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悅洗洗手想幫忙，卻被老曹給攔下來了，“大侄子莫要手了，這等庖廚的活我們來幹行了，你可是被官家誇過，將來要做相公的，快去溫書，莫要耽擱了學習。”

孫悅自然不太好意思，擼胳膊挽袖子想要多少幫一點，卻被曹妮兒推了出去：“去去去，別添亂了，你根本不會和麪，寫你的破字去。”

孫春明想了想也道：“去吧，還是讀書要緊，記下你曹伯伯這份情誼，將來若能出人頭地，莫忘了報答便是。”

老曹笑著道：“兄弟，我看你這手，也是細皮嫩肉的，定然是沒幹過什麼活的，想來也是個書生吧，要不您也歇了吧，這有我和妮兒，夠了。”

孫春明笑著搖頭道：“生逢亂世，我這種書生最是百無一用，孩子命好，趕了太平世道，我可沒那福分，少時耽擱了，現在再學，晚了。”

開玩笑，一個人讀書花銷夠大的了，這要是兩個人一起讀書，這小店能不能養得起不說，時間長了人家老曹能沒有意見？倆孩子都在幹活，甚至連他老孃也在收拾家務，他怎麼好意思偷懶呢。

孫悅回到裡屋，攤開了紙張，找出來一本論語開始臨摹，這樣練字與背書兩不誤了，是這字怎麼也小不下來，還是廢紙，練一天下來光筆墨紙張得一貫錢。

不一會，家裡開張賣面，其餘人忙忙活活，只有他一個人在隔壁屋埋頭練字，這讓他覺得很有負罪感，卻只得甩了甩腦袋，驅逐了這樣怪的想法，強迫自己專心在書的之乎者也。

等到早一陣終於忙過去了，孫悅連忙跑過來道：“爹，咱們去說相聲去吧。”

孫春明搖搖頭道：“不說相聲了，以後我改說單口的評書了，你踏踏實實學習去吧。”

孫悅急道：“可是我學膩了呀！那本論語我已經抄了三遍了。”

“學膩了去跟大軍玩會，回頭我再給你買一本春秋。”

大軍也是老曹那個和自己生理年齡一般大的孩子，叫曹軍，老曹生他的時候可能是想讓他去當兵，一聽這話立馬兩眼放光的湊過來了，他早想跟孫悅一塊玩了，但是始終不敢打擾他學習。

孫悅的眼眶有點溼，擦了擦道：“不了，我練字去了，家裡的紙張不太夠了，我先去買點紙。”

老曹道：“你別去，讓妮兒去。”

“哦。”

曹妮兒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取了錢，去給孫悅買紙去了。

孫悅嘆息一聲，給曹母倒了碗水，伺候她喝了，便一個人坐在牀悶悶不樂了起來。

曹軍過來道：“孫哥咋了，我看你不太高興，你都不用幹活，怎麼還不高興了呢。”

孫悅苦笑道：“正是因爲不讓我幹活，所以我纔不高興啊，你還小，不懂。對了，你想不想識字？”

曹軍搖頭道：“不想，俺爹說俺不是那塊料。”

“那你以後想幹什麼。”

“俺以後想當兵，當兵有飯吃，契丹人來了我保護你們。”

曹母插話道：“真是我乖孫，有志氣。”

孫悅只能報以苦笑，北宋的三百六十行裡，最差的是當兵，不過這話沒法說，他們都是經歷過五代戰亂的巨大傷痛的，恐怕全天下只有他們爺倆真的相信，盛世快到了，算是趙匡胤自己，難道他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不會是這五代十國的第六個嗎？

不過循循善誘還是可以的，便道：“你想當兵，起碼還得十年等你長大了以後才行，那這十年你想做什麼呀。”

曹軍聞言咬著嘴脣想了一會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你們說相聲賺的很多，好像還挺有意思的，你以後要是不說了，要不換我來跟孫叔說吧。”

孫悅笑著道：“好啊，那以後我有空了教你，其實我跟我爹也不是專業的，之前聽過而已，學幾個段子慢慢琢磨是了。”

“嗯。”

說著話的時候，曹妮兒回來了，手裡拿著厚厚的紙，還順帶買了一盒墨，往孫悅的面前一放，“喏，你的紙。”

“有勞阿姊了，阿姊可願意識字？我可以教你。”

“別別別，千萬別，這麼點紙一貫多，我可學不起，孫大少爺學著吧，我要去幫忙幹活了。”

臨走還扒拉一下曹軍的腦袋道：“走了，你幹啥你也想讀書啊，家裡可養不起倆書生。”

“哦。”

這小磕嘮的，跟小刀子似的往他心口扎，孫悅還偏偏無可反駁。

曹母在一旁道：“孫兒不跟她一般見識，婦道人家沒見過世面。”

說著，老太太也不知從哪弄了一橘子出來，眼下剛開春，水果可是極新鮮的東西，卻是昨天高興買了一個孝敬老太太的，卻不想她壓根沒吃。

“來，快吃，別讓你爹和曹伯伯看見。”

“大母，這是孝敬您的，您怎麼沒吃呀。”

“老東西一把年紀了，啥好東西進了嘴都沒味，可不敢糟蹋了，你讀書廢腦子，給你補補。”

一邊說著，一邊把橘子剝開，一粒一粒的硬塞到孫悅的嘴裡。

“好吃不？”

這季節的橘子，都是在淮南那邊提前收了下窖存著的，能好吃到哪去，放後世白送估計都沒人要，孫悅卻也笑著道：“好吃，可甜了，大母也吃。”

“我不吃，你吃。”

曹母卻不依，堅持全都塞給孫悅，直到整個橘子都吃完了，嘴裡全是酸苦酸苦的味道，孫悅道：“我吃飽了，溫書去了。”

回到屋，攤開紙，磨好墨，孫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劣質的墨水有一股難聞的臭味，此時也不覺得嫌棄，外面，一大幫聽書的糙漢叫好聲亂七八糟十分吵鬧，他也不覺得打擾，在黃紙狠狠地落筆抄寫論語道：立身以立學爲先，立學以讀書爲本。

暗道：老子輩子連985都能考，不信這輩子考不個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