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雅室內絲毫沒有裝飾,一排鋪臺擺放筆墨紙硯,臺後則是一座柳木小桌,四周擺放著幾把黃色木椅。
文圖早已聽出王后與符柔聲音,這二人自然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女子,竟然坐立不安心潮翻滾,自己也沒有想到王后會親自前來,況且跟著自己的符柔。
他故意將燭燈從柳桌移至櫃檯之上,以免令人看到自己激動神色。
王后已經步入文房雅室!
她猛然看見文圖,立刻將手提起緊按在胸前,好像文圖!
“幾位裡面請!”文圖不敢上前,在椅子上立起招呼。
“這位姑娘?”夥計提醒著符柔,哪知她竟直勾勾盯著文圖忘記挪動身子,文圖連忙轉身給符柔使個眼色,可是這一看也是嚇一跳!
窈窕似水,嬌羞似花,這是誰人描畫的世間仕女?
符柔立刻低下頭輕步入內立在王后身後,不時地起頭瞧自己的文圖哥哥。
“這位夫人也是來此論詩文嗎?”文圖面對著王后不敢造次。
鈺兒再次聽聲音,也是忍不住細瞧這室主,跟著偷偷搖頭──與當年的文圖確是一模一樣,聲音也是相同,可是看上去竟比當年的文圖還英俊灑逸,而文圖現在已是不惑之年!
王后落座後淡淡答道:“本夫人今日前來並非專爲論詩,而是有一事相求。”
文圖暗道還好,若是論詩文,自己斷然不是王后對手。至於那謎詩,也是自己絞盡腦汁,幾乎想遍了所有讀過的書籍才挖掘出來,對這古文以及政論只知其要卻無法言表。
“夫人晚夜來訪,小小文房豈有可求之事,但說無妨。”
“家夫深迷詩詞,聞聽貴房之謎題,已是夜不能寐但苦思不解,便令本夫人前來商談,家夫條件是,只要室主能告知謎底,即刻賞千金並贈送京中樓閣一座,也算是補償貴房有可能的破費,家夫言稱自會爲室主保密絕不外泄。”
符柔聽聞一愣。
文圖倒是喘一口粗氣,看來王后沒有認出自己,否則定然不會試探。
“夫人,”文圖正愁著如何與大王溝通,便如實說道,“這謎題如對,易出不易合,出上聯之人自然可以任取篇章,天馬行空,可相對之人取要言字、韻律、對仗合理。謎詩亦是如此,有底出謎容易,可是猜起來卻難些。貴夫若真有此意,本室主大可多出些謎詩令他猜來,分文不收。只是此詩以謎尋人,事關天下大事,即便本人傾盡家財也在所不惜,確實無法告知。如果貴夫能夠悟出謎底,當屬舉國之才,如果思而不解,自不必浪費心思。”
王后終於聽到肺腑之言,此人定是在爲國籌謀,很快擔心起來:“只是民間巷裡傳聞此詩喻含陳王二字,不知能否如實告知實情?”
“此言差矣,”文圖絕不會對王后說謊,“我身居京城,高懸謎底,豈能拿命當做兒戲?即便是護國公大人身有瑕疵,也是個人之事,本室主所擔憂的卻非如此,而是整個南國之政,絕非一人之利弊!”
王后頓時怔住,敢如此說話之人必是憂國憂民之死士,僅憑一詩尋找高人,絕非詩詞那麼簡單,幽然說道:“本夫人明白了,謎詩之答案並不在字詞之中,定是敢想敢說才能破解,這一點恐怕家夫也是無能爲力,我自會如實
告知於他。不過,我有一事不明,縱是先生尋得破解之人,又能如何,果真是贈金賞地嗎?”
文圖一笑說道:“如是有此等人物,豈能要我這金銀?”
王后幾乎被逗笑,甚是欣賞這貌似文圖之人,面帶微笑道:“果真是高明,意欲索取之人定是解不得謎底,能夠破解之人卻全然不在乎金銀,室主這是毫髮無損尋到名士。只是本夫人不解,室主即便尋到可心之人,又當如何處置?”
“夫人自然知道南國舊事,曾高祖之時,名士樊超身懷韜略,無法進入王宮,在京城之內收賣舊料,苦苦等候三年,終被曾高祖發現,親自接入宮內直封樊王,爲我南國昌盛一統立下絕世之功;如今大王仁厚愛才,我想自不必等上三年,也許三日足矣。”
王后的心終被融化,確定眼前男子絕非一般凡夫俗子,豈知文圖毫不避諱,自識得眼前王后,即刻問道:“敢問室主,是否知道六月的王考?”
文圖一喜,沒想到王后仍是如此聰慧,一語道破機關,看來已是信任自己,立即起身答道:“自然知曉,所謂王考,不如稱之爲官考,凡是參加之人已是層層剝壓,非官即富,這也正是本室主出此下策的緣由,我深信本室主之舉定會引起朝中忠正之人注意,說不定會給文房雅室一個機會。”
王后點點頭,起身說道:“室主自可依照己見行事,爲夫在朝中爲官,也許能見到大王,本夫人定會託言大王,令他關注此事……”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文圖終於大功告成,潛移默化地感動王后,這意味著自己尋出的名士定能夠參加王考!
王后告辭轉身,符柔走在最後,不想手卻被文圖握住!
文圖哥哥?!有王后在!
這一刻符柔自然捨不得走,有萬萬句話要說,可是瞬間文圖的手又鬆開,她感覺到手心內多出一件紙團。
在給自己傳遞消息!
文圖立在店鋪門前,見著王后與符柔遠去,渾然不覺身後的況鳴低聲呼喚。
一路上,符柔不敢說話,因爲王后一直沉著臉,既然沒有認出文圖哥哥,爲何如此低迷?
剛剛步入寢宮,王后再也控制不住,幾乎蹣跚著奔向座椅。鈺兒連忙上前扶住,口中不斷低喊著“王后”。
“鈺兒,你可瞧出端倪?”王后面色慘白,不斷深深呼吸。
鈺兒低下頭小聲回道:“王后,此人並非文圖公子!”
王后再次將手按在胸前,喃喃說道:“是啊,此人聲音笑貌與十年前的文圖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即便是那心裡,也是有著同樣的感觸,好似正在與文圖談話……也好,也好,室主年輕有爲,看來是尚未娶妻生子,文圖公也許在北土早已成就家室,生得俊男俏女,天倫享樂呢……”
“王后……”鈺兒見王后甚是痛苦,心中甚不是滋味。
王后企圖扶桌而起,卻沒有成功,便又坐下來,癡呆呆盯著書檯之上的《謎一》言道:“十年了,瑩兒輔佐大王整治天下,不知道文圖曉不曉得,認不認同,是否後悔當時薦我爲後的決斷……”
“王后伴大王更制維生,令南國長盛不衰,天下人皆知,文圖公子豈能不曉得;如今民計澤厚,國強兵盛,公子定會心滿意足
,如若非此,文圖公子怎會這麼多年沒有音訊?”
王后深切地看一眼鈺兒,慘然失笑:“鈺兒,金年你也三十有五了,是本後耽誤了你,要不然在諸王之嫡子中,爲你尋個人家……”
鈺兒拼命搖頭道:“王后又提及此事,鈺兒自小跟隨小姐,不,王后,此生絕不論嫁,要時時刻刻隨在王后身邊,一日見不到王后,倒是比殺了鈺兒還難受。”
王后知道多說也是無用,長舒一口氣道:“算了,不提,不提,鈺兒,弄些雪梨與冰糖,給本後沏杯清心茶來。”
“是,王后!”
王后緩緩起身走到那謎詩前,閉起眼睛,將雙手輕輕撫在上面……
符柔回到王師府,迫不及待打開紙團,再對照詩文查看不禁笑出聲,半晌又皺起眉頭喃喃自語:“不對,絕非如此簡單,文圖哥哥費勁周折,花費如此大的力氣撐桿步謎,定是還有其他謎底,到底是什麼?”
她坐下來,一字字讀著那詩,忽又羞笑:“既是文圖哥哥所出,我又爲何如此費力破解,哥哥自然會心有高策,罷了,我若能破解,恐怕南國到底是無人了……”
隨後回到寢室之內,見善娥已是熟睡,胖胖的臉上竟露著開心笑容,自己也是默唸著“小甥女”,伴隨而睡。
文房雅室內,眼見著王后親來又遠去,自己的符柔伴來又離開,文圖卻久久平靜不下。
況鳴極是聰明,突然發問:“室主,你與這位夫人倒是似曾相識模樣。”
文圖淡淡一笑,盯著況鳴說道:“既是似曾相識,便未曾相識,只是感覺此人心懷遠慮,處事不驚,定不是一般的夫人……”
“況某也是這麼認爲,一介女流之輩,口中之言卻字字透著國事,想我南國此時果真是人才輩出啊。”
“況兄弟堪稱紅楊城第一才子,也是心懷大志,敢作敢當,令本室主佩服得很。”
“室主見笑,你是本人見過第一個敢直言朝政的文人,再有那謎詩,小弟也是百思不解,哪敢與室主相提並論!”況鳴坦誠言道。
文圖走到況鳴身後,手扶他的肩頭意味深長道:“如今南國朝殿之內人才匱乏,唯你等才配得上堪稱殿士,我只是小小伯樂,只知尋千里之駒,卻無寶馬之智勇,日後的南國卻全憑你們……”
“室主高擡,況某愧不敢當,只是不知慕容正等人能否如期赴約?”
文圖微微一笑,立即流露出剛毅而自信表情,拍拍況鳴肩膀說道:“你放心,愈是不貪戀錢財的文子,愈是會來,他們不僅要證明自己的學識,又要陳知自己絕非爲千金而來,真正的名士絕不允許天下人恥笑懦弱!”
“室主果然高明之至,高葉城慕容正、平鬆城廉蓋、南柳城夫子丹,均是南國俊士,才華橫溢爲人磊落,只是那蘇士,距離京城千里迢迢,聞聽家中異常拮據,不知能夠趕來,況某認爲普天之下,唯有蘇士才能解得此詩……”
“你們這些名士均無緣王考,甚至進不得初試,這纔是本室主最爲痛心之事,蘇士如果不能前來,也許自是天數……”
而那蘇士,衣衫襤褸,一路乞討,正在奔向京城而來,哪怕是僅僅餘下一口氣,也要見到文房雅室的室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