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謠我的人抓到了沒有？”

金玉公主看著張擇問。

張擇說：“應(yīng)該是蔣後黨?！?

金玉公主說：“我不管是什麼黨，我要的是把人抓到，再將他們大卸八塊。”又嗤笑一聲，“張擇，別學(xué)那些庸官們，破不了的案子都推到蔣後黨身上。”

張擇含笑說：“公主放心，我的責(zé)任就是剷除每一個蔣後餘孽?！闭f罷問，“公主好好想想，那幾日在靈泉寺見過的人，包括你的侍從，來投靠你的人?！?

金玉公主有些不耐煩：“不是跟你說了，我那時候禮佛閉門思過，身邊只有兩個侍從近身，其他人都不見，沒…”

說到這裡停頓一下，這問題一開始張擇就問過了，但此時他又問，她再回想，似乎，好像，是有個模糊的身影，與她說笑開心。

張擇看到金玉公主的神情，忙問：“公主可想到什麼？”

想到了什麼？金玉公主微微皺眉，模糊的身影變得清晰，是低著頭彈琴的沈青。

沈青啊，她又鬆開眉頭撇撇嘴，這是剛來過的。

被這張擇問的，她的記憶都混亂了。

“沒有?！苯鹩窆鳑]好氣說，看著張擇，“你審問我?guī)质颤N？我自己身邊的事我還不清楚嗎？”

張擇說：“自身有時候也會被矇蔽。”說著示意身邊的坐著到處亂看的王同，“去看看公主身上可有邪祟。”

王同不情不願起身，一手握著拂塵，便走到金玉公主身邊。

“哎，這醜東西，離我遠(yuǎn)點(diǎn)?！苯鹩窆鞑粣傉f。

一旁俊美的侍從們立刻圍過來，要將金玉公主護(hù)住。

王同羞惱，他怎麼就醜東西了？他可是王氏翩翩美郎君！不過好歹記著這是面對不講理的公主，將難聽話咽回去，只圍著金玉公主將拂塵揮舞呼呼響。

“這是幹什麼呢！”

“公主，這是玄陽子的弟子，能破迷障?！睆垞窠忉?，又問，“公主可有聽到鈴響？”

金玉公主又氣又好笑：“怎麼，這次是蔣後鬼魂來造謠我了？”

張擇沒理會她的嘲笑，再次詢問：“有沒有聽到鈴聲？”

金玉公主氣道：“沒有！”

難道金玉公主沒有被施咒，在她走了後，那人對靈泉寺的和尚用了祝由術(shù)？

目標(biāo)不在金玉公主身上，而是一羣和尚？

不應(yīng)該啊，一羣和尚能有什麼用處？張擇皺眉，看了眼還在揮舞著拂塵，邁著毫無章法步伐的王同，或者因爲(wèi)這傢伙是個廢物？

但，他的視線落在王同腰間懸掛的三清鈴上，鈴鐺隨著王同搖晃，沒有絲毫聲音。

王同是個廢物，這個三清鈴的功效他親身體驗(yàn)過，所以值得相信。

既然沒響，那就是的確沒有咒術(shù)迷障。

張擇站起來：“打擾公主了，臣告退?！?

說罷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你怎麼不等我！”王同忙收了拂塵，這張擇該不是想把他留在公主府吧！

他可沒興趣侍奉公主。

因爲(wèi)轉(zhuǎn)太多圈，頭暈?zāi)垦Ｄ_步虛浮跌跌撞撞跟了過去。

廳內(nèi)安靜下來，金玉公主依舊覺得雙耳嗡嗡。

張擇果然對得起諢名黑烏鴉，真是讓人敗壞心情。

“公主，要不把沈琴師叫回來，讓他給公主奏琴？”阿菊在旁問。

金玉公主沒好氣說：“府裡養(yǎng)的這些都是廢物，沒人能彈琴了嗎？”

能選在公主身邊的侍從，除了貌美，也要有能悅?cè)说募妓嚒?

阿菊忙應(yīng)聲是，去傳會彈琴的侍從來。

金玉公主重新躺回了胡牀上，廳內(nèi)再次迴盪著樂聲。

樂聲優(yōu)美，奏樂的少年相貌儀態(tài)也很美。

但金玉公主未看一眼，心思也沒在琴聲上，有太多事要想了。

其實(shí)靈泉寺謠言雖然讓她惱火，但也沒太生氣，寺廟砸了氣也出了。

皇帝這幾次訓(xùn)斥她，她原本也很生氣，還有些惶恐，不過聽了沈青的話，也讓她有了新的思索。

她身上也是天子血脈，不用像那些妃嬪那般討好取悅皇帝。

再者，六郎的性子不像先帝，優(yōu)柔寡斷，心慈手軟，但這何嘗不是她的機(jī)會呢？

發(fā)揮她身上天子血脈的機(jī)會。

當(dāng)年蔣後是怎麼做的？

首先，要讓大家知道她的能力，不是隻會用在享樂上。

然後，要籠絡(luò)一批能人志士。

不能再以貌取人……

先把府裡這些美男驅(qū)散？

金玉公主的睜開眼，看向廳內(nèi)奏樂的美侍從。

不知是她睜眼太突然，還是眼神太駭人，這美少年手不由一顫，彈錯了一個音。

金玉公主的視線頓時看向他。

“拖出去杖死。”她冷冷說。

美少年侍從面如死灰，連連叩頭喊公主饒命，一旁侍立的僕從們也涌過來要將他拖走。

有人此時從外邊走進(jìn)來，看著亂亂的大廳。

“好好的又生什麼氣？”

雖然進(jìn)來的人不如廳內(nèi)的男子們年輕，但相貌和氣度比這些人更耀眼。

金玉公主看著駙馬上官學(xué)，哼了聲扭開頭。

上官學(xué)拿過美少年那把琴坐下來。

“不就是彈錯一個音嗎？”他說，“看好了，這裡這樣彈奏?！?

他伸手撫琴，琴聲錚錚而起，如泉水在林間跳躍。

金玉公主原本扭開的臉又不由轉(zhuǎn)回來，看著撫琴的上官學(xué)，嘴角不由浮現(xiàn)笑容，再看一眼趴伏在地上的美少年。

“學(xué)會了嗎？蠢貨?！彼鹊?，“學(xué)會了就滾下去?！?

美少年死裡逃生哽咽對上官學(xué)重重叩頭：“多謝，多謝駙馬，指教。”

上官學(xué)將琴遞給他。

美少年抱著琴，和屋子裡侍從們一起退了出去。

“還在爲(wèi)這些俗事生氣？”上官學(xué)說，“公主你是大周的明珠，只需要肆意散發(fā)光華，無需在意那些閒言碎語?！?

金玉公主沉著臉再次扭開頭。

上官學(xué)並不在意她的態(tài)度，坐到她身旁。

“陛下是個有情人，如今白妃有孕，他一心相伴，哪有興趣要新美人？不收你的美人，不是對你生氣?！?

“聽到謠言訓(xùn)斥你，更不是對你生氣，是關(guān)心你，不想讓你落入他人陷阱，被人詆譭。”

“陛下和你是親姐弟，不要爲(wèi)此煩惱?！?

聽著上官學(xué)溫和的話，金玉公主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還是那個在行宮花園裡發(fā)脾氣，然後被那個從花樹後站出來的年輕貴公子訓(xùn)斥的小公主。

也不是訓(xùn)斥吧，是溫和地給她講道理。

竟然給一個公主講道理。

讓人想笑。

金玉公主忍不住笑了：“親姐弟又怎樣？親父子還能相殘呢，阿郎，我們是皇家?！?

上官學(xué)看著她：“就算再是皇家，也是人，人都有人性，你不要自擾。”說著又一笑，“先前那般境地，你都能活的好好的，更何況現(xiàn)在？”

“先前在蔣眠兒那賤人面前，活得宛如豬狗，算什麼好好的?！苯鹩窆鳑]好氣說。

那時候只不過是在一人面前卑躬屈膝，在其他人面前，依舊是一言能決定生死的公主啊，上官學(xué)垂目說：“公主能屈能伸能忍常人不能忍，非常人也。”

金玉公主終於轉(zhuǎn)過頭：“你對我倒是有信心。”

上官學(xué)含笑說：“公主天資聰慧，逢兇化吉，無所不能?！?

雖然是好聽話，但好聽話真是讓人百聽不厭，金玉公主看著上官學(xué)，神情忽又哀傷：“但你並不喜歡我，你只是被迫無奈在我身邊。”

上官學(xué)似乎有些無奈：“如果真是被迫，我豈能在公主身邊這麼多年？公主又沒有攔著我不讓我死。”

金玉公主噗嗤笑了，又帶著幾分倨傲，沒錯，她的確沒有攔著上官學(xué)去死，當(dāng)時她還扔給上官學(xué)一把刀，說，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自己殺了自己。

上官學(xué)沒有撿起刀，撿起了尚公主的聖旨。

“但…”金玉公主又沉了沉臉，看著上官學(xué)，“你更愛你的兒子?！?

上官學(xué)沒有躲避金玉公主的視線，輕嘆一口氣：“金玉，人人都會愛自己的兒子。”

“但那只是因爲(wèi)血脈延續(xù)，人性的本能。”

“這世上，活著與我相伴的是公主，死後你我同穴，你我纔是一體?！?

他握住金玉公主的手。

“金玉，不要再讓他成爲(wèi)你的困擾，他不值得?！?

金玉公主靠過來倚在他肩頭，輕嘆一口氣：“阿郎，我之所以生氣都是因爲(wèi)太在乎你啊。”

上官學(xué)點(diǎn)頭：“我知道，都是我的錯，這世上也只有公主能一而再二三容忍我犯錯。”

看著依偎的兩人，婢女阿菊嘴角帶著笑意，垂著頭退了出去，將門掩住。

這樣多好，雖然有遺憾，但也算是人人如意。

……

……

一場歡娛過後，金玉公主走入海棠花的浴池內(nèi)。

阿菊將玉石枕頭擺好，金玉公主微微枕在其上，整個人浸入水中。

“讓曲童進(jìn)來?！彼f。

曲童就是適才彈琴差點(diǎn)被杖殺的美少年。

公主喜怒不定，適才想殺，現(xiàn)在估計又喜歡了，阿菊不再多問，退了出去。

不多時，曲童抱著琴進(jìn)來了。

“公主?！彼曇纛濐?，“我學(xué)好了，這次不會出錯了。”

金玉公主看他一眼，笑了：“琴就算了，府裡會彈琴的多的是。”

曲童抱著琴面色絕望。

“不過，有件事需要你去幫我做?！苯鹩窆髡f。

曲童大喜：“曲童願爲(wèi)公主赴湯蹈火。”

“我一個公主赴什麼湯蹈什麼火。”金玉公主說，擺擺手，“你去把上官小郎給我殺了。”

曲童一愣，僵在原地：“上官，小郎。”

金玉公主看向他，從水中擡起胳膊，用手指捏住曲童的下巴：“怎麼？上官駙馬剛救了你的命，你捨不得恩將仇報？”

曲童僵硬的臉上慢慢擠出一絲笑，握住公主的手：“公主您說錯了，上官駙馬什麼時候救我的命？我的命分明是公主救的。”

公主要他死，他只能死。

上官駙馬雖然說了話，但如果公主不同意，他還是要死。

所以，最終他的命還是公主救的。

金玉公主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罷收回手，滑入水中，在海棠池中緩緩遊動。

上官駙馬適才有句話提醒了她，人人都會愛自己的兒子。

那麼，既然皇帝有了自己珍愛的兒子，就不會在意其他人的兒子。

她殺了上官小郎，皇帝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感同身受了。

畢竟她和皇帝是親姐弟，總不會爲(wèi)了一個外人，與她真正生分。

至於上官駙馬……

金玉公主在水中的笑容變得恨恨。

既然生是她的人，死也是她的鬼，還想與另一個女人有牽掛，真是做夢！

這天下想要什麼有什麼，能事事如意，美夢成真的人，只有她金玉公主。

而且，如果是蔣眠兒遇到這種事，他們父子已經(jīng)死了八百次了！

讓世人見識她有不輸與蔣後的氣勢，就從這個下賤的挑釁她權(quán)威的外室子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