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駐足,擡頭看三樓,昏黃的燈光透出磨砂玻璃,秦耀微微一笑,他回來了,於是開心的哼起歌快步上樓。
打開門在門口大聲說:“我回來了!”低頭換鞋,聽到腳步聲在自己面前停下。
微笑止不住溢出嘴角。
秦耀擡頭,下一瞬甜蜜溫暖的笑意僵在嘴角。
朱妍安靜看著他,慘白的面龐上掛著淚珠,看他表情僵硬,兀自自嘲一笑,“怎麼,看到等你的不是他,不開心了?”
她是敏感聰明的女孩,臥室和浴室裡成套成雙的寢具和洗漱用品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秦耀無言低頭進屋。
走進客廳停下,秦耀捏緊拳頭,“對不起,小妍,我們之間的緣分可能——————”
“不!不要說。”朱妍上前從背後緊緊抱住他,“耀,不要說。你只是寂寞空虛,需要一個人的陪伴,都怪我太好強,說什麼女人要以事業爲重。我答應你,從今以後留在你身邊做你的小女人,哪裡也不去,耀,耀,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這樣的。”
強行拽開朱妍的手,秦耀轉身認真看著她,爲她撫落臉上的淚,“小妍,不要再騙自己,我已經不————”
朱妍仍然不肯讓他把話說完,撲上去仰頭狠狠吻住他。
秦耀無法,只能狼狽後退抱著她倒在沙發上。
抓住她的手用力推開身上溫暖柔軟的身體,秦耀頹喪坐起身抱住頭,身體有反應了……
朱妍跌坐在地板上,傻傻看著他,淚珠不停滑落,伸手拂上他膝頭,微笑:“你看,耀,你並不是真正的同性戀,你喜歡的是女人。你的身體……”
“夠了!”秦耀大吼一聲站起來,居高臨下冷冷瞪著朱妍,說:“那又怎麼樣,我知道我不是同性戀,但是我愛他,身體怎麼樣我無所謂,我看得見自己的心!朱妍,我們的婚約我們的感情到此爲止吧,我已經找到此生要守護的人,不能再傷害欺騙你。”
朱妍坐在地上哀哀擡頭,“秦耀,八年,八年的感情你說放棄就放棄,我做不到,你也是我這一輩子認定的人,秦耀,你再想一想,再認真審視一下自己的心。
不管這個社會多麼開放,人心多麼寬容,同性戀始終是做爲邊緣羣體存在著,人們總是以異樣的目光在注視著他們,巴西美國有同性戀大遊行,希臘有同性戀運動會,各個國家的同性戀都在意圖爲自己正名,可那又怎麼樣,他們改變不了別人的目光,那些人口口聲聲說著不反對同性戀,事實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接受兩個男人兩個女人親親我我呢?
不說大的社會趨勢,秦耀,就說你們自己,除了愛情,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羈絆,無兒無女,不要說兩個男人,就算是正常的男女夫妻,這樣的婚姻也維持不了多久,你有信心真的與他白首與他偕老與他天長與他地久嗎?
還有,你們不可能有孩子,即使收養一個,血緣關係的親疏也會在你年老時顯現出來,到時你會老無所依在孤獨中死去。
秦耀,你從來都不是浪漫的人,爲什麼連這些生活的基本準則你都沒想過呢?”
朱妍一席話對秦耀來說無疑是當頭棒喝,儘管一直在對自己說現實一點清醒一點,可還是一味沉浸在對沈允灲的愛戀之中,並沒有把這些問題納入實質考慮範圍,總是心存僥倖對自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
真正愛一個人不會這麼不負責任,不會抱著得過且過的心裡度日。
歸根結底,一直以來害怕深入細想的原因是因爲對沈允灲感情的不確定吧。
總有一天他會離開,我要守著他把每一天過得充足美好。
就像溺水的人在不斷下沉的過程中看著水底的光對自己說再下去一點再下去一點,那裡有光,那裡是陸地,那裡能得救,最後的結果卻是被淹死了不自知。
所有這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是自己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和沈允灲的將來。
自以爲成熟穩重了,事實上呢?
嘿!
卻做出這麼幼稚的事情來!
沈允灲呢?
他一定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這樣的人也並不值得他認真對待吧?
而自己卻像一個小丑在他面前自編自導自說自話,他一定在心底嘲笑我吧,一個二十八歲接近三十歲的男人還像幼齒小兒一樣整天心心念念嚼著愛情的奶頭沉醉不已。
一切一切的現實問題紛至沓來接踵而至攪得秦耀頭痛不已。
深吸一口氣,秦耀轉身看朱妍,她的目光中閃爍著希望和欣喜,淡淡一笑,彎腰把她拉起來,說:“謝謝,是你提醒了我,讓我從沒頭沒腦的盲目愛戀中清醒過來。坦白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你看,不過半年的時間,我已經差不多把你忘了,不管過去多麼美好我爲你做過什麼,我從來沒有想起過,也沒有因此而後悔,我只是全心全意的守護在灲的身邊,我的心,這裡,”拍著自己的心臟,秦耀對朱妍也是對自己說:“除了沈允灲,已經裝不下任何人,你是我生命中走過的一個女人,對我來說,就只是這樣。至於未來,我想從現在開始規劃還爲時不晚,我不會讓灲受到一丁點委屈,不會讓他痛,不會讓他再哭,我愛他,深愛他,他讓我痛徹心扉也讓我幸福快樂。小妍,或許你會笑我白癡笑我自作多情,但是不管沈允灲的過去怎麼樣,他的現在和將來都是我的。”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秦耀含淚笑起來,深吸一口氣,“對不起,小妍,我是個人,是個平凡的人,我這一生所能做到的就是這樣去愛一個人,不會驚天地泣鬼神,不感天不動地,我只想這樣愛著他陪著他。”
朱妍睜大眼呆呆望著秦耀,彷彿今天才第一次認識他,過去,儘管愛著他,都是以一種自以爲是的救贖心理在對待他,彷彿出生上流社會的自己天生就應該是上天的寵兒,秦耀會愛自己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這樣充滿現實辛酸的刻骨愛情卻是自己只能瞻望無法企及的東西。
淚水悄無聲息滑落面龐,朱妍低頭投入秦耀懷中,“耀,再抱我一次,記住我,記住曾愛過你的我和曾愛過我的你,記住你曾爲了我退出幫會爲我血戰爲我揮槍爲我奔逃爲我怒吼爲我痛爲我哭,記住我——求你,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無可挽回。”
秦耀也悲傷微笑伸手抱住她,“對不起,小妍。”
牆的另一面,門口,嶽雷嘴裡刁著煙滿眼蒼涼盯著客廳裡擁抱在一起的兩人,忽然之間一顆淚水自這個高大強壯堅毅剛猛的男人眼角滑落,手上微微用力將身邊的男人拉入懷中,“灲,我放心了。”
沈允灲靠在他身上,以微微顫抖的指尖觸碰他的髮根,迷濛的目光中閃爍破碎的淚光。
秦耀回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兩個人沒有絲毫驚訝,也沒有在意他們是否有把剛纔的話聽到,只是放開朱妍微笑看沈允灲,輕聲問:“吃過飯沒有?”
沈允灲淡淡微笑,點頭:“吃過了,你呢?”
朱妍低頭擦乾淚水,大聲說:“我還沒吃呢,你們幾個大男人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竟然讓我這樣的美女餓肚子。”
“呃,那個,我去煮吧。”一時間沈允灲的語氣竟有些虛浮慌亂,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來,我來,灲剛回來先坐一會兒,小妍吃什麼,我去煮。”
秦耀攔下沈允灲慌忙說。
朱妍笑起來溫暖看著他們,說:“讓沈允灲去煮,剛剛搶了我的男朋友,我要報仇,操勞操勞他。”
秦耀爲難看著她,知道她肯定傷心得不得了,但是個性又好強,在外人面前是無論如何不會表現出來的。
沈允灲推開秦耀,說:“沒關係,我來吧,想吃什麼?”
“面,擱一個荷包蛋。”朱妍壞笑說:“要煮出媽媽的味道哦,不然我不會吃的。”
沈允灲淡淡一笑,微微欠身低頭,“如您所願,尊貴的小姐。”
“哇————”
朱妍受寵若驚飛紅臉,“天啊,王子殿下!真是不好意思,要王子殿下親自下廚爲我這樣的鄉下小姑娘煮飯,喔呵呵~~~”
真是,變臉變聲的速度比翻書還快。
秦耀無奈看著他們一唱一和。
沈允灲起身,微笑說:“哪裡,爲美麗的姑娘服務是在下的榮幸。”
說完含笑轉身走進廚房。
秦耀搖頭,擡頭看到嶽雷目不斜視在審視自己。
四下裡看了看,全身上下沒有不協調處啊,他在看什麼?
“你和灲睡了?”嶽雷問。
秦耀一怔,瞥眼看了看朱妍,尷尬萬分,她臉上掠過黯然之色,不知道怎麼開口。
朱妍若無其事站起身,“你們聊,我去廚房幫沈允灲。”
嶽雷轉身坐到沙發上,點燃煙,吐出菸圈,擡頭看秦耀,說:“灲的身體是不是讓你食髓知味?”
秦耀淡淡看他一眼也坐下,說:“別打官腔,我聽不懂你文縐縐的話。我是和他做了,我們的身體非常契合,就是這樣。”
“嘁!”嶽雷冷哼一聲,偏頭看他,說:“我說過的吧,你太自以爲是,灲,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他的心,不,他沒有心。嘿嘿,繼續愛下去吧,他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力不從心痛不欲生的。”說著嶽雷發出可怖的低笑聲,“嘿嘿,我們這羣人都是行走在人世的行屍走肉,充滿怨恨不甘,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活著。”
秦耀冷漠看他,說:“那是你們的事,和我無關,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灲自己,也說過這是新的生活新的人生。”
嶽雷不再說話,低頭狠狠吸著煙。
秦耀仰頭把頭枕在手肘上,看在廚房裡忙碌的人的背影,朱妍在他旁邊指手畫腳。
沈默良久,嶽雷突然又開口說話:“這樣也好,逃避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療傷治癒方法,但願所有的傷和痛會被時間撫平,秦耀,好好愛他吧,不管他怎樣對你,都要愛他,堅持下去,我請求你,無論如何不要放棄灲,不要讓他再一個人。”
秦耀露出自信的笑容,“這還用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