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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蕭瑟處,寥落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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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雲樓主安排已畢,悄悄命人將兄長的首級葬了,並不告訴花風雲這一段恩怨。彎月默默記住師父首級所埋之地,以防將來全屍而葬時,無人知道恨海暗流君的頭埋在什麼地方。次日,便拜別瞭望雲樓主,到處找尋史菁菁的下落。

才步出望雲樓半里,竹林翠茂處,便見一名青年興輕搖羽扇,身後跟著兩名侍從,迎面而來。

一見此人的面孔,彎月胸中不禁洶出強烈的悲慟,此人容貌和師父竟有幾分相似;轉念一想,在望雲樓內,並無見到有男子出入,只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少主,對他的身份已猜出七八分。彎月心中一陣悽惻,便欲裝做不識,錯身而過。

劍僮與琴僮卻攔在她面前,彎月一呆,只見花風雲神態冷傲,道:“你可知銀刀太妹的下場?”

彎月一怔,不知他所指的事。

“銀刀太妹混入望雲樓臥底,慘死在三泰陰指之下,不想重蹈覆轍,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

彎月道:“婢子只是奉樓主之命辦事罷了,少主多疑了……”

花風雲冷笑道:“樓主分明有事瞞著我,說!樓主給你什麼任務?”

彎月一遲疑,道:“樓主命婢子不許泄露,事在緊急,請公子讓行吧!”說著便要離去。

花風雲“哼”地一聲,羽扇一振,氣功已打中彎月,把彎月打退數步,彎月不及防備,氣息一窒,連忙運氣調息,不禁怒上心來,正要怒詞以對,想起花風雲生命將盡,又轉爲不忍,遂道:“我沒什麼好說的!爲何不自己去問樓主呢?”

花風雲沉聲道:“你說不出?”

彎月運勁在手,正要發招脫身,望雲樓主的聲音已傳了過來:“住手,花風雲。”

花風雲一呆,歐陽琳從容地走來,對彎月一使眼色,彎月忙道:“婢子告退!”

輕功一躍,幾下兔起鶻落,已不見蹤影。花風雲背轉身去,怒氣騰騰,道:

“你爲何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哈哈哈……你什麼都不說,要利用我時,才肯說,是不是?”

歐陽琳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卻擡起手來,在花風雲的臉上“啪”地打了個耳光。

花風雲不但不出現怒容,反而露出平和的微笑,淡淡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很好。”便大步離去。

劍僮、琴僮也緊緊跟著主人奔去,沒有看見獨自站在竹影下的歐陽琳,一直凝視著兒子的背影,眼中已經流不出淚來,只是看著那遙遠的背影,心中默默對自己說:回頭看一眼,只要回頭看一眼,我就不報仇,對一個母親而言,你的性命比報仇更重要……然而,花風雲已奔出了竹林之外。

即使花風雲向自己認錯,就真的不報仇了嗎?歐陽琳苦笑了起來,怎能讓大哥的犧牲白費?要取信於白骨靈車,一個人頭是不夠的,至少要三個人頭,其中兩個是自己的親人……

歐陽琳正要回轉,身邊陡然傳出一聲哀涼的嘆息。

歐陽琳一驚,背後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名中年文士,青袍緩帶,五綹垂髯,氣度十分閒雅。

歐陽琳警覺此人武功不凡,否則不可能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近身,不禁暗自防備。但由那一聲長嘆看來,又不似敵人。那人一開口,歐陽琳正是駭然不已。

“樓主的犧牲當真不小啊!”

“你……你此言何意!”

中年文士搖頭道:“爲了一片來歷不明的金葉,就背叛白骨靈車,這險也冒得太大了。”

歐陽琳一顫,數日以來的心事,乍然被說破,簡直令她驚恐萬分,只覺此事已不是秘密,連他都瞭如指掌,白骨靈車豈會不知道自己的念頭?

“你……”歐陽琳待要辯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禁萬念俱灰,長嘆一聲,垂首道:“任憑主人發落,但願白骨靈車放過花風雲。”

言畢,迅速抽出匕首往頸子抹去,文士連忙大叫一聲:“喂!住手!”欲要奪刃,刀刃劃破歐陽琳雪白的頸子,鮮血長流,一下子便浸溼了半邊衣裳,文士急忙叫道:“素還真!你出來啊,我一句話激死了人啦!不好了,大大不妙啊,素還真!你快來收拾啊!”

歐陽琳一驚,精神一振,啞聲道:“素還真?!不知何時,周遭清香遍傳,沁人心脾,連劇痛都因這陣似隱似現的水蓮清香而緩和了下來,隱約有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儒雅清朗的聲音說道:“一線生,是你詞不達意,使樓主誤解啊!”

這陣話聲,和在混戰之時,喝令小玄元退下的聲音一模一樣,歐陽琳不及多想什麼,眼前已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覺。

彎月一路疾奔,腦中思緒如電,對花風雲蠻橫的作風,越發感到悲哀。自己應該去找出史菁菁嗎?師父已經死了,連花風雲也要犧牲,到底是爲了什麼?彎月回想,不禁更感奇怪,師父所說的金葉子,到底是誰所發出的?師父恨海暗流君歐陽麟很少說起自己的身世,彎月用心雖細,也只問出一點大概。當初歐陽世家叱吒武林時,彎月還未出生,只知世家之主,是個智謀絕頂之人,堪稱天下無匹,而得到“上智”之名。

歐陽上智以天下第一智之能,使歐陽世家成爲名符其實的武林至尊,一統江湖,號令天下,萬教無不仰其鼻息,任其驅策,卻在一片鼎盛之時,被滿門屠滅,生還者不知所終,一夕之間,土崩瓦解。這巨大的彎異,震驚了武林,不知道是誰有這份能力,徹底剷除歐陽世家。

有人猜是在一百八十年前,接天頂上驚鴻一現的絕世高人素還真所爲,但是時間相隔甚遠,而且素還真也長期不出江湖,這樣的滅門之舉,毫無意義,若憑素還真一人的武功,就足以消滅歐陽世家,那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也有人認爲,這是欲推翻世家的人,長期策劃的舉動,但是如何能瞞過歐陽上智耳目?而且事後並無人出面收拾殘局,種種現象都不像有人策劃此事。更有人猜,這與先前無故被滅的霹靂門,是同一人所爲。但霹靂門後來在原地重建,聲威大不如前,門主風火雷電霹靂公的能力,顯然遠遜於第一任門主霹靂神龍接天道。怎有那份能耐,滅掉歐陽世家?

種種猜測,其實都漏洞百出,遂成爲武林懸案。歐陽世家的一系──歐陽宏,在二十年前也被滅門,孑遺了歐陽麟與歐陽琳兄妹。

如今,歐陽世家的痕跡,只剩下三泰陰指這道功夫,也很少人記得了。而師父生前極少使用這一招家傳絕學,一方面是爲了避免無謂的麻煩,一方面也是不願觸動不堪回首的身世之悲。每當自己獨練三泰陰指時,總是沉鬱不歡,心事重重。也唯有在那時候,纔會對彎月說一點自己的事,對那消逝的過往威名,低迴不已。

難道滅世家與滅歐陽宏,都是同一人所爲?師父和望雲樓主,又爲何會收到金葉子,金葉子的主人,爲何對一切都瞭如指掌?知道當初血案真相的人,只有主使者與被害者雙方而已,那麼,金葉子的主人是哪一方呢?

彎月越想越覺得胸口悶重,像是看見了一樁可怕之極的陰謀,毫無破綻,卻處處陰險毒辣,步步都是置人於死之招,而陰謀者卻完全不必露面。

會是誰所策劃的呢?彎月開始懷疑,自己依師父的遺言去做,到底是對是錯了。

彎月沿著師父說過的路徑找,沿途向人打聽是否見過一對江湖男女,男子的左眼受重傷,失去了眼珠子。這樣的武林人,並不難找,不出數日,使找到了東籬山附近,再找人家詢問一番。只見翠竹林深處,搭就了一座草茅,年陳日久,早已破舊不堪,大概是爲鄉紳財主顧守祖墳的人所居住。

彎月略一張望,四面蕭條,景緻寥落,略呈枯乾的竹葉在一陣微風吹拂下,發出蕭索的沙嘶之聲,更顯得冷落枯寂。彎月不禁低嘆一聲,看來這裡大概是久無人居了,守廬人棄地而去,不知古墳是不是也被荒煙蔓草所湮埋了。

門“咿呀”一聲開了,開門之人,竟是個美貌少婦,聲音柔和地問道:“你在此徘徊許久,是不是遇到困難,有什麼可以相助之處嗎?”

彎月萬萬料想不到還有人居住此地,荒郊野地的破屋之中,竟有如此語致清宛,氣質出衆的人。少婦雖衣衫樸素,卻不掩貴雅風範,這樣的人。就算不是出身朝宦國戚,也必定是世家大戶後裔,而竟出現在這樣的地方,令彎月一時愕然。

“這……失禮了,我要尋訪人,纔來到此處。”

少婦略顯爲難之色,道:“嗯,我才移居此地不久,鄰里尚不熟識,恐怕愛莫能助了。”

彎月一笑,原在意料之中,也不知是如何失望,道了聲謝,正要離去,卻聽得屋內傳出一陣雜音,像有什麼巨物摔落,撞倒物事,少婦急忙回頭,便轉身入屋,急道:“不可起來,獨眼龍,你傷還未全好……”

彎月一愣,從草窗間看去,四壁空洞的室內,只有一架竹牀,和一堆草茅堆成的臥鋪。少婦正小心翼翼地扶起一個粗壯魁梧的漢子,安置在竹架搭成的牀上,漢子身形勇武,神情氣色,卻萎頓不堪,雙頰深陷,目光渙散,躺在竹牀上,便呆呆地瞪著矮矮的屋頂,像失神了一般。少婦扶著他上牀,凝視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哀慼辛酸。

彎月踏了進去,道:“你是史菁菁!”

史菁菁回過頭來,訝異地注視彎月。

這名氣質不凡的少婦,正是史菁菁。爲何史菁菁一直未與金太極重逢,而與獨眼龍隱居在此呢?原來,與獨眼龍離開葬龍崗之後,史菁菁便四處找地方,讓獨眼龍隱居在此呢?原來,與獨眼龍離開葬龍崗之後,史菁菁便四處找地方,讓獨眼龍安靜養傷。不料遭受五海主宰的圍殺,只爲了取獨眼龍的左眼。五海主宰個個武功不弱,但若依獨眼龍的功夫,原是不致如此狼狽,只是獨眼龍爲取血肉根,一人力戰霹靂門衆徒,力竭在先,又被九眼如來半天鷹打傷,再受花風雲一番刺激,內傷外創都甚爲沉重,早已形同廢人,一代稱霸的獨眼龍,竟落得悽惶而逃的地步。

史菁菁一味帶著獨眼龍逃生,她的功夫雖然不差,但根本不是五海主宰其中任何一人之敵,更何況還帶著一個精神全失的獨眼龍?因此逃到密林之中,便被恨海暗流君攔住。

史菁菁自料已盡了全力,命中註定死於此地,既然是爲獨眼龍而死,總算對得起獨眼龍爲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欠獨眼龍的恩義了。死亡就在眼前,卻倒也平靜,心中無所憾恨。

不料恨海暗流君卻不動手,反倒隨手指點東方,道:“往東邊逃去,就有出路,快走!”

史菁菁一怔,萬不料敵人會放過自己,但也不及多問,便拉著獨眼龍再逃。想是恨海之主引開了其他四海之主,一時之間,才無人追來。倉惶奔走了數天,還是被恨海暗流君、心海靜流君、仇海怒流君找到,當著另二海主宰之面,恨海暗流君雖略有愧色,也不能表現出來。史菁菁感激他曾經放過自己一條生路,猜想得到他必有苦衷,也並不怪他,與其被他人奪去霹靂眼,史菁菁寧可讓恨海之主取得。因此全力與心海靜流君、仇海怒流君對抗,讓恨海暗流君挖下獨眼龍的霹靂眼。

恨海暗流君如何看不出史菁菁之意?取得血淋淋的霹靂眼之後,便揚聲道:“走!”

怒流君卻道:“滅口!”

言語未畢,史菁菁已被怒流君打中一掌,心口重創,一口血直噴了出來,掌勁約有七八分,只差一點便要震碎了心脈,怒流君乘勝追擊,再補一掌,史菁菁知決計避不過去,閉目受死,卻乍聽暗流君怒喝一聲,轟隆巨響,是鄰近樹木枝幹被震碎之聲。挾在碎枝飛葉上的餘勁,打在身上甚是痛楚,可見發功之人用了十足的功力,接著怒流君叱道:“你做什麼!”

恨海暗流君道:“任務完成,爲何還要滅口?!”

“我早知你勾結外人,果然不差!”怒流君冷笑道。

恨海暗流君憤憤不平,道:“放過這兩人,對尊駕何傷?”

靜流君一不言不發,便發掌往史菁菁身上打去,恨海暗流君一急,眼看不及出手相救,另一道氣功卻震散了靜流君這一掌。接著一聲尖銳的長嘯,史菁菁與獨眼龍二人身子已然離地,被似鷹非鷹的怪鳥捉上天際,眨眼便不見了人影。

變生突然,衆人皆是震愕。只聽得空中一團光影,笑道:“霹靂眼本是霹靂門之物,白骨靈車苦心奪取,真是盜匪行爲,見笑武林!”

話畢,樹林周圍刀光劍影,走出數十個武林人士,俱是霹靂門弟子,團團圍住了三人。

靜流君被接一掌,心中老大懷恨,喝道:“盜匪又如何?!”破心法便轟了過去,接著又運發數招,接連幾下凌厲之極的招式,招招竟是毫無間隙。光影閃過第一招,來不及聚氣反擊,便閃不過以後連綿不斷的後招,被一掌打破護體金光,以真身全部實力閃避心海靜流君的追殺。

仇海怒流君看出此人武功路數,道:“霹靂門要奪眼,叫霹靂門主親自來取!派一個執法司,配嗎?”便也旁發了一掌。

執法司左躲右閃,狼狽不堪,道:“原來五海主宰是倚多爲勝的小人!”

靜流君反脣相譏道:“對暗中出招之人,倚多爲勝正好!咱們小人對小人!”

執法司惱羞成怒,喝道:“好!就看誰小人!衆人動手!”

數十人齊聲呼喝,便全向怒流君、暗流君攻來,霹靂門高手如雲,個個都是身手矯捷,功夫厲害,一時之間,反將暗流君等三人攻得措手不及,只能反攻爲守。

恨海暗流君邊自衝,心中暗忖:此人既是霹靂門執法司生死轉輪盤,那接應他救走史菁菁的怪物,應該就是第四教主九眼如來半天鷹了。霹靂眼在自己手中,霹靂門已無法由二人身上得到霹靂眼,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人滅口?自己並不需要霹靂眼,卻因此而害死了史菁菁與獨眼龍,內心萬分愧疚。突然腦中一昏,急忙抱元守一,真氣聚匯。

只見霹靂門衆人,以及執法司生死轉輪盤,動作都緩慢了下來,怒流君也停止攻勢,身形倒躍,退出戰圈數步。靜流君氣凝眉眼,紅光在臉上一閃即逝,衆人心煩智昏,神智模糊了起來,這正是心海靜流君的必殺絕招“心靈術”。恨海暗流君以口訣自持,怒流君也已護住真元,雙掌聚氣,臉上發出獰笑。

“破!”靜流君大喝一聲,雙掌齊發,轟向功力無法聚匯的衆徒,同時,怒流君的“碎腦一招”也擊向執法司。

霹靂門衆徒在內力渙散之際,如同凡夫,如何抵得過靜流君宏大的氣功?一時之間,死傷過半,而執法司獨力承受怒流君一掌,腦部炸開,身子被炸勢彈出數丈,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紅紅白白的血線。

衆徒見執法司死得慘怖,驚嚇萬分,一剎時無不退後數步,包圍三主宰的圈子,竟擴大成了方圓四、五丈之寬。不隨著包圍圈而後退的,就只有死在圈內的屍體,或是重傷無力逃退之人。

“再來!”怒流君揚聲笑道,衆人驚呼一聲,四下逃竄,怒流君一邊發出得意的大笑,一邊一掌打死地上無力反擊的未死之人,臉部表情顯然享受著這種主宰生死的殺戮行爲。恨海暗流君看得嫌惡,別轉過臉去。

恨海暗流君所料想不到的是,九眼如來半天鷹雖劫走史菁菁與獨眼龍二人,卻不是接應同爲霹靂門的執法司生死轉輪盤,而是正好路過,仗義相救。

史菁菁被抓上半空,飛行的逆向氣流疾打過來,閉塞住她的呼吸,史菁菁已身受重傷,無法隨承受突來的逆向氣流,來不及調整氣息,心頭一空,便暈了過去,醒來時,還被半天鷹抓著,在空中飛行。轉頭看獨眼龍,被半天鷹另一手攬住,才放下了心。

半天鷹緩緩落下地面,史菁菁遠遠便看見雲霄深處,有一巨柱以擎天之勢伸向天際,心中有數。但隨著飛近柱身,又感奇怪,這裡是霹靂門第四教主九眼如來半天鷹地盤,爲何不見半個衛士?九眼如來半天鷹俯首一看,“咦”地一聲,顯然也感不解。

半天鷹落地,不待史菁菁說話,便將她身子置地,一手按在她下顎承漿穴,一手按在她小腹中極穴上。史菁菁傷在胸口,任脈被震傷,此時感到任脈由承漿、天突、鳩尾、巨闕,一直到關元、中極諸穴,被一道暖流緩緩貫通,導正了體內亂撞的煥散之氣,史菁菁心腹痛楚漸消,心知他是以自身內力,爲她療傷,如此必耗去他本身的內功。史菁菁雖然感激,卻極不願領受此情,無奈重傷之際,只能任人擺佈。

史菁菁突然開口道:“請住手!”

半天鷹一笑,史菁菁原本面如金紙,無法出聲,現在已能流暢地說出話,可見無礙了,便收回手,史菁菁正要道謝,半天鷹已長嘯一聲,衝上天際。

史菁菁滿頭霧水,不知他弄什麼玄虛,只得先看看獨眼龍有無大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禁失聲叫道:“不好!”

原來獨眼龍傷重未愈,左眼被挖下之後,血流不已,更是使全身真氣流失殆盡,已身子發冷,無法再撐持住了。只見獨眼龍微微撐開右眼,對她一望,眼神清澈,神智倒清醒了起來;這下史菁菁更是慌亂如麻,這分明是迴光返照,看來獨眼龍是不能活了。

一生行走江湖,與獨眼龍共渡患難最深的,就是這幾天。這數日以來,固然吃盡了苦頭,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掉過,史菁菁生性堅強,對武林生涯早已有所覺悟,愛子紫霹靂死去後,縱使心如刀割,幾次想深哭一場,也都強自忍了住。此刻,眼淚卻不由自主地一滴一滴墜了下來,濺在獨眼龍污穢的臉上,史菁菁伸手,輕輕爲他抹去濺在他臉上的淚水,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獨眼龍嘴脣一動,還是無力開口,眼中卻露出溫柔的關切之情。史菁菁啞著聲輕道:“對不起。”

獨眼龍只是望著她,想在死前好好注視她最後一眼。史菁菁更是心碎,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碎散在地上,有如由白色花瓣上淋淋滑落墜的雨珠。

不知何時,九眼如來半天鷹已再度落下地面,手中握著一片怪異的肉根。史菁菁認出那就是治好過金太極的血肉根,半天鷹扶起獨眼龍,把血肉根捏碎,塞入獨眼龍口中,再使勁一捏口頰,按住喉根,獨眼龍已不由自主吞下了血肉根的碎場。半天鷹再度運功,替獨眼龍導氣,發覺獨眼龍體內空蕩,顯然內力流失殆盡,如同廢人,便傳了些功力予他,再順氣通導,把血肉根的效能通往全身。

史菁菁默默看著,知道獨眼龍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又有救了,只是不知九眼如來半天鷹,爲何這樣相救自己和獨眼龍。這幾度的死裡逢生,到底是熬了過來。

半天鷹雙耳上太陽穴高高鼓起,鼻子內涌出一股白色煙霧,煙霧凝聚不散,越聚越多,夾著一股帶有血腥肉氣的草藥味,是血肉根的味道。白霧漸漸籠罩住獨眼龍,又緩緩淡化,史菁菁放眼仔細看,煙霧是一縷一縷被獨眼龍吸入,才漸漸顯少,直到全被吸入爲止。

半天鷹滿頭大汗,收手而起,道:“獨眼龍要再靜養一陣子,身子無礙了。”

史菁菁只點了點頭,大恩不言謝,但心裡已存了必要報答之意,問道:“前輩爲我和獨眼龍二人,耗損了不少內力。”

半天鷹笑道:“這是小事!倒是最後一株血肉根,進了獨眼龍的五臟廟,這通天柱上是空無一物了。”

史菁菁委實過意不去,道:“這……血肉根還要多久才能長成?”

半天鷹道:“從此沒了。”

史菁菁訝然,半天鷹笑道:“沒了就沒了,不必大驚小怪!霹靂門主有先見之明,先撤去了通天柱的兵員,免得耗在這裡沒事幹。”

此語提醒了史菁菁,以第四教主的地位,沒半個部下是不可能的。獨眼龍、紫霹靂都闖過通天柱,此地一向兵力鼎盛,絕不是如此冷清。

半天鷹心知有狀況,霹靂門主風火雷電霹靂公,生性猜忌無情,對自己有所疑忌而下令收回全體門徒,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半天鷹實在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做出過令門主猜忌之事,竟受到這樣大的制裁。而半天鷹的不安之念,只一閃而過,又擔心起獨眼龍來,自己的冤情,可以慢慢向門主陳說,大不了戴罪立功,從頭做起,獨眼龍卻是性命垂危,若不慎死了,可無法重頭活起。

半天鷹道:“有人要追殺你們,恐怕獨眼龍無法安心養傷,我帶你們上通天柱,避個一時吧!”

史菁菁擡起頭,看不到通天柱的頂端。若能在柱頂藏身,料仇家無法上得去,確實是最安全的所在,然而,史菁菁卻咬了咬脣,果決地說道:“多謝美意,教主已經仗義相助,不必再勞煩了。”

半天鷹道:“你們在武林上,十分危險。”

史菁菁道:“衆人所奪,不過是獨眼龍的霹靂眼,現在霹靂眼已被奪去,應該是不會有人來尋釁了。”

半天鷹遲疑一番,問道:“在通天柱養傷,有何不便嗎?”

史菁菁低嘆一聲,才道:“我無法……在紫霹靂戰死的地方待下去……!”

半天鷹一聽,明白了她心結所在,欲要再留,又猛然想起恐怕也是自身難保,無力擔保獨眼龍與史菁菁不受自己連累,只好爲她扶起獨眼龍,道:“你們想到何方?我送你們一程。”

“不必了。”

史菁菁接過獨眼龍,半扶半抱,帶著獨眼龍緩緩離開通天柱。半天鷹看著那踉蹌的背影,苦笑無言。

史菁菁帶著獨眼龍,曉行暮宿,漫無目的的,只想找一處棲身之地。她並不願意去想金太極現在如何,獨眼龍用性命取得的血肉根,治好了金太極,只要金太極活下去,就算對得起獨眼龍了。她並不想回到金太極身邊,因爲她覺得自己並不欠金太極什麼,但是欠獨眼龍的,卻是太多太多,她一輩子也無法償還得完。

就這樣,兩人終於來到荒蕪人跡的東籬山,找到了一間勉強可以棲身的破屋,暫時以此爲家,調養獨眼龍的傷。但是,獨眼龍的神智又變得混沌如初,仍是無所知覺,沒有情緒的半死之人。

彎月深自不解,史菁菁爲何苦願在此照顧病人?僅能猜料她是個心地極慈祥的人,什麼都可以說得通,便先稟明身份道:“我已找了史姑娘好幾天了,我是恨海暗流君的弟子彎月。”

史菁菁道:“我已不管武林事,找我這個廢人,若有事相求,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彎月道:“爲了主持正義,史姑娘也不肯嗎?”

史菁菁淡然一笑,笑容中充滿了滄桑。

彎月繼續問道:“你知道劍藏玄的下落嗎?”

史菁菁沒有回答。本來她大可以答“不知”,搪塞過去。卻終究不願意說謊,只好以不答代替。

彎月無奈,道:“你知道劍藏玄下落,對不對?”

史菁菁道:“嗯,但是他已退隱了,恕我不能轉達他的隱居之地。”

“爲了獨眼龍,也不肯嗎?”彎月道。

史菁菁不解,彎月又道:“我只希望你再爲獨眼龍,也爲武林,做這最後一件事。獨眼龍被花風雲所傷,才落到這個地步,花風雲一向任性而爲,品性不端,早應受到制裁,但是他的武功太強,是當世罕見的快劍手,能勝過他的,只有劍藏玄。請劍藏玄出來殺了花風雲,只有這一事,也辦不到嗎?”

史菁菁道:“萬一劍藏玄反被花風雲所殺呢?”

“不可能的,你也十分清楚,花風雲決勝不了劍藏玄。”

史菁菁沉吟不語,心中萬分不願,道:“劍藏玄時常幫助我,我不能再去幹擾他了。”

彎月聽出史菁菁已存鬆動之意,連忙道:“你請他爲武林除害,並不是報私仇;就算是,也是爲了獨眼龍。對你自己並無絲毫益處。史姑娘,只要你一句話,武林便少一個禍害,你連這一點都不肯嗎?”

史菁菁暗自回憶花風雲與獨眼龍決戰的過程,以花風雲的劍術修爲,的確不是劍藏玄的對手。但是,要讓劍藏玄再染武林風霜,實在於心不忍。沉吟良久,長嘆一聲,道:“我去見劍藏玄,但請不請得動他,我不能擔保。只要他說個‘不’字,我絕不勸說。”

彎月大喜過望,忙道:“如此便夠了!”

史菁菁在心中算了算行程,由東籬山到茅山寺,若不耽誤的話,約莫大半天就足夠了。遂安排好獨眼龍,與彎月一同啓程。

計議已定,史菁菁與彎月便啓程,奔赴茅山寺。

兩人的身影才消失,屋後便繞出另一個人的身影,似乎已在此埋伏了一陣子。人影竄進屋中,失神的獨眼龍呆呆看著屋樑,不去注意那人。那人卻逕自往獨眼龍走來,俯下身注視著,眼裡流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神情,像是同情,又像是憤怒,更像是燃燒一般,發出嫉妒般的灼烈。

多日以來,在茅山寺裡安居的劍藏玄,白日聽山僧頌經,山樵閒話,或是信步而遊,雖然是窮山惡水,無一處可入名家法眼,獨自遨遊的瀟灑之感,卻別有滋味;往往興之所致,便在林野間舞劍。劍藏玄劍法冠絕天下,林間鬆影,映著劍藏玄矯若遊龍,翩若驚鴻的身影,使得一柄手中的單鋒劍,就如名家大筆,將平凡無奇的荒野,點染成一幅清絕孤高的景緻。

這一日裡,桑農送來一小壇自釀的桑椹酒,多日不染葷腥的劍藏玄喜出望外,獨自離了寺,攜酒而遊。尋了一處高崖,崖上零落地掛著幾株古鬆,俯望江水一帶,白浪珠躍,高危得教人腳底發軟,天下陡然破空一聲,尖銳的鳶鳴劃遍山間,顯得淒涼哀絕。劍藏玄不禁豪氣干雲,仰首大灌了幾口薄酒,拔出單鋒劍,起招“掠地旋風”,便隨手比了出來,眨眼間出手迅敏快捷,內力所至,將地上的五枝松針掠飛而起,隨手翻轉劍刃,縱身幾下飛躍,落地時,劍刃上已整整齊齊地躺著這五根松針。劍藏玄既得意又覺有趣,劍身一抖,將松針抖落了下來,心中暗暗感覺到:自己雖然無心求進步,劍法卻在不覺間大有進境,不知是爲什麼。

也許是專心致意地日日練劍,毫無滯泥,纔不知不覺中破越了劍法的阻礙;但是,也有可能只是久未與人過招,劍意鬆懈,才產生進步的幻覺。這種念頭一升起,劍藏玄便心中警覺,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

“你不是隱居江湖之人嗎?爲何還計較劍法高不高?拙不拙?劍藏玄啊、劍藏玄,你還是個俗人啊!”

劍藏玄再仰首飲酒,酒薄如水,聊勝於無,三兩口便已見底,劍藏玄眺望遠山,山嵐掩映間,遠方一重又一重的山影,越疊越淡,霧氣蒼茫,劍藏玄空有滿腔的感觸,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劍藏玄一笑,想道:這樣好的景色,這樣痛快的心情,怎麼我一個字也形容不出?唉!我就是書讀得不多,如果史姑娘在,定能說出我此刻的想法,那可該有多好!

一想到史菁菁,平息數日的心,又一陣震動,恍如被打了一拳般,酸楚難當。劍藏玄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刻也未曾忘記史菁菁。她現在應該是回到金太極身邊了吧?想起百棺機密門前一別,她容色憔悴,抑鬱不歡,心中不禁一痛,思道:

史姑娘貌若神仙,心若菩薩,誰會讓她如此傷心委屈?如果我是金太極,我會讓史姑娘不高興、會違揹她的意思嗎?……不會的,絕不會如此!

背後陡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劍藏玄一呆,聲音輕道:“你原來在這裡。”

那聲音語致溫柔,劍藏玄不及多想,轉回身一看,果然就是史菁菁。

“史姑娘……”劍藏玄才說了半句,便說不出話來。史菁菁一笑,道:

“我到山下的寺裡找不到你,小師父說你出去了,我找了好一會兒啦!”

“啊……是。”

史菁菁又問道:“你隱居以來,過得好不好?”

劍藏玄雖有千言萬語,卻只道:“很好。史姑娘呢?”

“我也很好。”史菁菁淡淡說道。

兩人就此靜默,劍藏玄心知史菁菁不會無故來找自已,遂先開口道:“史姑娘,如果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去做,請直說不妨。反正我在山裡也悶得慌了。”

史菁菁又嘆了一聲,道:“很對不住,一來探望你,就是求你做事……”

“史姑娘說哪裡話來!”

劍藏玄急忙道:“在下會量力而爲,請史姑娘直說不妨。”

“嗯。我想你去殺望雲樓的玉菩心花風雲。他是一個出名的頑桀之徒,不過,你不去也可以……”

一聽見“望雲樓”三字,劍藏玄臉色不由得一變,隨即平緩,道:“我會去的。”

“可是……這事你可以不要管,你已隱居,我不應該讓你再涉風塵。”史菁菁愧意難當,還要開口,劍藏玄已笑道:

“不必說了。鏟奸除惡,本所當爲,告辭!”

言畢,抱劍對史菁菁一揖,便大步離去。史菁菁長嘆了一口氣,心中矛盾,不知這樣讓劍藏玄再涉紅塵,對還是不對。彎月緩緩走了過來,仍回頭看著劍藏玄離去的方向,一陣惆悵,對史菁菁一笑,笑容中含著幾分悽楚,道:“史姑娘,你是個幸福的女人。”

史菁菁一怔,苦笑了一下,並不加以反駁,默然步回東籬山。

史菁菁趕回東籬山,一路之上,飛奔之中,腦子裡反覆想著:幸福?到底什麼是幸福呢?自己這一生,又是爲什麼而來?父親史豔文的一生,忠於朝廷,卻幾度被貶謫;爲江湖正義奔波,卻不知所終,人生到底怎樣纔算值得?

東籬山的破茅屋內,空無一人。

史菁菁呆立片刻,衝出茅屋,前前後後的荒郊都找了幾遍,卻仍不見獨眼龍的身影。史菁菁心急如焚,會不會是獨眼龍精神復元,自己離去了?也許他走前會留下隻字片語……再奔回茅屋裡,這才注意到竹牀上一片金燦燦的葉子:

“降龍埋葬玉波池”七個字,令史菁菁身子一軟,最後的希望也被打碎,有人帶走了獨眼龍,敵友不明,而自己如何去查明敵友?史菁菁軟軟地跪坐在竹牀邊,眼前茫然一片,仰頭看著寂然的天,突然感到自己如此地微渺,如此地無能爲力。

無力地站了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她緩緩離開了東籬山。唯一能做的,就是找獨眼龍,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爲止。史菁菁沒有目標,也沒有希望,這片含意不明的金葉子,是唯一的線索。金葉的文字深深印在心中,卻不敢多想:“降龍埋葬玉波池”……如果找到的,是獨眼龍的一方荒墳呢?自己又該何以自處?史菁菁的心中,只有絕望,和微弱得有如風中之燭的希望。

走了數天,不覺來到齊眉山,只聽遠方梵鍾平和,悠悠地傳蕩著,使心情平靜了下來,史菁菁朝鐘聲走去,停步在小小的庵寺前,舉頭望著黑色的門匾:“斷情庵”。

史菁菁頓時感到一種極度的累,自己已經無法再找下去了,紅塵的一切,獨眼龍、金太極、紫霹靂……都不要了,什麼都……

史菁菁在斷情庵內剃度,一頭烏髮落盡,心中的沉重也略爲減輕,史菁菁閉著雙眼,一邊讓師父在額上燒戒疤,雙手持著念珠,默默頌唸經文,就此皈依三寶,法名“化醜”。

劍藏玄受了史菁菁委託,便加快腳步,趕往望雲樓。對於望雲樓內住著不知來歷的年輕人──花風雲──,劍藏玄竟略感不是滋味。旋即轉念道:“她與我,夫妻情份早已了斷,我何必計較她怎樣生活?”明知如此,總是無法擺開心裡微微浮出的怒意。

一路趕到望雲樓外,竟是朱門深院,劍藏玄還以爲找錯了地方,仰首而望,金碧輝煌的匾額上題的,果然是“望雲樓”三字,劍藏玄不禁冷笑了起來,原來她生活得很好,這麼多年來,總是擔心著她受苦,看來是白擔心了。難怪自己留詩希望她回頭,二十年來,她根本不屑一顧。劍藏玄暗暗慶幸當初沒有主動來找她,和她重續結髮,免除了被恥笑的可能。

一道藍色身影閃入,擋在劍藏玄面前。身子尚未落地,便一道寒光激射而出,劍藏玄閃之不及,臉上被劃了道口子,急急揮起劍鞘,格開連番攻勢,也趁機看清了突襲者的模樣。少年看似錦衣玉琢的紈絝子弟,身手卻毫不含糊,殺招凌厲迅速,逼得間不容暇,劍藏玄一直不拔劍出鞘,以劍鞘一一架開少年的攻擊。幾個回合出招拆招,劍藏玄的劍柄點中少年的手腕,內力到處,少年手一麻,劍差點落地,急忙躍後數步,劍藏玄也往後退了半步。

“閣下殺意凌人,有任何理由置我於死嗎?”劍藏玄問。

“在望雲樓外徘徊,就該死。”花風雲劍眉一挑,冷笑道。

劍藏玄嘿然一笑:“望雲樓?望雲樓是什麼貴地?走近一步就該死?”

“廢話少說!你身手不差,是對手,報上名來!”花風雲道。

劍藏玄已有幾分瞭然,仍抱劍不發,道:“你就是玉菩心──花風雲?”

“如何?”花風雲傲然問。

劍藏玄默默不語,自己也不明白爲何要這樣問,對他的身份再多知道一點,還是要殺他,心裡卻總像有什麼疙瘩一般。歐陽琳竟會和這種輕浮無行的少年生活在一起,更令他皺眉。

花風雲已報上名字,劍藏玄卻遲遲不肯通名,已令花風雲決意非殺他不可,突然又見他臉上,現出一種不屑的,更加令花風雲氣憤填胸,叱道:“不敢留下姓名,就出手吧!愁雲,上樂!”

“住手!”歐陽琳的嬌斥,打斷了愁雲的殺人琴聲。身行如電,話聲方落,已由內竄至二人之間,“你們不可以決鬥。”

“決鬥?”花風雲腦中一轉,便森然一笑,“喔,他就是劍藏玄,樓主要我殺之人嗎?”

劍藏玄沉聲道:

“在下亦受人所託殺你,出劍吧!”

“好!”花風雲劍尖指向前,就要出招,歐陽琳嚴厲地喝道:

“不準動手!要相殺,就先殺我吧!”

“樓主……”花風雲極度不滿。

劍藏玄仍維持著原來的姿態,冷眼觀視著一切。

“這場決鬥取消,花風雲,你入內吧。”

“算你命大!”花風雲顯然氣得語調顫抖,臉上鐵青,卻還是順著母親之意,收劍回鞘。劍藏玄卻開了口:

“拔劍吧!殺了我,你纔有生存的機會。”

花風雲嘴角浮出一抹憤怒的笑意,望著劍藏玄,昂然以待。歐陽琳一怔,臉色隨即變得慘白:“你……”

“受人之託。”劍藏玄緩緩拔劍出鞘。

“在你動手之前,先聽我說幾句話。”歐陽琳顫聲道,“你……我問你,小天星呢?”

“送人了。”

“那是……那是我們……”歐陽琳強自壓抑著憤怒,道,“是不是爲了史菁菁?”

劍藏玄不答,歐陽琳又道:

“當初,你可知……可知你走後,發生的變化嗎?”歐陽琳望著劍藏玄,又望了花風雲一眼,眼神溫柔淒涼,卻說不出口。

“你我已恩斷義絕,何必再說這些?”

歐陽琳一聽,眼前一陣昏黑,險些心肺碎裂,剎時幾欲掉下淚來,強自忍住,聲音微哽:“好!劍藏玄!你說得好!你負我二十年,今日見面,就是說這樣冷漠無情的話嗎?難道你對我的恨尚未消除?你……當初我的兄長誤會你,但是我的兄長已經死了,你還不能有的認爲他,你不是心胸寬大的男子漢嗎?你還對他的誤會念念不忘,你……”

劍藏玄並不辯解,對當初歐陽麟誤會自己,與自己決鬥的事,其實根本就沒有恨過,更無所謂的化解,對整個歐陽世家,可以說已毫不關心,沒有任何感覺了。劍藏玄只是漠然道:

“我不想再提過去的事。”

“那你爲何非殺花風雲不可?”

“我說過,受人之託。”

“只爲了史菁菁一句話?你……你爲了史菁菁,連自己……連自己……”話到嘴邊,歐陽琳陡然感到劍藏玄不夠資格與花風雲相認,改口道,“……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言畢,傷心難當,淚水已滑下雙頰。

花風雲已忍耐到極限,道:“樓主,讓我殺了這個傢伙!”

“不行!”歐陽琳仍嚴詞道。

“你不是說了?他是我們的仇家!爲何不能殺他,讓父親光明正大地出來,與我們母子相認!”

劍藏玄一呆,花風雲是歐陽琳的兒子,那……劍藏玄的臉色,也一下子“唰”地變白。花風雲的眉眼如畫,確實像歐陽琳,但一時也看不出是否是自己的骨肉。

劍藏玄目不轉睛,盯著花風雲半晌,才道:

“樓主叫你與我決鬥?”

“無錯!”

“爲什麼?”

歐陽琳深吸了一口氣,道:

“好,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隱瞞了。花風雲,你看清楚,這個人,就是你狠心的父親!”

花風雲一呆,倒退了幾步,看看劍藏玄,又看看歐陽琳,困惑地問:“是他……?”歐陽琳點了點頭,花風雲更加不能接受,凝望著劍藏玄,突然眼中閃出有如被背叛的怒火及痛苦,對著歐陽琳叫道:

“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爲什麼!”

花風雲發足便奔,長嘯著,疾奔出了竹林之外,瞬間便不見了蹤影。在窸窣的竹葉搖曳交錯中,還回蕩著一聲聲微弱的“爲什麼……爲什麼……”越來越低微,終於聽不見了。

默然佇立許久的二人,劍藏玄緩緩擡起頭來,直視歐陽琳,冷漠的聲音中,隱約出現了怒意:

“爲什麼要我們父子相殘?”

“爲了報仇!”歐陽琳道,聲調已漸漸恢復了平靜,“滅歐陽世家的兇手,是白骨靈手,爲了取信於他,一定要你們之中一人的雙手,操縱生死之手。”

“你還是隻想著報仇,我對你太失望了。”劍藏玄心寒地說。

“父兄之仇,我不能不報!”

“是嗎?如此就要犧牲我們父子嗎?你……你實在太狠毒了!虎毒猶不食子,你比豺狼還要狠毒!”

劍藏玄怒氣沖天,拂袖而去,厭惡地再也不看望雲樓一眼。

歐陽琳緊緊咬著脣,看著他離去。衣領掩藏的頸子上,刀痕鮮明地痛著。然而歐陽琳的眼中,卻露出自信與勇氣的光輝。

素還真的話語猶在耳際:不必讓他們父子決鬥,也能報仇……

歐陽琳冷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白骨靈車,你完了!”

花風雲一路疾奔,氣憤難平,他感到越來越不瞭解母親的作風,更不敢相信,母親竟要自己與父親決鬥!這種作法,令他心寒,也令他困惑。自己自從出生以來,便和母親相依爲命,寂寞孤單的一生之中,他沒有朋友,也沒有別的親人,他相信世上所有的人之中,只有母親一個人是真心地對自己好。

然而,原來自己還有一個父親,對於被剝奪了擁有父親的權利,他已原諒了歐陽琳;然而,在被騙的情況下,和生父決鬥,這實在太殘忍了。

劍藏玄的面孔,浮現在眼前。

那個人,就是親生父親嗎?看自己的時候,那種一再出來的不屑,和冷漠的眼神,都教花風雲無法忍受。她突然覺得痛恨,自己有這樣的父母,還不如沒有!親情和一切,都是假的!

花風雲陡然停下腳步。

殺意!

穿著黑衣,揹著劍的背影,默默立在眼前。花風雲不由得一凜。在武林中,所謂的高手分很多種,殺意猛烈的往往是萬夫不敵的勇士;殺意的往往是以奪人性命爲業的殺手;殺意穩定的必定是武學的名門正派;而真正一流的高手,殺意能現能隱,能剛能柔。一流的高手能隱藏自身的殺意,直到敵人接近攻擊範圍,才以殺意震懾對方。而花風雲已離此人只有四、五步之遙,才察覺出這股冷冽的殺意。

花風雲全神戒備,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仔細地觀察他的破綻之處,因爲這將是畢生的敵手。然而,男人只是站在灰暗的天地之間,便散發出一股無言的蕭條,花風雲手心沁出冷汗,這個人,全身竟毫無破綻!

冷風吹動了男人的衣襟,拂亂了他原本就微亂的髮絲,仍是一語不發。花風雲被這股強大的氣勢逼得心慌意亂,竭力鎮定,卻無法產生定力。當高手過招,先自亂陣腳者,絕對不會是勝利的一方。

花風雲想通:逃!除了逃之外,只有死!自己在過招之前,就已註定敗陣了。

男人像讀出了花風雲的想法,花風雲念頭一動,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便冷漠地傳了出來:“注意來。”

“啊!”花風雲一驚,倒退一步,迅速拔劍出鞘,橫劍在身前,護住周身。

男人緩緩轉過身,長髮遮蔽了他的右眼,另外半邊蒼白的臉上,左眼有如一泓冰冷、深邃的深泉,散發出一股無邊的寒意,卻並不是肅殺之氣,而是,在那年輕的臉孔下,有著彷彿歷盡滄桑一般,洞燭世情的冷漠。

“你……你到底是誰?”花風雲問。

“當今的武林,無人可以看清冷劍白狐的冷劍,是如何出鞘入鞘,連你也不例外。”

“誇口!”花風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劍,銀光一閃,頸子一涼,冷劍白狐已背轉身去,劍像是根本未曾動過一般。

花風雲的頸子,突然噴出一股血瀑,倒了下去。花風雲的眼中,還殘留著警覺與絲微的恐懼,來不及有所反應,便已斷氣。

冷劍白狐以花風雲的劍,砍斷他的雙手,又削了一副花風雲的衣裳,包起操縱生死之手,默默離開了。

花風雲殘缺的屍體,就這樣倒在荒野的血泊中。

然而,花風雲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自己仍然死在自己的親人手中。殺人者與被殺者雙方,都不知道彼此之間,有著怎樣的血親糾纏,因爲這將是武林的一大秘密。

背後控制著這一切的那雙手,有如上帝般,玩弄、利用著衆人的命運。

冷劍白狐仍記得當年滅門血案的所有過程,他知道如今的霹靂門,已不是往昔的霹靂門。接天道所創立的基業,如今的風火雷電霹靂公根本無法望其項背。他更知道,如今坐在那張寶座上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當初滅門的釕手。

然而他學成武功,仍舊回到了霹靂門,接掌第三教主的位置,並不是爲了懷念過去的生活纔回來的,他在等待。

他要等待的東西,實在太多,太沉重了。

召集,他往通天柱而去,空無一物的通天柱,曾經是霹靂門的一個重鎮,現在卻只有第四教主九眼如來半天鷹而已。在霹靂門之中,如果有冷劍白狐還看得上眼的人,那只有九眼如來算是個漢子。

但是,冷劍白狐並不是去拜訪他的。

冷劍白狐立在通天柱下,等著九眼如來。

掠地的氣流揚起一陣陣塵沙,九眼如來落在冷劍白狐的眼前:

“參見第三教主!”

“我是來殺你的,注意來。”

九眼如來訝然退後,道:“慢著!”

冷劍白狐收斂殺氣,背對著九眼如來,靜靜等他說話。

“爲什麼要殺我?”

“組織的命令。”

“總有一個理由!”

“你的第五與第六隻眼,是絲毫能察之眼。”

“因此就要殺我嗎?”九眼如來寒心地問,“五寶的傳言,早已傳遍江湖,但我平生未負組織,爲何要犧牲我?想不到組織如此無情!”

“這就是霹靂門的特質,你出招吧。”冷劍白狐的聲音之中,聽不出他的情緒。

“好!冷劍白狐,能與你一分上下,是我的幸運!”九眼如來半天鷹全身真氣匯聚,準備放手一搏了。以氣功掌力爲勝的九眼如來,全身有如淵停嶽峙,散發出雄渾緊密的氣勢,冷劍白狐的氣魄似乎被壓制住,一點都散發不出來。

冷劍白狐只是維持著淡漠的樣子,平靜地轉過身來:

“用你的絲毫能察之眼,看清我的冷劍吧。”

九眼如來大喝一聲,掌氣綿綿攻向冷劍白狐,冷劍白狐有如銀白色的狐貍般閃躲迅捷,連閃三招之後,縱身飛越,銳利的銀光如雷電一閃,光芒乍隱,冷劍白狐落地,冷漠的左眼,流露出淡淡的憂鬱。

九眼如來半天鷹倒了下來,眼睛都還睜著,卻完全沒有看清自己如何中劍。

花風雲和劍藏玄分別離開望雲樓沒多久,彎月便回返望雲樓,隨同歐陽琳趕往恨海,找尋霹靂眼。恨海暗流君死前交待彎月的錦囊之中,記載了霹靂眼的下落。

白骨靈車非要得到霹靂眼不可的原因,歐陽琳並不清楚,江湖傳言,霹靂眼是稀世奇珍,不但能視破一切奇門遁甲,能視黑夜如白晝,還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功能,是當年掌握天下的接天道畢生心血結晶。

但這絕非白骨靈車苦心奪取霹靂眼的目的。白骨靈車妄想稱霸江湖,值得他爭取的東西,必然和權力有關。歐陽琳知道,兄長將霹靂眼藏起來,交待自己和彎月找出來,就是爲了當成與白骨靈車對抗的籌碼。

兩人在中途,便聽到了一項更新最快(問天)夏日小說網的江湖傳言:清香白蓮素還真,挑戰白骨靈車,將在七天之後,通天柱上,宣佈白骨靈車的七大秘密,其中第一項就是:白骨靈車內的人物,真實的身份。

歐陽琳與彎月俱是震驚,這項消息已將武林掀起一陣風暴,不管是武館、幫派,甚至鏢局官府,只要是有武林人出沒之地,便有人在說這項消息。

歐陽琳相信清香白蓮素還真,絕對有這份能力與白骨靈車正面挑戰,但是這項傳言的真假,卻不敢驟信。

歐陽琳遂繞了點路,來到此地一帶的龍頭“朱鷺幫”,求見門主。朱鷺幫在早期曾是歐陽世家麾下,世家滅後,仍臣服於世家。當初滅掉歐陽世家的兇手也許想不到:武林中仍暗中臣服世家的幫派,多不勝數,只要世家的領導者帶頭一呼,便能掌握一大片的天下。

朱鷺幫的幫主朱羽,在大堂拜見歐陽琳之後,聽她說明來意,便道:

“確有此事,屬下也是昨日才聽見的。”

“不是謠傳吧?”

“應該不會,”朱羽皺著眉頭,道:

“清香白蓮素還真,一百八十年前以一招玄子神功,震驚天下,世人至今不忘,有誰敢胡亂放出這樣的風聲?再說,如果有人冒著清香白蓮的名號,挑戰白骨靈車,不是找死嗎?”

“朱門主認爲,清香白蓮就是一百八十年前的清香白蓮?”

“這個……說來是匪夷所思,但是,以傳說中一掌擊碎接天峰的神威,活到如今,也不是不可能。或許是爲了重振往昔威名吧?”

“不可能。一百八十年前,素還真驚鴻一現,就安定了天下近百年,他翩然消失,不求權勢,絕非汲汲於名位的俗人。”歐陽琳道。

“但是,天下高手,以白骨靈車居首,屬下自出道參來,沒聽過比白骨靈車更神秘更厲害的角色,如果這個自稱清香白蓮的人,有本事打敗白骨靈車,還需要冒素還真的名頭嗎?依屬下之見嘛,清香白蓮的傳說,十成被誇大了,也許他不見得那麼厲害,白骨靈車纔算當今第一高手,就算真正是一百八十年前的清香白蓮出面,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歐陽琳回想起素還真的豐采器度,不禁悠然一笑,道:“你錯了,白骨靈車須不但不是他的對手,連對手的資格也算不上。”

朱羽不禁大笑:“哈哈哈……大小姐說誘敵了,第一高手白骨靈車,不夠資格當素還真的對手,那普天之下,還有誰夠資格?屬下看過的人不算少了,白骨靈車的武學造詣,不是苦練便能達到,還要慧根與機緣,非凡人所能及。若清香白蓮比他還高強,豈不是白蓮一出,天下臣服?”

歐陽琳微笑,不加置辯,又問道:“那消息,你聽誰說的?”

“不瞞大小姐,道上沸沸揚揚,早不知是誰先傳出的了。”

歐陽琳“嗯”地一聲,不多置一詞,便離開了朱鷺幫。

兩人繼續前往恨海,彎月問道:“樓主,清香白蓮素還真揚言公開白骨靈車的真實身份,他的真實身份,難道一直無人知曉嗎?”

歐陽琳點點頭,道:“不錯。我與他相識二十年,對於他的出身來歷,也是毫無頭緒。”

彎月不禁想起,師父生前也對白骨靈車畏憚萬分。素還真對她而言,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是,不管素還真是何等人物,只要能打倒白骨靈車,爲師父報仇,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因此,她格外期待素還真出面。

兩人來到恨海,恨海是一片黑暗海域中的孤島,與另外四海包圍的四座島嶼遙遙相望,這裡的海域極深,海面顏色陰暗,因此有“暗流”之名。

歐陽琳與彎月,將恨海四周圍找遍,就花去了整整一天的時光,卻不見霹靂眼的蹤跡。歐陽琳極有耐性,將找過的地方,再重新以地毯式的搜索重找一遍,還是毫無所獲,兩人都深感奇怪。

“會不會是……白骨靈車搶先一步?”彎月擔心地問。

歐陽琳心裡也隱隱不安,道:

“應該不會吧?也許你師父爲了安全起見,妥善藏起來了。”

“那還要再找下去嗎?”

“這樣找,不是辦法。”歐陽琳也感睏倦,道,“我也不能長期離開望雲樓,以免白骨靈車發覺,先回去,我們日後再慢慢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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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彎月與歐陽琳一離開,海巖後面,一個鬚髮斑白的男人,慢慢走了出來。

他已在此,觀察了二女小半天時光了,兩人竟一直沒有察覺出來,可見在武學修爲上,已臻超級高手的境界。

此人便是當年,霹靂神龍接天道的至友管千嶽。二十年來,他溫和的眼神依舊,只是多了一種揮之不去的沉鬱。

管千嶽喃喃道:“不知道霹靂眼的性質,是無法找到它的。”

微見蒼老的步伐,不疾不徐地順著地脈而行,到了某處,一掌打下,將堅硬的巖地打碎,轟出一個深穴,石屑飛散之後,深穴內,隱隱傳

發出深藍如夜的光輝。管千嶽取出霹靂眼,凝視片刻,往事歷歷,有如在霹靂眼的光茫中流轉而過。

往者已矣,來者難追。管千嶽長嘆了一聲,輕輕說道:

“接天道,請你赦免我。”

管千嶽的人影,消失在一片晚霞中。跟-我-讀WEN文-XUE學-LOU樓??記住哦!

第6章 娜姑鎮往事(上)第15章 真兇.下毒者!第32章 弒親第13章 研究世界第一深坑第6章 挑戰者.新人王第10章 紅花會.金色花瓣第4章 武器專家的意見第13章 真相的烏托邦第26章 深入地下遺蹟第5章 命案第12章 互許序章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早達笑彈冠第20章 古墓裡的生物(上)第4章 恨海浮沉成底事第3章 與我有關的兇機第1章 腹中的鯉魚第38章 渡江第30章 殺生.石像鬼第41章 削劍第10章 紅花會.金色花瓣第12章 第二個救生艙第14章 莊園秘史(下)第1章 “絨猴”俱樂部第18章 非人第13章 崑崙山之變第15章 轎子裡的秘密第7章 古怪的警告第31章 沉石第2章 推理.巨獸比蒙巴哈姆特寫的一個序第4章 徐福和西王母第7章 黑暗的日記第20章 古墓裡的生物(上)第38章 渡江第24章 巧龍第34章 逼宮第35章 不可思議的迴歸計劃第19章 喜馬拉雅山第28章 石像第35章 來自高維度世界第11章 五色骸骨第23章 骷髏的秘密第1章 腹中的鯉魚第13章 鏡子裡的忍者第7章 鏡子裡的殺手第40章 反目第6章 問疑第10章 煙濛鴻,影紛紛第9章 雨果之死第13章 滅口第29章 全宇宙最安全的所在第16章 中斷的結局第13章 研究世界第一深坑第1章 腹中的鯉魚第3章 梅林家族的格殺令第8章 破解!古人的智慧(下)第11章 降頭師協會第6章 被洗掉的紋身第4章 四種死法第13章 我的血纔是關鍵第3章 無限恐怖第5章 神的邀請.終極答案第8章 神仙第2章 姑蘇齊家第31章 傑拉爾的歸來第32章 強化.水晶助力裝置第5章 美國分部的來客第29章 全宇宙最安全的所在第13章 海上搏擊第25章 清道夫.空間摺疊牢籠第19章 時間.音樂.邏輯第15章 真兇.下毒者!第8章 火中脫險第27章 藤繭.葬地第13章 追蹤.往事.神第11章 殭屍螞蟻第1章 邱雲清歸來!!第11章 峭壁上的鑽石第37章 密議第13章 意外的收穫第38章 渡江第15章 轎子裡的秘密第22章 遺蹟.螺旋第33章 死鬥第19章 時間.音樂.邏輯第10章 祖先崇拜第22章 霜夜映孤燈第21章 通往未知的升降機第17章 飛行的彎刀第38章 渡江第5章 半顆藥丸第3章 從不見人的人第19章 時間.音樂.邏輯第12章 第二個救生艙第22章 緝兇第6章 被洗掉的紋身第8章 莫名的牢獄之災第6章 襲擊與日記第22章 水晶骷髏第15章 真兇.下毒者!
第6章 娜姑鎮往事(上)第15章 真兇.下毒者!第32章 弒親第13章 研究世界第一深坑第6章 挑戰者.新人王第10章 紅花會.金色花瓣第4章 武器專家的意見第13章 真相的烏托邦第26章 深入地下遺蹟第5章 命案第12章 互許序章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早達笑彈冠第20章 古墓裡的生物(上)第4章 恨海浮沉成底事第3章 與我有關的兇機第1章 腹中的鯉魚第38章 渡江第30章 殺生.石像鬼第41章 削劍第10章 紅花會.金色花瓣第12章 第二個救生艙第14章 莊園秘史(下)第1章 “絨猴”俱樂部第18章 非人第13章 崑崙山之變第15章 轎子裡的秘密第7章 古怪的警告第31章 沉石第2章 推理.巨獸比蒙巴哈姆特寫的一個序第4章 徐福和西王母第7章 黑暗的日記第20章 古墓裡的生物(上)第38章 渡江第24章 巧龍第34章 逼宮第35章 不可思議的迴歸計劃第19章 喜馬拉雅山第28章 石像第35章 來自高維度世界第11章 五色骸骨第23章 骷髏的秘密第1章 腹中的鯉魚第13章 鏡子裡的忍者第7章 鏡子裡的殺手第40章 反目第6章 問疑第10章 煙濛鴻,影紛紛第9章 雨果之死第13章 滅口第29章 全宇宙最安全的所在第16章 中斷的結局第13章 研究世界第一深坑第1章 腹中的鯉魚第3章 梅林家族的格殺令第8章 破解!古人的智慧(下)第11章 降頭師協會第6章 被洗掉的紋身第4章 四種死法第13章 我的血纔是關鍵第3章 無限恐怖第5章 神的邀請.終極答案第8章 神仙第2章 姑蘇齊家第31章 傑拉爾的歸來第32章 強化.水晶助力裝置第5章 美國分部的來客第29章 全宇宙最安全的所在第13章 海上搏擊第25章 清道夫.空間摺疊牢籠第19章 時間.音樂.邏輯第15章 真兇.下毒者!第8章 火中脫險第27章 藤繭.葬地第13章 追蹤.往事.神第11章 殭屍螞蟻第1章 邱雲清歸來!!第11章 峭壁上的鑽石第37章 密議第13章 意外的收穫第38章 渡江第15章 轎子裡的秘密第22章 遺蹟.螺旋第33章 死鬥第19章 時間.音樂.邏輯第10章 祖先崇拜第22章 霜夜映孤燈第21章 通往未知的升降機第17章 飛行的彎刀第38章 渡江第5章 半顆藥丸第3章 從不見人的人第19章 時間.音樂.邏輯第12章 第二個救生艙第22章 緝兇第6章 被洗掉的紋身第8章 莫名的牢獄之災第6章 襲擊與日記第22章 水晶骷髏第15章 真兇.下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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