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利來信說他已經選定了結婚的日期, 他打算和達西先生在同一天舉辦婚禮,地點就定在赫特福德郡。路易莎與卡羅琳不得不再次啓程前往赫特福德郡。路易莎覺得她頭一次開始頭疼如此頻繁的旅程。值得高興的是,約瑟夫與托馬斯將陪同賓利姐妹共同前往, 並將卡羅琳訂婚的喜訊親自告知賓利。
梅里頓的貝內特一家將在同一天內將兩個最可愛的女兒嫁出去。貝內特太太的心情自不必說, 這是她做母親的心裡最快活的一天。她現在已經嫁出去了三個女兒, 除了稍顯不如意的小女兒嫁給了達西前任管家的兒子威克姆先生, 其餘兩個女兒的婚事都十分稱她的心。她的丈夫, 時而睿智時而詼諧的貝內特先生,卻十分難過,他已顧不得去挖苦人。失去最心愛的二女兒伊麗莎白, 以及同樣疼愛的大女兒簡,讓他開始不喜歡呆在梅里頓了。
不管貝內特一家人的心情如何, 在路易莎一行人到達內瑟菲爾德莊園後, 婚禮緊鑼密鼓地開始籌辦起來。
新娘們穿著潔白的婚紗, 可愛的花童在她們身後笨拙地提著花籃,搖搖晃晃地站立著。兩對新人站在神父面前, 傾聽神父的指示。
莊嚴肅穆的神父手捧聖經站在高臺後,行使他最爲高貴的職責。
“今天我們聚集,在上帝和來賓的面前,是爲了查爾斯·賓利與簡·貝內特、菲茨威廉·達西與伊麗莎白·貝內特這兩對新人神聖的婚禮。這是上帝從創世起留下的一個寶貴財富,因此, 不可隨意進入, 而要恭敬, 嚴肅。在這個神聖的時刻這兩對新人可以結合。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麼理由使得這次婚姻不能成立, 就請說出來, 或永遠保持緘默……”
兩對新人彼此對望的眼睛裡隱含著閃閃的淚花。
參加完賓利的婚禮後,接下來是卡羅琳的婚禮。他們的婚禮辦得很低調, 只有幾個家人和好友參加。完婚後他們就立刻前往了蓋茨黑德莊園。分離那天,兩姐妹不免又抱頭抹了把眼淚。
賓利與簡結婚後打算留在內瑟菲爾德莊園。賓利已經與房東又續租了一年。而他的好友達西先生與他的新婚妻子已經出發前往德比郡。彭伯利莊園的風景十分美妙,路易莎相信達西夫人一定會很快愛上那裡的。
路易莎這麼說的時候,約瑟夫插嘴道,如果路易莎跟他去他北方的莊園住一陣,她也會很快愛上那裡的。
路易莎莞爾一笑,免不了追問起約瑟夫初次見面對她出言不遜的緣由。
“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不是不喜歡我?”路易莎問他。
“哈,有嗎?我不記得?!奔s瑟夫目光遊離,試圖轉移話題矇混過關。
路易莎不肯輕易放過他:“在你替簡看病之前,我們是不是已經見過面?”
約瑟夫摸了摸鼻子無奈地點了下頭。
“我以前冒犯過你?”路易莎盯著他閃躲的眼睛不放。
“親愛的路易莎,我懇請你把這件事忘了吧!我討厭虛假恭維的那一套,也不喜歡唯唯諾諾的女人,所以路易莎,你儘管放心。即使你曾經冒犯過我,那原因也一定出在我身上。”約瑟夫不斷討饒。
但是他越不肯說,路易莎就越好奇。她想象不出他們過去有何交集。
向衆人宣告訂婚後,路易莎反而不急著立刻定下結婚的日期。在她的努力勸說下,約瑟夫也同意了她的計劃。
路易莎希望趁著結婚前,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在英國的範圍內四處旅行。他們的最後一站定在北方,他們的終點是約瑟夫名下的北方莊園。
克茨沃莊園位於英國的東北部,歷史悠久,從約瑟夫的曾祖父開始,李斯特家族的人就一直住在那裡。而倫敦的李斯特莊園是國王后來賜給伯爵大人的產業,因爲被苛刻的限定繼承製度所束縛,未來它將會變成約瑟夫的財產。所以說,李斯特家族的根在克茨沃。它佔地近千英畝,建築風格宏偉大氣、充滿了對稱的美感,周圍放眼望去,皆是純樸的自然鄉村風光。
如約瑟夫所說,路易莎一見到這座莊園,就深深愛上了它。想到從今以後,她將變成這個美麗地方的女主人,她將和她的愛人以及她未來的孩子們一起生活在這些建築裡面,她就無限唏噓。
路易莎結婚的時候,賓利與簡已經從內瑟菲爾德搬走了。經過爲期一年的時間,性情同樣溫和的這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梅里頓的親戚們。爲了彼此的關係考慮,也爲了滿足兩姐妹殷切的期望,賓利在離彭伯利莊園不遠的地方買了一棟房子。賓利與達西之間相距不足三十英里。
除了這些微末的不愉快外,賓利的婚姻生活過得十分幸福。即使過了一年的時間,他對簡的愛意都不曾有絲毫消退。
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賓利,也不忘爲路易莎送上了新婚祝福。
親眼見證過兩場婚禮,路易莎以爲自己早已忘記如何緊張了。然而在穿著潔白的婚紗、手捧桔?;?,踏入教堂的那一刻,她突然開始緊張不安了起來。她的目光在觀禮席上逡巡而過,看到查爾斯、卡羅琳,看到了簡·奧斯丁小姐筆下的其他人物,最後把目光停留在站在神壇下的約瑟夫身上。
她有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幾乎以爲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場夢。直到握到約瑟夫溫暖乾燥帶著粗糲感的大手,她的心倏忽被妥善地安放下來了。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終於等到你,還好我沒有放棄。
路易莎結婚後,留在了克茨沃莊園,一年只回倫敦兩次,回倫敦時除了拜訪朋友就是呆在帕爾頓公學。有一年,她邀請哈特利夫人帶著小瑪麗在克茨沃住了幾個月的時間。哈特利夫人十分高興路易莎結婚後,還惦記著她。她現在帶著小瑪麗獨自居住,實在是不想看到侄子夫婦。
戈德溫夫婦的生活並不美滿,最初他們住在李斯特伯爵家中。後來珍妮雅夫人爲丈夫開立的報社倒閉了,李斯特夫人對大女兒大手大腳花錢的行爲有些微詞。戈德溫先生不想看岳父岳母的臉色,便帶著妻子搬回老家。生活水準驟降,珍妮雅夫人自然大爲不滿。兩人便時常因爲小事爭吵起來,哈特利夫人剛開始還會試圖說合他們,後來便眼不見心不煩,藉口照看孩子,整日與小瑪麗呆在兒童室,不然就是帶著小瑪麗出門。
從約瑟夫口中,路易莎還知道了李斯特伯爵一家的近況。李斯特伯爵如今每年呆在倫敦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非得等到寒冷的冬天來臨之時,他纔會回到倫敦。李斯特夫人又恢復了往常的日子,唯一煩心的事情是:小女兒瑪利亞至今仍嫁不出去。瑪利亞小姐的脾氣變得越來越糟糕。
路易莎如今唯一掛唸的就是漂洋出海的喬治。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三年後的一個舞會上。
喬治的身上已經絲毫找不到,當初那個脣紅齒白的美少年的影子了。深棕色的頭髮整齊地梳籠在腦門後,黑褐色的眼眸不時閃過熠熠光輝。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他的膚色偏暗沉,卻讓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更爲沉穩可靠。
路易莎微微吃了一驚,不過再次見到他,她的心情十分欣慰和開懷。
約瑟夫告訴妻子,喬治和海上艦隊順利歸來後,便被國王接見了,他被授予了爵士稱號。從今後,再也沒有人會提起他私生子的身份。
那個站在舞臺上隨風搖擺、顫抖著身體拉小提琴的少年,徹底地消失了。
路易莎內心充滿了愉悅與惆悵交織的複雜感情。
喬治的身旁圍繞著幾位年輕的淑女,不知他在說些什麼,竟然引起小姐們紛紛用摺扇捂著小嘴,笑得花枝亂顫。
似乎察覺到路易莎的目光,他擡眸朝她的方向望過來。有那麼一瞬間,路易莎似乎發現他的眼中瀰漫起濛濛的透明水殼,待她瞠大眼眶仔細辨認時,他已經低下頭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約瑟夫小心翼翼地扶著路易莎,嘴上還在抱怨:“都已經五個月的身孕了,還到處跑參加舞會。”
“你不必這麼擔心,這幾年我跟著你到處旅行,醫生說我的身體很棒,適當運動更有利於胎兒的健康成長。你自己就是醫生,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再說我們每年只回倫敦兩次,既然回來了,總不能呆在家裡閉門不出。這些應酬不能全都推掉,不然大家肯定以爲你已經破產了,在鄉下躲債?!甭芬咨χ参克?。
約瑟夫不在乎地撇撇嘴:“我根本不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我只需要好好保護我們的家庭?!?
路易莎臉色紅潤,透著幸福的光澤??吹剿钚腋?,喬治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感。
至始至終,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是否曾經愛過路易莎,或許那只是年少輕狂時做的一場夢吧。
他終於做好心理準備擡起頭,想對路易莎展現一個得體的笑容,卻只來得及抓住約瑟夫小心扶著她往休息區走去的背影。
他臉上出現了似笑非笑的尷尬表情,面對的年輕小姐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喬治連忙收回心思,繼續向衆人說起有趣的海上見聞。
他面上笑得風和日麗,心底卻不耐煩地咒罵道:該死的海水、該死的船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靠近大海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