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過錢衛(wèi)?”狐貍瞇起了眼睛。
“雖然我知道他應(yīng)該是可信的,因爲一言咒……”
“你就是信不過錢衛(wèi)!”狐貍嘎嘎笑了起來,“即便有一言咒,你還是不願意讓他知道太多事。如果不是一言咒,你壓根不會讓他留在身邊?!?
“好吧,你這麼說的話,我也不能否認?!卞X逸羣嘆了口氣,“可能是八字不合,我總覺得他這人機心太深了。”
“嗯,因爲他是錦衣衛(wèi)……”狐貍爆料道。
“錦衣衛(wèi)!”
“……的逃兵”狐貍笑道,“咱可是給他施下一言咒的人,他的一生都在咱掌握之中?!?
“你自稱人,沒關(guān)係麼……”
狐貍沒理會錢逸羣的吐槽,只是道:“錢衛(wèi)對你還算是忠心的,一旦他有貳心,直接就魂飛魄散了。這便是一言咒的威能?!?
錢逸羣略微放心了些,道:“你倒是很果斷啊。”
“一言咒那麼高絕的咒術(shù),難得用一次,自然不能馬虎?!焙偟?,“你怎麼想起來要帶人去翠巒山?”
“因爲我打算帶個兩腳書櫥進去讀佛經(jīng)?!卞X逸羣將李一泉的事與狐貍說了。他怕到時候翠巒山不接納除他之外的客人,故而先要試試,免得到時候出醜。
狐貍對此表示贊同,也勸錢逸羣多讀點經(jīng)典。它道:“人說一命二運三風(fēng)水,四修陰德五讀書。還是有些道理的?!?
“我只要學(xué)玄術(shù)就好了,讀那些書幹嘛?”錢逸羣不解道。
“讀書能增緣分?!焙偨庹f道,“什麼叫緣分?兩個完全無關(guān)的人與事被一條線牽在一起,這線便是緣分。緣分有深有淺,或是延綿千年,或是一觸即分,但總得有個由頭。你在瑯?gòu)謩e院裡,除了與《百媚圖》有丁點緣分,再和其他仙真高人無緣,正是缺了這根線?!?
“讀書就能成就這根線?”錢逸羣卻是有些不信。
“自然?!焙傉f得斬釘截鐵?!捌┤缒阕x了王文卿的書,對他所言所作頗爲契合,你與他自然就有了共鳴之音,參同之意,這豈非緣分?”
——若是這麼說起來,我和百媚圖有緣,乃因爲我收藏了很多春宮畫冊?
錢逸羣心中暗道:早知道就該多讀點仙真?zhèn)饔浟?,天知道能結(jié)多少緣分。機會果然是給有準備的人留著的呀。
“說起來,我自入道以來。也讀了不少書了,你何不打開瑯?gòu)謩e院。讓我進去試試手氣?”錢逸羣笑道。
“總得等你論難之後再說了?!焙偟故菦]有一口拒絕,只是去一次瑯?gòu)謩e府,出來就不知道過了多久。上次是三天,這次若是三年怎麼辦?聖真?zhèn)儾灰匀赵聽憫],等閒光陰,凡人放不下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錢逸羣點了點頭,伸手拉開褡褳,道:“你看這個。”
狐貍湊了過來,往褡褳裡望去。它突然脖頸後面的毛皮一緊。卻是錢逸羣劈手捏住。
“翠巒?!?
白光席捲,一人一狐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是一個剎那,錢逸羣與狐貍再次出現(xiàn)在了屋子裡。
錢逸羣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身子微微傾斜,褲子上沾了血跡。
狐貍一溜煙鑽進了牀下,瑟瑟發(fā)抖,無論怎麼叫喚都不肯出來。這也是它運氣不好。剛進入翠巒聖境就趕上了滿月之夜。應(yīng)龍早就脫離了月光湖水的束縛,在聖境中漫天悠遊。它見錢逸羣進來,自然要下來打個招呼……
於是,受到極度驚嚇的狐貍。一口咬在了錢逸羣小腿上。
錢逸羣很多時候都把狐貍當狗看,這也正好說明全科動物咬人都差不多。
“靠!萬一有狂犬病怎麼辦!”錢逸羣苦著臉,在牀上坐下,除去鞋襪,捲起褲腳。被狐貍咬傷的地方已經(jīng)紅腫起來,留下兩排深淺不一的牙印。
狐貍在牀下狺狺作響,生錢逸羣的氣,不肯說話。
錢逸羣自己打了水,清洗一番,想想狐貍又不是狂犬,自己也不會那麼倒黴,這才瘸著腿回觀裡,去養(yǎng)癥堂領(lǐng)了內(nèi)服外用之藥,以免感染。
錢逸羣回到丹房,輕輕撫著腿上的淨布,暗道:若是我放任這傷口自己癒合,今晚的計劃恐怕就只有擱淺了……
照錢逸羣的想法,明天帶李一泉進翠巒山,好好讀個幾個月的佛經(jīng)也沒什麼關(guān)係,等出來時用佛經(jīng)裡的話打和尚的臉,非但要把慧光踩在腳下,更要燒掉和尚幾部經(jīng)典纔算解恨。
然而市面書坊裡賣的佛經(jīng)很少有大部頭,要從信佛的居士手裡收羅,豈是易事?若想以最快速度搞到足夠多的佛經(jīng),只有一個辦法——偷經(jīng)!
看看玉皇閣就知道了。
佛道經(jīng)典只有文化、宗教、政治上的意義,並沒有秘法修行上的用處。只要關(guān)係理順,所有經(jīng)書都是可以借閱抄錄的。晚上最多留個小輩防火防盜,斷沒有留下高手防範的可能。
錢逸羣不是體術(shù)入手,靠著靈猿騰挪身法卻也能飛檐走壁。只要偷偷潛入大明寺的藏經(jīng)閣,金鱗簍一開,千年古剎的藏書豈不是盡入我手?至於李一泉看完之後是否歸還大明寺,到時候再看心情而定。
——少不得再回翠巒山中,修養(yǎng)些日子!
錢逸羣嘆了口氣,檢查門窗,取下褡褳,放在櫃子裡,然後才輕喚“翠巒”,進入聖境之中。
剛在聖境之中站住腳,卻見地上閃耀著一顆珠子。那珠子拳頭一般大,氤氤氳氳,散發(fā)著蓬蓬水汽。
錢逸羣往來翠巒聖境都是在這裡落腳,從未見過有這種珠子,心中疑惑,隱約猜到與應(yīng)龍有關(guān)。剛纔他被狐貍弄得手忙腳亂,話都沒來得及說就退了出去,可能是應(yīng)龍老兄怕等不及下次再見,故意留在這裡的。
錢逸羣收起這光溜滑膩的珠子,拖著腿進了洞裡。
雖然又是不知多久沒來,此地卻勝似自己家中。鋪蓋蒲團,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錢逸羣在蒲團上坐了,取出珠子放在手裡把玩。玩了一會便隨手放在座前,取出清心鍾,打鈴入靜,不妨礙靈蘊滋養(yǎng)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錢逸羣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那人皓首白鬚,鶴髮童顏,額角高聳,就像是長了角一般。
“錢家小友,錢家小友?!蹦抢险咻p聲喚道。
錢逸羣睜開眼睛,好奇地打量那老者,道:“你怎麼知道我姓錢?”
“呵呵,小友想必認不出我了?!蹦抢险邠犴毿Φ?,“那日你與孫姑娘在茅屋中說話,我便在外面等你……”
“應(yīng)龍老兄!”錢逸羣跳了起來,“你能變作人形?怎不早點變化呢!讓我一個人在這聖境之中好生寂寞?!?
“呵呵,”應(yīng)龍笑道,“若非小龍罪愆滅盡,應(yīng)運滅度,怎能以人形見君?”
“應(yīng)運滅度?”錢逸羣呆了一呆,大奇道,“我聽說應(yīng)龍乃是龍中之仙,怎麼也要滅度?”
“除非與道合真,否則就是仙人也一樣要滅度的。”應(yīng)龍解釋道,“只是不同人間紀元罷了?!?
“那……老兄滅度之後又去哪裡呢?”錢逸羣頗有些不捨。
“無窮大千世界,天知道會託生何方。”應(yīng)龍笑道,“故而我在此苦苦等候小友多年,就是想請小友將這枚龍珠帶出去。遇上胎靈未至的產(chǎn)婦,我便可以寄身其胎,轉(zhuǎn)世爲人了。到時候還要請錢家小友收納小龍,開悟引路,證得道果?!?
錢逸羣大爲欣喜,道:“這對我來說也是極好消息,本還想著打破聖境將你救出去呢。”
“哈哈哈,”應(yīng)龍仰頭大笑道,“我也不曾想到,這萬劫以來,勇猛精進,修爲進展如此之快。”
“到時候應(yīng)龍老兄還能有此生記憶麼?”
“自然不會有?!睉?yīng)龍道,“不過我身雖異,真性常同,小友不用執(zhí)著?!?
“好吧,希望你性子爽朗些,卻不要如剛見面那般暴躁。”錢逸羣笑道。
應(yīng)龍也隨之大笑,道:“我這中陰身不能持續(xù)太久,小友……唔,該改口師尊了。哈,師尊且等下回月圓之夜,潛入湖水中央,在水底有一顆鎮(zhèn)水珠。那是我的龍身遺蛻所化。師尊收了,日後舟船顛簸再無所懼?!?
“你還有什麼法術(shù),也一併傳給我吧,日後我再傳你。”錢逸羣笑道。
“這個,小龍倒是真的不會?!睉?yīng)龍解釋道,“我天生是龍,算來也是畜生道,一切率性自然,從未想過學(xué)法術(shù)?!?
錢逸羣略感失望。
應(yīng)龍問道:“那日孫姑娘不是請你去雲(yún)臺山麼?她隨聖人最久,資質(zhì)又最差,肯定有許多落於文字的東西存世?!?
“說起那位孫姑娘……”原來神仙姐姐姓孫啊,錢逸羣一嘆,“她家到底是在哪個雲(yún)臺山?”
“唔,這我也不知道……”應(yīng)龍苦思冥想,細細思索,突然叫道:“對了,有一回我聽他們說起就近去開封探望故人,想來應(yīng)該離開封不遠?,F(xiàn)在還有開封麼?”
錢逸羣心下了然,暗道:這倒是順路可以去查訪一番。他道:“有,再過五百年都有?!?
應(yīng)龍嘿嘿一笑:“當年差點被我淹掉?!彼辛苏惺郑碛熬従徸兊?,化作一縷清白霧氣復(fù)歸那枚珠子上了。
錢逸羣魂魄震動,這才睜開眼睛,剛纔所遇,竟然是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