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將她摟著更緊了些,一聲“長寧……”輕柔柔的在她耳畔打轉,硬生生的壓下了她的火氣,卻勾出了一點夢幻般的倚思來。
四目相對時最容易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自己,長寧在他的眼裡看到自己努力想保持平靜的臉色這會兒一片羞紅,在他懷裡也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按理說他們之間明裡暗裡的爭鬥不止一回兩回了,這個男人的狡黠她也不是領教了一次兩次!可爲何每次面對他自己還不吸取教訓,總是處於下風呢?
這裡是死牢本該是死氣沉沉的,但這會兒因爲這點溫情突然就似有春光薄薄的盪漾開來,燭火搖曳,映照著兩條身影越靠越近。
遠處有腳步聲漸漸過來,兩人才意識過來猛然分開,距離一拉遠這春光便乍然消失,彼此間又恢復了陌生,這死牢裡也頓時氣氛也凝滯了起來。
甯越步出牢房之時,長寧只聽到了這麼一句:“長寧,這後宮之中向來久埋深怨,怕你是招動了積壓已久的怨氣了……”
長寧也知道自己定是著了後宮中哪個妃子的道了,雖說須臾的後宮並不龐大也就那麼幾個,但長寧也並不想盤心思因爲這些虛無的事與那些人相侍,但自己想要避開並不代表對方就會放過,這一次出言相挑尚算是輕的,那麼下一次呢,爲什麼一個女子想要做點事就那麼難,還非得繞進後宮的那些恩恩怨怨中,成爲某些人的假想敵呢?
這麼一想擡頭再看他時,那個背影已經融入了茫茫暗色消失不見了。
此事後第二日甯越便開始上朝了,他本來就身負金印紫綬,掌丞天子,助理萬機的職責,這些日子下來手頭也積壓了諸多事宜,他只是一如既往做自己該做的事,並沒有因爲蘇長寧的事特意求見須臾,須臾也並未向甯越提起此事,只是偶爾兩人目光交接,如是飽有深意,“哦,咱們君臣就這麼耗著吧。”
這一下來蘇長寧就在死牢裡關了有十多天,這些天甯越一直在打噴嚏知是長寧在大牢裡痛罵他無情無義了吧。池晏與龐即也去過死牢一趟看過長寧,這兩人自那次挑衣事件後有幾天不說話了,這次下朝後也忘了到底是誰先跟誰開口說話來著,反正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又合好了。
兩人才在死牢裡一坐下,龐即就驚叫:“蘇姐姐,你這哪是坐牢,你這分明就是享福啊。”
池晏卻說,“我說長寧,你一向聰明,怎麼這次也會做糊塗事啊?你知道陛下因爲這次事有多麼生氣?況且他還是爲了維護你的聲譽,怎麼就如此大意去與他辯駁還違抗他的旨意?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長寧瞇著眼睛迎著塵埃看了看,他們不知道她快喜歡上這種在牢裡的日子了,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不用去想什麼國恨家仇,不用去面對須臾面對甯越面對那些流言,是一件多麼求之不得的事啊。
丞相府是個中樞機構,各級官員的奏摺都先交給丞相府,由甯越先行過目,甚至批閱部分奏摺,然後整理給須臾,在一些國家大事上須臾也會與甯越商議,這國之根本由這兩人守著,江山也算是變得安穩,越發繁榮昌盛了。
這些日子甯越手中接連接到幾處地方駐軍的密報,說是駐軍將領釦克軍需嚴重,大有喝兵血現象,另外東西境上的河楚河將軍與汾晰明汾將軍這一陣暗中聯絡過密,似有不軌之舉。甯越提筆寫起了奏摺欲將此事整理上報,寫了一半他又似有所思的道:“這軍權嚴重分散,看來是到了該收一收的時候了。”
這時桑菩卻無聲無息的進了書房,站在甯越的邊上,道,“丞相,你讓我們找的線索,現在有眉目了。”
甯越手中的筆卻並沒有停下,桑菩在邊上道:“這宮中謠言的出處,來自於皇后所在的鳳吟宮,是皇后身邊的一個叫金粉的丫環傳出來的,大概……”
桑菩至此沒有再說下去,此人甯越的奏章已經寫好,他拿起來折了折放進袖子裡,又迎頭望了望窗外,窗外一隻鳥雀從花叢中飛出,從空中斜斜的飛掠過去。
“咱們要不要去會一會皇后?”桑菩也擡眼望著那隻遠去的鳥。
“此事事關皇后娘娘需慎重啊,我必須證實一下。”甯越閉目凝神道,“我已經讓池晏和龐即帶著華公主過來了。”
“華公主?”桑菩一怔。
西辭街上一輛馬車緩緩行過,馬蹄在青石板的道路上發出清脆的響,馬車上的女子卻似有幾分不耐煩,連著幾次掀了簾子探出頭來,問:“怎麼還沒到?太慢了,給我快一點……”
池晏有些不悅了,這公主還真是刁蠻難伺侯啊,這一路過來不是嫌快就是嫌慢,還總是一副有禮行遍天下的樣子。池晏揮了揮手中的摺扇,這天太熱了,舉目四處那樹葉兒都死沉死沉的喘著粗氣兒,連那蟬大概都給熱成啞巴了。
馬車裡坐著的人又不耐煩地敲了敲車壁,道,“怎麼還這麼慢?”,池晏想發聲嗆她一口兒,卻被龐即拉住輕聲道,“行了行了,她不是一向這樣麼,你又不是不知道。”
華公主敲了幾聲車壁嫌手疼,又看了看周圍,又有幾分不滿,道 “這馬車也未免太寒酸,你們怎麼就讓我坐這個車啊。
“是啊,讓華公主在這‘寒酸’的小馬車裡等了這麼久,實在是我們招待不週啊。”龐即嘻嘻笑著,性子裡頗有些灑脫,便這樣一路哄著將華公主哄到了丞相府,池晏則不由暈暈然的,現在宮中雖說風言風語不再日囂直上,但畢竟還在,這會兒甯越要他們順道去接華公主過來,難不成也想釀些桃花四下流傳?只是可憐了他們在這毒辣的太陽底下穿街過城的送她來這丞相府。
“呵,接下來的事就沒有我的事了吧,就算有事,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池晏收了收摺扇,從馬車上跳下車,一溜煙進了丞相府不知去哪裡涼快去了。
龐即恨不得趕過去將池晏拉回來,這人腳上抹油的本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學的,留這麼大個爛攤子讓自己收拾,下次若再讓他再遇見這小子定當出手不饒。龐即咬著牙沉默地拉起簾子,華公主從馬車上下來,竇總管已是在門外侯著了, “哦,公主來了,裡邊請。”竇戈的嗓音沉悶得厲害,像是鼻子里長了什麼砂礫摩挲的粗糙東西,道,“丞相正在書房等候。”
華公主接過竇總管遞過來的傘,沿著曲折的迴廊快步往浮生閣走去。院子裡的美人焦開得正好,紅豔豔的花朵在陽光下昂然挺立,既顯得柔美又有了幾分倔強的風韻。
“公主。”書房裡的甯越向華公主欠了欠身。
“丞相……”華公主的聲音立即嬌滴滴的,似是能掐出水份來。
桑菩在邊上不急不緩的給兩位倒了杯溫茶,他看了看公主,這公主面上愛慕之情清晰可見,但可惜就可惜在那一顆芳心許錯了地方啊。
“死甯越,壞甯越,醜甯越……”未過多久華公主便從書房中出來,嘴上罵著臉上也怒氣騰騰的,連帶著臺階上的花盆也遭了殃被她一腳踢倒滾落下去,一地狼藉。龐即本來倚著一棵大樹嘴著叨著一根草,樂得在一邊逍遙自在。見華公主出來如此樣子,有意要跑遠一些,才挪開腳走了兩步便被華公主喝住:“我說龐即,龐將軍,龐大人……怎麼看到我非要逃呢?難道我身上有鬼啊。”
“你不是身上有鬼……”龐即住了步子,回頭嘻嘻笑道:“你就是鬼……”
“龐即,連你都敢這麼說我……我哪裡惹你們了……”華公主只覺自己喉中一堵,本來心情就不順暢這下子又被龐即這麼一說,一時心便被堵住了生出千百般恨:“你們這些王八蛋這些混蛋這些壞蛋……”直在心裡把兩個人咒翻了天,還是覺得自己好慘好慘,她看了看龐即,這人正撓著頭一副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又想到自己剛纔尷尬的樣子這人都是瞧見了,大概正不知在暗處怎麼笑她呢!一時就嗓子發癢就哭出聲來,那哭聲低迴婉轉,沾染著絲縷雨水的涼意讓人聽起來也有些無措,龐即是最怕女孩子哭了,這一哭就沒個停。
“喂,喂……公主你別哭啊!”龐即晃了晃手卻不知如何是好,這時眼一瞥就瞧見不遠處池晏的身影正笑著從院子裡出去,“這小子……”龐即囔了一句便沒聲了,擡頭對華公主說:“公主,你別哭行不行?這一哭人家還以爲是我欺負你了。嗯,說起來,到底是誰欺負你了?”
“還能有誰。”華公主轉著朝著甯越的書房望了望,哭得更是起勁了。
“這……”龐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事就不好管了啊。龐即瞧了瞧這華公主,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平時說話語速極快,吐字如珠,身形倒是長得高高挑挑,容貌雖不算出衆,但卻有一股子她所獨有的天真爛漫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