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然站在孤島邊緣，目光陰冷地看著扶著葉小悠躍到了牆頭的陳默，拳頭死死地攥緊後，又慢慢地鬆開了。

他何嘗不想現在立刻殺了陳默，但不斷消散的身體和下方越來越密集的慘叫聲，卻讓他不得不在擊殺陳默和殺掉鬼王之間立刻做出一個選擇。但實際上，章然不得不面對一個對他而言十分殘忍的現實，那就是無論是正在吞食掉那些倖存者的鬼王，還是看上去還有一戰之力的陳默，憑他現在的狀態，都無法與其拼個你死我活了。

大黑暗之光徹底消散之時，路西法的肉體也就徹底消亡，他作爲從肉體中分離而出的人格體，也就隨之一起消滅。

這個結果他早就知道，此時的他完全是在憑藉著最後的力量維繫著大黑暗之光徘徊在孤島周圍，沒有徹底隨風散去。

那些被趕向立南工廠大門的倖存者們幾乎無一例外地被拖入了工廠大門內，從他們的角度，似乎能看見極爲恐怖的場景，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立南工廠，同時從廠房內，還傳來了一陣極爲不詳的詭異動靜。鬼王的中樞頭顱，此時就在工廠內，操縱著這個真正的救贖地獄，在以極其高效的速度吞噬著人命。

無論是瑪門還是路西法，似乎都成了他爲完成現在這一舉動所做出的犧牲。

這些被當做了奴隸的倖存者們，此時也成爲了鬼王的“食料”，那些傀儡不僅瘋狂地將他們趕向立南工廠這張深不見底的“大口”，還將空地上的屍體全部都拖到了廠房門口，通通丟了進去。這些倖存者們和屍體一被拖入工廠，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大量的鮮血從廠房門口流出，將它跟前的一大片空地全部染成了血紅之色，在初升朝陽的照耀下，顯得觸目驚心。

倖存者們也意識到了，這是一場屠殺，他們誰都活不了了。在死亡的絕望壓頂之時，即便是這些平日被欺壓被奴役的普通人也爆發出了強大的能量，大部分人在被傀儡追殺的過程中奮起反抗。在人數佔據優勢的情況下，傀儡們的行動立刻變得緩慢起來，甚至還有一些傀儡被憤怒而絕望的人羣拆卸成了碎片。這些傀儡雖然恐怖，但行動力實際上是有些遲滯的，衆人一擁而上，很容易就能抓住它的弱點。機械手臂拆不掉，那就破壞它的肉體。

場面頓時變得更加混亂了，但儘管傀儡的動作變得緩慢了，在他們頭頂的孤島卻仍然在飛快下落，五分鐘內，他們就會被這巨大的大廈底座直接壓成肉餅。因爲有傀儡的存在，他們也無法繞過傀儡逃出大廈壓頂的區域。死亡，彷彿已經成了必然的結果。

“噠噠噠！”

有幾個倖存者在混亂的人羣中撿到了先前打手們留下的槍支，這些槍原本就已經上了膛，此時被他們一搗鼓，立刻就傳來了一陣槍響聲。但巨大的後座力卻讓這些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的人猛地倒退了好幾步，原本瞄準著傀儡的槍口也發生了偏移。槍聲之中，不僅倒下了幾名傀儡，血泊之中也多了十幾名倖存者的屍體。

不過這些人都紅了眼睛，沒人關心是不是有同胞被誤殺，他們撿起了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打光了所有子彈。原本陳默的出現，和七宗罪接連被擊殺，讓他們看到一絲解脫的曙光。但這曙光剛剛出現，就立刻被完全抹消了，甚至比之前更爲糟糕。

陳默扶著葉小悠站在牆頭，看著空地上瘋狂而血腥的景象，一時間也有些駭然。

立南營地，也許它的建造初衷，就只是鬼王個人私慾作祟。這些倖存者是他爲自己圈養出的食料，而七宗罪則是完成他計劃的保障。

“砰！”

就在這時，陳默卻突然臉色一變，身子在原地微微一晃。一顆子彈被神羅天徵力場彈開，而在陳默的面前不遠處，則是一個端著槍，瞪著一雙血紅眼睛的少年。

這少年只穿著一條褲衩，裸露的上身全是密密麻麻的傷痕，有鞭打的，也有被刀割的，還有被烙鐵燙的。他的臉色蠟黃，頭髮也微微發黃，下巴上長著一層亂七八糟的胡茬，但仍然顯得十分稚嫩。陳默不用槍，但也能看出來這是這名少年第一次拿槍，不過他的樣子卻不像是打偏了，而是的的確確地瞄準著陳默。

“我草你老母！要不是你，我爸怎麼會死！老子把你打成蜂窩！”少年怒吼了一聲，再次扣動了扳機，又是一聲槍響後，陳默卻站在原地連動都沒動一下。後座力讓少年根本無法瞄準，這一槍都不用陳默防護，自己就打偏了，子彈在距離陳默尚有一米多遠的地方飛了過去。

少年顯得極其憤怒，他接連扣動扳機，但直至將槍中的子彈完全打光，他也沒能傷到陳默一根寒毛。在他那雙充滿了殺機的眼睛裡溢滿了淚水，最終當槍中的子彈完全打光之時，他一把丟掉了槍支，跪在了地上，邊哭邊罵：“我草你老母，要不是你，我爸根本就不會死。誰他娘讓你多管閒事，你有本事就把我們都救了，沒本事才他孃的來搗亂！你看你都做了什麼，你這個……”

他的下半截話永遠地被堵在了喉嚨裡，一個傀儡在和人羣搏鬥的過程中瘋狂地甩動了一下長長的機械手臂，將連同他在內的幾人攔腰劈成了兩半。少年的半截身子倒在地上，一雙瞪得大大的眼睛還看著陳默，嘴裡涌出了一股血沫，手臂抽搐了幾下之後，就徹底沒了聲息。

自始至終，陳默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在少年被殺之後，他的眼神微微起了一絲波瀾，低聲自語道：“救人……把這個當義務，我早就死了……”他擡頭看了一眼章然，同樣作爲能力者，章然的下場其實已經說明了問題。

拿救人當己任，輸的就是自己。有太多的人和這名少年一樣，以爲救他是本分，不救就是泯滅人性。殊不知末世之中，能活下來纔是勇者。進化生存之戰，本來就殘酷到了極點。如柏琳一樣，她只是一個女子，也只是一名普通人，但憑藉著直面現實的勇氣，和勇於拼搏奮鬥的精神，愣是爲自己打開了一條生存之路。她從不認爲強者就應該豁出命來救自己，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在末世到來的那一天，就應該被徹底拋開，否則即便有人能救你一次，也不可能救你一輩子。

陳默不介意救人，但前提是保障自身的安全。

看著這個少年，陳默就不禁想起了自己當初剛剛成爲能力者之時，城市裡到處都在混戰的最初時刻……不過這些想法只是在他腦海中微微閃現了一下，就被他立刻以理智強行壓了下去。他握緊了刀柄，冷眼注視著立南工廠那有如地獄入口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