度,高深莫測。
";藍沁公主此次前來一爲和親,二爲探視皇帝,身攜珍貴蛇膽。行程倉促,所帶人馬不多。爲防中途變故,一行人隱跡而來。直到靠近京城,才展露雁北王旗。";路銘瑄對軒轅墨澈輕輕一瞅,朝軒轅無痕拱手道:";沒有事先通傳,請兩位王爺見諒。";
";哪裡哪裡?丞相不要客氣……";
";如今公主已到勵皇,皇帝重病在身,還是先讓公主探望爲好。";路銘瑄不徐不疾,又提出要見勵皇皇帝。
軒轅無痕想起軒轅墨澈的話,可能這個路銘瑄已經有知道父皇已死,這會兒不過是先發制人。不由暗暗叫苦。
正要把目光移向軒轅墨澈……
軒轅墨澈已經答覆:";王正在宮中靜養,本不見外人。不過繁佳王夫乃王的親兄弟,又帶來聖藥,當然不能一概而論。請繁佳王夫隨我等前去。";
";好。";路銘瑄求之不得,將放了蛇膽的錦盒親自端在手上,就欲動身。
軒轅墨澈轉頭看看路銘瑄身後衆多跟隨的侍衛:";王靜養中,恐怕不能受驚擾。";
";這個當然。";路銘瑄知道軒轅墨澈的意思,回身吩咐道:";你們都回別館等候,好生伺候公主,這邊暫留我一人就好。";
軒轅無痕不知道軒轅墨澈打算如何。這個時候帶路銘瑄去見父皇的屍體?
他緊張地偷偷拉了軒轅墨澈衣袖一下,用目光詢問。
軒轅墨澈只管微笑。
一行人入了皇宮,朝這祥福宮所在寢宮走去。
軒轅無痕知道父皇的屍體就藏在祥福宮寢宮地下,路銘瑄帶著一個侍衛跟隨在後,軒轅墨澈陪同在旁,眼看即將靠近寢宮門口……不由忐忑不安。
";王就在祥福宮內靜養。";到了寢宮門外,軒轅墨澈對宮內一指。
";終於可以見到皇上了。";路銘瑄感嘆一聲。
四人入了寢宮大門,這裡沒有多少侍衛,只有幾個正在打掃灌溉花木的侍女朝四人默默行禮。
走過中間寬敞大道,眼看要進入正殿。
軒轅無痕只覺得象入了一場奇怪的戲中,戲裡人物真實,道具真實,現在劇情正朝緊張關頭髮展。
一旦拐過正殿,就會到達那連通地下室的狹長走廊,難道軒轅墨澈真要把路銘瑄引到哪裡去?或者,把他們誘騙過去,關上門,讓他們活活凍死在冰室裡?
軒轅無痕左想右想,一路心不在焉。
果然拐過正殿,軒轅墨澈就朝走廊的方向領路。
四人來到走廊入口,卻同時一震。
";啊?";
";啊!";
只見走廊入口處,一人素服跪在地上,面向走廊深處斂眉垂頭,靜默不言。走廊兩壁上的火把全部點燃,熊熊火光印在此人側臉,雍容淡雅。
居然是藏於深宮不輕易出現的皇后。
四人驚呼一聲,都及時收了聲息,相互交換眼神。
軒轅墨澈悄悄上前,跪在皇后身後,輕聲道:";皇后,雁北公主親自帶聖藥探望王,命丞相路銘瑄傳上。";
此處人跡稀少,空間狹長。軒轅墨澈話音雖輕,也能聽見微微迴音從遠處蕩回來,燭火搖曳,分外陰森。
皇后並不答話,低眉甚久,才似乎反應過來,毫不露絲毫表情道:";知道了。";一句話後,又繼續沉默不語,只呆呆跪在走廊入口,看著盡頭。
衆人頓時爲難起來。皇后跪在入口處,總不能跨過皇后去探望皇帝。
軒轅無痕猜想八成是軒轅墨澈詭計,將皇后請出來救急,但皇后一人擋路,萬一路銘瑄並不接受呢?事情還不是不能圓滿解決嗎?這樣一想,不由把目光悄悄移到路銘瑄處。
路銘瑄卻絲毫也沒有要發作的意思。相反,他臉色蒼白,雙手握拳,長袖居然在微微顫抖。顯然皇后的出現對他產生非常大的衝擊。
奇怪,難道皇后和路銘瑄之間……
正不知如何是好,皇后終於再度開口,幽幽道:";王重病已久,我以皇后之尊,親自主持祈禱儀式,在王百步之處跪候天命。這是生死交關的事,任何人都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打攪王。痕兒,跪到我身邊來,替你父王祈禱上蒼。";
軒轅無痕雖然不信這些東西,可是皇后親自點名,有什麼辦法。只好裝出孝子模樣,老老實實跪到一旁。
皇后又輕道:";雁北公主這份心意,哀家記下了。";
軒轅無痕低頭,悄悄做個鬼臉,想那路銘瑄不是尋常人物,皇后這三言兩語真的就能打發他走了麼?
若是路銘瑄是這麼容易打發的人物,那麼四哥哥也不會做這樣的安排。
其實當皇后出現的那一刻,最爲震驚的人,應該是他吧?
母親居然會與四哥哥聯手?這個發展讓軒轅無痕不知道,是應該覺得開心還是擔憂!
不料路銘瑄居然拱手行禮,走過去,竟跪在皇后身後。
軒轅無痕錯愕地望著這路銘瑄唐突的舉動,正暗自咋舌。眼角處猛然接觸到軒轅墨澈警告的一瞥,立即恢復肅容。
皇后一直不曾回頭,吩咐道:";丞相既然如此的有心,那就隨哀家進入面見皇上吧。”
";是。";路銘瑄應著。
軒轅無痕驚詫地看著皇后,隨即又望向軒轅墨澈。
軒轅墨澈早料到皇后會做如此吩咐,當即躬身退出。軒轅無痕知道軒轅墨澈要走,大急,不斷偷偷朝軒轅墨澈使眼色,軒轅墨澈只是微微一笑,不做理睬。
另一人是路銘瑄帶來的侍衛,卻只等路銘瑄的吩咐。
路銘瑄點頭道:";你去吧,在外面等我。沒有吩咐,不許進來。";
那侍衛這才隨著軒轅墨澈出去了。
至此,更加安靜。
軒轅無痕低頭,戰戰兢兢的跟在皇后的身後,他不懂爲何母親會由此一舉,難道母親並非是誠心與四哥哥合作?母親想要揭穿一切麼?
可想到四哥哥離開前那笑容,又覺得不是。
此時此刻,氣氛詭異,他萬萬不敢主動提問,繼續跟著皇后。
寂靜中,皇后忽然開口道:";銘瑄,你回來爲了皇位?";
軒轅無痕一愣,他愕然地望著皇后,還有身旁的路銘瑄,難道母親認識這雁北的左丞相?而且母親的話何其的嚇人,居然說路銘瑄是回來奪皇位?
路銘瑄沉吟片刻,回道:";有皇位,才能想其他的東西。";
軒轅無痕又是一愣,也不曾料路銘瑄說話也如此直接,竟是連個掩飾都不要,擺明要搶王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路銘瑄是何人?他與母親是什麼關係,他與勵皇國又是什麼關係?此番前來倒是爲什麼?軒轅無痕頭疼欲裂,事情發展到了一個他無法預知的境地。
";你想要什麼其他的東西?難道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肯放棄?";皇后淡淡問道。
路銘瑄喉頭一窒,似乎有點激動,按捺道:";當年……若非是他搶了皇位,你也不會嫁給他,成爲皇后,那麼現在你將是我……";他雙手顫得厲害,身體忽然前傾,似乎要上前抱住皇后,又忽然停在半途。
軒轅無痕眼看他們兩人情景,眼睛瞪得老大……
本該是阻擋的,可雙腿像是被釘住一般,難以移動半分,軒轅無痕只是怔怔地瞧著那在前的兩人。
正亂七八糟想個不停,又聽見皇后問:";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把失去的東西奪回來?";
";對!";
皇后渾身一震,驀然轉身,面對兩人,昂然道:";可我已經是勵皇的皇后,再不可能是當年的穆懷!你不必妄想!";
";只要我得了皇位,我是皇帝,你仍是皇后。";
";銘瑄,你已經瘋了。";
";不,我沒有瘋,這麼多年,我歷經艱辛,就是爲了這一天。";
軒轅無痕只是呆澀的看著兩人,竟是忘卻了應該要去阻止。
路銘瑄又道:";我爲了逃避皇兄的加害,隱姓埋名爲的就是這一天。穆懷,如今我已經得到了可以奪回一切的權利,只要你願意……";
聽路銘瑄話語殷切,皇后彷彿也想起當年美景,臉露戚容:";願意?我現在已經是皇后,我的責任,就是保護王的血脈,使勵皇可以更好的屹立在大地上。";她轉身對著幽深的長廊盡頭,冷冷道:";路銘瑄我問你,如果你得到皇位,將如何處置我們母子?將如何處置勵皇國?";
";我將待你如皇后,視王以前的愛將爲自己的親信,用最寬容的態度治理勵皇。";
";你還沒有說,會如何處置我的兒子。";
路銘瑄迅速瞥軒轅無痕一眼,目光中絕對狠毒讓軒轅無痕驀然一驚:";他是皇兄的骨肉。";
皇后針鋒相對道:";那也是我的骨肉。";
";穆懷……";路銘瑄全然當軒轅無痕不存在,柔聲道:";我們將來還會有更多的骨肉。";
";那麼說,這勵皇國中,你已經有萬全準備了?勵皇衆多皇子,還有太子和你爭奪不過……";皇后眼裡流露倦意,思考良久才道:";我老實告訴你,如今的勵皇早已不堪重負。";
路銘瑄一震後立即回覆,點頭道:";我早已料到,可以苦無證據。不然,我早就……";
";你可知道,我千辛萬苦隱瞞這個消息,就是不希望你知道,不希望你回來爭奪皇位,不希望看見勵皇血流成河……";皇后一字一句道:";也不希望我的兒子和我的愛人生死爭鬥!";
";這是皇兄種下的果子。";
";可事到如今,我已經無能爲力。身爲勵皇的皇后,我不能允許勵皇王朝政變。皇家的事只能在皇家內部解決,我將在你們中爲勵皇選擇一個新王。";皇后緩緩回頭,目光在軒轅無痕和路銘瑄兩人中移動。
兩人俱屏住呼吸,等待她的決定。
皇后先問路銘瑄:";你在勵皇各處關隘要地安插密探親信,曾經有嚴令,如果你在皇宮中有不測,他們將在各處水井下毒,並且引外敵進攻勵皇,務必使勵皇不爲皇的骨肉統治。可有此事?";
軒轅無痕瞪了路銘瑄一眼,沒有想到此人容貌美麗,居然用心如此歹毒。
路銘瑄脣角一揚,並不作聲,算了默認了。
";看來傷了你,勵皇會遭大難。危機時刻,我只好犧牲自己的兒子,保全我的國家。";皇后的目光,驀然移到軒轅無痕身上。
軒轅無痕如同被蛇看上的青蛙,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皇后盯軒轅無痕半晌,緩道:";你身爲皇子,爲國捐軀也十分應該,母后爲你驕傲。";又對路銘瑄道:";我將幫助你登上新王之位。不過,此刻行事容易惹起朝廷非議,在明年二月太子登基時,你纔可以正式詔告天下。";
如同悶雷劈在頭上,軒轅無痕頓時愣住了。
各種詭異發展,他根本理解不了。
路銘瑄早料到皇后妥協,臉色笑容一掠而過:";穆懷,你還真的把我當成了傻子?太子可不是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小兒子,你那大兒子軒轅炎閎呢?我要的可是他。";
皇后聽後,久久不作聲,低頭長嘆不息:";唉,你這是要逼我……";她咬牙道:";好,爲了勵皇,我什麼都可以犧牲。再告訴你一件事,早就在兩天前,先帝遺詔就已經改立了太子,如今勵皇太子是我的小兒子,軒轅無痕!”
軒轅無痕震懾在皇后的話中,他居然已經成爲勵皇的太子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又是四哥哥做的?
“你現在就下手,我將對外封鎖消息,說太子重病,到來年二月,宣告太子病逝,皇弟登基。不過,你要立即將分佈各處的密探全部收回來,名單也要公開,編配回勵皇的正式軍中,以免導致禍患。";
";收回密探?";
皇后鳳眼一瞅,輕道:";我都肯將兒子送到你手上,你還信不過?有我在,還有誰人能與爭奪這個皇位?從此以後,除了你我還可以靠誰?又何必安置密探?勵皇將來,就這樣定了。";她一邊說著,柔夷伸到路銘瑄面前慢慢打開,掌心裡赫然放著一個小瓶。
軒轅無痕早聽得心驚肉跳,路銘瑄他們一邊說話,他就一邊悄悄往牆壁靠去。可出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扇木門,擋在面前。想是皇后早有安排,要在這裡了斷其中一個。他一轉頭,看見路銘瑄拿起皇后掌中小瓶向自己一步步走來,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毒藥";兩個字,立即出現在腦海裡。
爲什麼……
母親你當真爲了這個男人要殺了自己的親兒麼?
四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纔會將如此重的擔子強壓在我的身上?
難道我對你們來說,真的不過是多餘的一人麼?
若是我死了……
其實母親說的都是假話吧,什麼太子,根本就不可能!父皇怎麼可能改立我爲太子……
是四哥哥的安排,一定是他的安排,其實哥哥早就已經提醒他了,在這裡仁慈就是毀滅。
我是犧牲品,是要用我的命拖延路銘瑄這幾個月時間,給哥哥機會剷除敵對勢力。
這麼絕妙的計策,是誰想出來的?四哥哥嗎?四哥哥要犧牲我……
一思及此,軒轅無痕頓時無力,靠在牆角處,絕望地看著路銘瑄走近。
軒轅墨澈一副副截然不同的模樣,走馬燈似的浮現在軒轅無痕面前,狂怒的、可怕的、微笑的、溫柔的……
一切景象在極短時間內排山倒海而來。
他只想狂叫:不可能,這不可能!
然心中痛極,喉嚨嘶啞,居然說不出一個字。
路銘瑄已經近在眼前,他雖然長相文弱,其他武藝不差,絲毫沒把軒轅無痕放在眼裡,擡起軒轅無痕下巴道:";喝下去,包你立即暴病身亡,毫無痛苦。";
軒轅無痕薄脣蠕動幾分,大眼睛裡滿是絕望神色,終於輕輕吐出兩個字:";哥哥……";他話音太輕,路銘瑄並未聽清楚。
";不必留遺言,你的遺言,我已經替你想好了。";路銘瑄瀟灑說道:";天不佑我長生,唯將皇位讓於皇叔,以保勵皇富強。";他說著,撬開軒轅無痕沒有反抗力的嘴巴,把瓶中液體灌下去。
毒藥入了喉嚨,居然是甜絲絲的。軒轅無痕一直盼望軒轅墨澈最後一刻破門而入,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個誘敵的計策,可隨著腹部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眼前一陣白光晃動,終於放棄僅有的一絲希望,沉入黑暗……
長廊昏暗,搖曳火光下,軒轅無痕緩緩倒在冰冷的地上。
路銘瑄蹲下,抓過軒轅無痕手腕,靜靜停了片刻,直到脈動盡無,纔將軒轅無痕手腕放下,站了起來。
皇后站在一邊,視線從沒有聲息的軒轅無痕身上掃過,眼裡蓄滿淚光,聲音卻還是平和安靜,輕道:";我爲了你,連親生兒子都不要了,天下再沒有比我狠心的母親。現在,你總該召回各處的密探,以免將來有人趁機生亂,危害勵皇。";
她心內又痛又酸,定下此計,等於把路銘瑄騙上死地。路銘瑄對她情意深重,心中還是不忍,那眼中的淚光,其實是爲了路銘瑄而涌。軒轅無痕所喝的毒藥,自然也是假貨。
路銘瑄點頭道:";不錯,沒有太子,還有誰可以和我爭位?那些擾亂四方的密探,也不需要佈置了。";一邊說話,居然噌一聲,從腰間抽了一把利刀出來。
寂靜長廊中,兵刃之聲分外刺耳。
刀口反射出陣陣寒光,看得皇后心裡一凜,驚道:";路銘瑄,你這是幹什麼?";
";穆懷,我不是不信你。";路銘瑄手握利刀,音調卻說不出的溫柔,對皇后微微笑道:";只是勵皇皇家秘藥,總有許多玄妙之處,難保其中沒有一種假死的奇藥。他這樣去了,我到底還是不安心,乾脆在他身上捅上一刀,我才能確保太子不會死而復生。那樣,我才能放心把手上的籌碼都交給你。";
一刀下去,軒轅無痕哪裡還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