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鐵砧臺上的黑鐵粗坯發出了一聲渾厚又清脆的響聲。

黃老闆擡頭看了一眼唐凌，唐凌則皺起了眉頭。

接著，黃老闆又將鐵錘換到了另外一隻手上，深吸了一口氣，‘鐺’的一聲又是一錘。

唐凌依舊皺著眉頭。

但仔細聽，那‘鐺’的一聲，似乎由好幾聲連接在一起的‘鐺’聲組合在一起，因爲彼此之間時間的間隔太近了，聽起來就好像一聲。

此時，這聲音還在這房間迴盪，唐凌閉上了眼睛，不停的聽著這聲音，心中已經有了一些明悟，但他還需要肯定一些細節。

黃老闆任由唐凌思考，並沒有著急落下第三錘，直到唐凌睜開了雙眼，黃老闆這才說道：“看好，第三錘。”

說話間，黃老闆雙手握錘，然後猛吸了一口氣，再一次重重的敲到在了黑鐵粗坯上。

‘鐺’，黑鐵粗坯發出了一聲最大的聲響，但相比於前兩下，很快這聲音就消失了。

放下錘子，黃老闆從懷中摸出了菸斗，抖了抖，開始慢條斯理的擦拭起菸斗，然後擡眼望向唐凌：“你什麼感覺？”

“第一錘，第二錘沒有區別，用了技巧，借了力。第三錘不同，就是普通的一錘。”唐凌開口說一句。

但已經看出端倪的他內心微微有些失望，這個錘法在戰鬥中實用價值並不大。

當然，第一錘和第二錘的方法在靜下來的時候，倒是可以思考一下，怎麼融合在戰鬥中。

唐凌的說話間，黃老闆掏出了菸絲袋子，正在揉捏菸絲，輕輕裝填菸葉，但唐凌的說法讓他動作微微停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欣喜還是不滿？

不過當他擡頭看見唐凌略微有些失望的事情時，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是想把錘法運動在戰鬥之中？不要想了，每件事的本質目的都不一樣，就像修煉之法也是提升你戰鬥力的，但它並不直接作用於戰鬥。這個錘法...唔，就是用來打鐵的。”黃老闆再一次看透了唐凌的心思。

“你怎麼又知道了？”唐凌揚眉，爲什麼每一次黃老闆都能猜中他心底的想法？這感覺就和看唐風的筆記本帶給他的感覺一樣。

到底是驕傲的少年，也有自己的鋒芒，這感覺讓唐凌有些微微的排斥。

黃老闆此時已經裝填好了菸絲，用手試了試菸絲的彈性，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纔拿出一根火柴，開始環繞著菸絲一點一點的像是在燻烤它們。

“我並不知道，只是每個人都有過少年時代。在那個時候，恨不得每一點所學，都立刻得到驗證，都馬上就化爲實際的東西。這種心情說好聽一點叫有衝勁，說不好聽一點兒叫做浮躁。”說話間，黃老闆將手中的菸斗遞到了唐凌面前。

這是他用火柴點過一次的菸斗，裡面的菸絲並沒有點燃，而是‘立’起來了好多，然後變黑了一些。

“你看我用第一根火柴，並沒有點燃這菸斗。爲什麼呢？一斗煙要抽得長久，必須製造一個燃燒層。我的第一根火柴就是在製造一個燃燒層，接下來纔會真正的點火。”

“這燃燒層像什麼？就像一個人的基礎。你呢，不必那麼著急的將每一分累積都要很快的化作能夠表現出來的實力，厚積而薄發方爲長久，去躁而沉穩，方得始終。”說話間，黃老闆又露出了迷人的招牌微笑。

而唐凌看著黃老闆手中的菸斗，似乎若有所思，過了幾秒後，他擡頭：“菸斗，好抽嗎？”

黃老闆一下子覺得手癢，有一種想要揍人的衝動，這小子的重點在哪裡？自己好不容易裝一次逼，爲什麼不配合？

想到這裡，黃老闆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不耐煩的說道：“剛纔那一次演示，你明白了吧？能夠用出這三錘了嗎？”

“還需要再一次。”唐凌大概已經明白了方法。

這種錘法，並不是利用精準本能就可以一次弄明白，第一次你要明白它的原理，第二次纔是用精準本能確定細節。

看來黃老闆說演示兩次，並不是沒有道理。

“看來，我的預料是對的，對於你大概需要演示兩次。”黃老闆的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但唐凌一直被黃老闆牽制，在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就是說，我很天才？”

畢竟，每個人都需要認同感，唐凌也不例外。

黃老闆不屑的看了一眼唐凌，然後嘆息了一聲說道：“倒沒有。因爲這組錘法非常簡單，就三錘。是我獨門打鐵技巧的入門。以人類的智商演示一次就夠了，但對於豬類的智商，一般要兩次。”

說話間，黃老闆又拿起了那柄鐵錘，準備給唐凌演示這二次。

而唐凌的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他忍。

**

黃老闆在教完了唐凌以後，就叼著菸斗，哼著小曲出去了。

而在唐凌面前則整整齊齊的擺出了五個黑鐵粗坯。

按照黃老闆的說法，九個小時很容易混過去，時間絕對不是衡量唐凌是否認真工作的標準，還得有任務。

唐凌今天的任務就是將這五塊黑鐵粗坯徹底的精煉。

如果沒有完成，就算九個小時過去了也不能收功。

而精煉完成的標準是什麼？那就是將這些黑鐵粗坯徹底的捶打成亮銀色。

唐凌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難度，但對於黃老闆剛纔那三錘，他還是有了一定的信心，按照那三錘反覆的敲打，應該能夠完成吧？

此時唐凌，右手持錘，平心靜氣的站立在鐵砧臺旁，臺上的黑鐵粗坯已經用一個夾子型的工具固定好了。

其實，前兩錘都是一樣的，不同的只是一個是右臂發力，一個是左臂發力而已。

事實上，它需要發力的只是掄起錘子的一瞬間，當你的手臂將錘子掄到一定的角度，再讓它下落時，錘子本身會出現一個重力加速度，也就是說落錘的瞬間，並不用本身的力量，用力的去砸，而是利用它本身的衝擊力砸向了粗坯。

但如果只是這樣，黃老闆的錘法就太簡單了。

它的難點是在於這股力量會形成一股恰到好處的反作用力，讓鐵錘藉助這股反作用力形成一次回彈。

而在回彈的這一瞬間，持錘人的力量就要加入進去，讓鐵錘在再次落到鐵砧臺上的時候，又因爲反作用力再次回彈起來。

但這一次的回彈應該不叫做回彈，因爲力道不大，只能形成一種震盪。

這種震盪，可以讓加諸在鐵錘上的力量含而不發，所以這種捶打的方式，就是要巧妙的加入力道，形成一種反覆的震盪。

在震盪期間，一波一波，層層疊疊，像波濤一般，加入自己的力量。

當震盪到了一個臨界點，蓄力也到了一個臨界點時，再次落下一錘。

說起來非常的玄妙，如何形成震盪，如何讓力量在震盪期間含而不發，都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難點。

唐凌利用精準本能，清楚的知道黃老闆形成了十一次震盪，也就是經過了十一次的蓄力，然後才落下了真正的一錘。

所以說，這種鍛打方式，其實是利用巧勁，兩次鍛打，每一次其實都不用太耗費主人的力量。

第一次，利用的是鐵錘下落產生的衝擊力。

第二次，利用震盪來蓄力，再爆發一次力量，黃老闆震盪了十一次，相當於蓄力了十一次，這不比全力爆發差。

這個原理，唐凌或許沒有辦法用前文明力學的角度解釋的太清楚，但就他對力量的敏感來說，這個打鐵的動作是一次圓融貫通，而且具有爆發力的動作，巧妙的利用了一切的因素，將所有的力量聚集起來最大化的一次爆發。

比一次次笨重的落錘打鐵來得巧妙的太多。

就是因爲這份巧妙，所需的技巧反而非常的困難，角度，力量爆發的點，力量爆發的時間...差了一點都不能達到完美的效果。

所以，饒是唐凌擁有精準本能，也必須看兩次才能記住黃老闆一切的動作細節。

但記住了細節，不等於學會！因爲這個時候的精準本能並不能看到能量的流動，所以黃老闆的發力技巧，發力點等等重要的東西，還需要一一的揣摩。

想到這裡，唐凌也深吸了一口氣，掄錘的關鍵就在於一鼓作氣。

八牛之力猛地爆發，六千公斤的鐵錘被高高的掄起，手臂的角度一定要在正確的位置。

接著，巨大的重量會帶著手臂重重的砸向黑鐵粗坯。

在碰撞的一瞬間，從手掌到手臂傳來了一陣麻的感覺。

就是現在，鐵錘回彈，加入自己的力量。

鐵錘再次開始微小的震動，手腕持續傳來微微發麻的感覺、

唐凌平心靜氣，完全的學習黃老闆的手法，從腰，到手臂，到手腕....加力的方式處處都有細節。

震盪開始持續的形成，力量也開始層層疊疊的加入，接著，手腕微擡，猛地一錘！

看似複雜的過程，實際上速度極快，沒有極快的速度，也絕對達不成這種效果。

所以，如果這一錘完美的話，聽起來就應該只有一聲聲響，只有仔細聽，纔會發現其中的微妙。

‘鐺，鐺鐺...’從打鐵間傳來唐凌打鐵的第一次響聲。

和黃老闆那一聲響聲比起來，明顯的不同，也完全沒有達到完美的程度。

“角度不對，當重量帶著我手臂下落的時候，不自然，我還動用了一絲力量來控制鐵錘的方向，而不是讓鐵錘自然的落下。”

“因爲這樣，力量分散了，所以第一次回彈之力就不夠。”

“所以，震盪根本也沒有達到11次，只有7次，蓄力也不夠。”

“最後這一下，力量沒有完全的收住，凝聚在一點，重重的落下。是收力的問題，所以又造成了兩次回彈...”唐凌搖頭，分明已經記住了一切的細節，做起來就和他判斷的一樣，完全沒有達到黃老闆的效果。

但唐凌並不氣餒，而是甩動了一下右手，又將鐵錘換到了左手。

厚積薄發，去燥沉穩，方能長久，放得始終。

就算是打鐵，也必須要做好，不是嗎？

唐凌左手握住了鐵錘，但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愣了一下，發現只是一錘，自己的力量好像有了微妙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