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路邊一盞燈，光線昏黃，落在他的肩頭，有那麼一瞬間，白筱以爲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直到，他的手指觸碰她的額頭靨。
鬱紹庭那抹若有似無的笑，讓她的內心涌動了情緒，彷彿撥開薄霧看到了那後面的風光霽月。
他的個子本就高，身材比例又極好，雖然沒有經(jīng)過刻意的健身，但閒暇時的鍛鍊讓他的身體線條不比那些男模差到哪兒去，當他穿著筆挺的定製西裝站在她面前，她無法否認，會被他的外形所吸引。
白筱在片刻的怔愣後，望著他，低低地問：“你怎麼來首都了？”
“我不能來這裡？”他說著，突然伸手，緊緊地摟住了她，她人小，被他擁著，小鳥依人般，他的手撫著她的脊樑骨，大拇指動情地摩挲著，在她耳邊輕聲低語：“一天沒見，想沒想我？”
“……”
白筱呆呆地，被他擁著，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突然的出現(xiàn)，還有這個，突然的擁抱。
在醫(yī)院，他打電話時，讓她猜他在哪兒。
她想，那會兒，他應該就坐在機場候機廳裡，也可能已經(jīng)坐在飛機上仿。
白筱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太過複雜，理不清楚，但被他拉進懷裡的時候，她動容，又覺得心動。
曾經(jīng)她以爲，裴祁佑那樣的男人，英俊帥氣又貼近現(xiàn)實，她會跟他在一起，順應了一般女孩的心理，但如今她纔看清，真正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能適應不離去的，而是另一個名叫鬱紹庭的男人。
她擡起手反抱著他：“那你呢？有沒有想我？”
兩人跟前，還有幾個小不點在專注地釣龍蝦，旁邊的路上，也有來回經(jīng)過的路人，雖然也會看上一眼，但不會停下來打招呼，想必是不熟悉鬱紹庭，這也是她會在大庭廣衆(zhòng)之下，毫無顧忌地回抱他的緣故。
“是不是還沒吃過晚飯？”白筱覺得，他下了班趕過來，應該沒時間用餐。
鬱紹庭鬆開她，改牽她的手，握緊：“飛機上有餐點。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晃盪？”
“家裡來了客人，爸在招待，我就出來找景希了。”白筱擡頭望著他熟悉的五官，燈光下，棱角格外鮮明：“你去過醫(yī)院了？”不然，不給她打電話，也沒見鬱戰(zhàn)明說起，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鬱紹庭沒有否認，他轉頭喊了一聲‘鬱景希’，小傢伙立刻丟了樹幹過來：“爸爸！”
回去的路上，鬱景希在鬱紹庭面前告了白筱一狀，說她趁爸爸不在，居然想留年輕小夥在家裡吃飯。
白筱：“……”
“以前給我們做飯時，也沒見她選菜選得這麼認真。”鬱景希繼續(xù)彙報自己知道的詳細情況。
“鬱景希！”白筱聽了他添油加醋的話，臉頰微微泛紅，瞪了他一眼，吃裡扒外的壞傢伙！
鬱景希抿了抿小嘴，告完狀後，挺著小肚子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
鬱紹庭拉著白筱滯後幾步，攥著她纖細的手指，說：“你年紀小，是該跟年輕人打交道，不然性子該沉悶了。”
白筱不信他這麼大度：“我只是順帶叫他吃飯，再說，這頓飯是特意給你爸爸做的。”
“我爸難道不是你爸？”
“……”果然，跟她想的一樣。
快到門口時，白筱告訴他：“爸他，知道了我跟裴祁佑的關係，剛纔在醫(yī)院，聽夏家那邊說的。”
她也發(fā)現(xiàn)，原本停在院子外的那輛轎車不見了，估計客人已經(jīng)離開。
“爸剛纔跟我說了很多，”她握著他修長又骨骼雅緻的大手，擡起頭看他：“他接受不了一個滿口謊言的兒媳婦，其實他的質疑是對的，換做是我，面對這樣一個兒媳婦，恐怕會比他更加跳腳。”
“我一直都不希望，因爲我的緣故，讓你跟你父母發(fā)生任何爭執(zhí)。”
不管是鬱戰(zhàn)明還是鬱老太太，都是好人，白筱自己從小沒有父母疼愛，所以更加看重家庭的這份和睦。
“所以呢？”鬱紹庭知道她還有話說。
“剛纔在外面散步時，我想了很多，之前我存著僥倖，但事實證明我錯了，裴家不說，不代表別人也會沉默，我結過婚，甚至還有代孕的事情，終有一天會通過別人的口說出來。這個世界上，其實並沒有絕對存在的秘密。”
她收錢替人代孕，哪怕景希現(xiàn)在怎麼聰明可愛，哪怕有千萬個理由，都沒辦法抹掉她犯下的這個錯誤。
過了半晌，他纔開口問她：“都想好了？”
白筱點頭，晃了晃兩人緊握的雙手，盯著他的雙眸：“你不是說，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兩人站在院子門口，房子的門開了一條縫，伸出一個小腦袋：“你們幹嘛呢？爺爺讓你們快點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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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跟鬱紹庭進來時，鬱戰(zhàn)明正坐在沙發(fā)上，瞄了眼他們兩個，輕哼了一聲，吹
tang開杯中茶葉喝茶。
“這才離開一天呢，就像跟屁蟲樂顛顛地跟過來了，也就那點出息！”
鬱紹庭站在白筱身旁，對鬱戰(zhàn)明的冷嘲熱諷，沒有任何回擊。
這樣的態(tài)度，倒是惹得鬱戰(zhàn)明不由多看了他兩眼，隨即他就想明白了，估計是心虛。
鬱紹庭突然讓保姆把鬱景希帶出去：“剛纔在路上碰到沈叔，想見景希，你帶他過去，過會兒我去接他。”
這話的言外之意，短時間內，不讓保姆帶鬱景希回來。
小傢伙從沙發(fā)上蹦下來，撅著小嘴，很不高興這個安排，走的時候，故意把小皮鞋底跺得非常大聲。
鬱紹庭冷冷地看著他，被秒殺到的鬱景希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
“又把孩子支走，上回是身世，這會兒換成什麼了？”鬱戰(zhàn)明一邊喝茶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諷刺。
鬱紹庭卻問：“你的藥放在哪裡？”
鬱戰(zhàn)明有高血壓，年紀大了，心臟也不太好，所以家裡備了醫(yī)院配的藥。
一聽這話，鬱戰(zhàn)明的臉就黑了大半，見鬱紹庭真的上樓去拿藥，他氣急之下，砸了一個蘋果過去。
鬱紹庭一擡手就接住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沒事滾蛋！”
白筱看出鬱戰(zhàn)明的火氣不小，但卻沒再逼問她事情，但她還是開了話頭：“爸，是我，有事要跟您說。”
鬱戰(zhàn)明掃了她一眼，沒有好臉色：“說什麼？”
“……”
白筱還沒開口，鬱戰(zhàn)明突然指著鬱紹庭說：“你給我出去，我現(xiàn)在看到你就頭痛！”
鬱紹庭沒有離開的意思。
鬱戰(zhàn)明最恨的就是鬱紹庭這個臭脾氣，也不知道像了誰，最後自己嚯地站起來，直接上樓去。
“爸——”
“別以爲，喊我爸，我就會不計較你們乾的那些事！”
鬱戰(zhàn)明上樓，到了書房門口，回頭，朝樓下的白筱道：“還不上來，難道要我下去用八擡大轎擡你？”
“有事在樓下說。”
迴應鬱紹庭的是，重重關上的書房門。
白筱要上去，手臂卻被拉住，鬱紹庭在旁邊道：“老頭子一看就沒什麼誠意，先回酒店去。”
“爸只是，不想見到你。”
鬱紹庭：“……”
白筱知道他擔心自己被爲難，拉了拉他的手，莞爾：“如果有事，我喊你。”
……
鬱紹庭望著白筱上樓，等她進了書房，他折身坐到沙發(fā)上。
從煙盒裡抽了根菸，在身上沒找到打火機，茶桌上也沒，索性把煙丟到一旁，坐了幾秒鐘，起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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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關上書房的門，儘管鬱戰(zhàn)明生氣，但她依舊喊了一聲：“爸。”
鬱戰(zhàn)明看了她身後一眼，確定沒有鬱紹庭，臉不再像剛纔那麼黑，但也板著臉，瞪了眼白筱。
書房裡，只點了一盞落地臺燈，光線並不明亮。
白筱剛準備說話，鬱戰(zhàn)明卻先起了頭：“你想跟我說的，是不是你代孕生景希的事？”
“……”
白筱倏地看向鬱戰(zhàn)明，眸光閃了閃，又聽到鬱戰(zhàn)明質問她：“好好的日子不過，學人家當什麼代理孕母！”
他深呼吸了下，望著白筱，剛聽到徐宏陽的那番話時，他絕對是震驚到了，他不相信自己可愛聰穎的孫子居然是那樣得來的，更沒想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有這份膽量，敢跑去把肚子借給人家生孩子！
很多事，前後聯(lián)繫一下，他大致也就明白了。
曾經(jīng)她說過，她被富足人家收養(yǎng)，現(xiàn)在看來就是裴家，還跟裴祁佑結了婚，她會去做代理孕母，爲的不過是錢，但裴家在豐城也是大戶，他不清楚商場上的事情，但也猜到她急需錢跟裴家脫不了關係。
“你辛辛苦苦跑去代孕，人家有感激你嗎？還不是過河拆橋！”鬱戰(zhàn)明的口吻更多的是怒其不爭。
白筱沒說話。
“我也老實告訴你，要不是你們已經(jīng)登了記，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再跟老三一塊兒！”
鬱戰(zhàn)明氣得拍了下桌子：“你以爲一直這麼瞞著，我就永遠不會知道？我是景希他爺爺，難道告訴了我，我還會輕視他，把他當怪物來看？老三從小就混，你倒好，也有樣學樣。”
“是我不讓他告訴你們的。”白筱急著替鬱紹庭辯解。
“喲，這就護上了？”鬱戰(zhàn)明冷哼：“那之前呢，這麼多年，也不見他告訴我跟他媽！”
“爸爸，我不是這個意思。”白筱動了動雙脣。
“那你什麼意思？”鬱戰(zhàn)明氣呼呼地瞪她：“如果你遇上的不是老三，或是，淑媛還在，我看你怎麼辦！”
“所以，我一直很慶幸，能遇到紹庭。”
白筱望著鬱戰(zhàn)明，道：“以前，我也曾後悔過，爲什麼要去給人代孕，要不然，我的婚姻會很幸福，不會這麼多年來磕磕碰碰，最後落到被逐出裴家的下場，但現(xiàn)在，看著景希，我知道以前遭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來你還驕傲了？”鬱戰(zhàn)明指著站在那的白筱：“我看你就是執(zhí)迷不悟，連最起碼的思想覺悟都沒有！”
“爸，我知道錯了。”
鬱戰(zhàn)明：“……”
白筱：“我沒有覺得驕傲，只是覺得自己很幸運，爸你的態(tài)度，跟我設想的不一樣，我以爲——”
“我什麼態(tài)度了？”鬱戰(zhàn)明重哼，沒再像一開始那麼來氣：“哪怕你怎麼遮掩，代孕這個事，都會跟著你一輩子，這個社會，還有很多你觸摸不到的陰暗面，人都有劣根性。當別人曝出來你代孕的事情，他們會說你不誠實，遮遮掩掩，倘若是你一開始自己站出來說的呢？你覺得她們就會輕易地諒解你？”
“不會，她們會指責你，違背道德還宣揚負能量。一旦有人拿捏住這個把柄，你就會站在輿/論的暴風眼上。”
白筱的鼻子抑制不住地酸澀，眼圈也是一陣溫暖的溼意。
書房的門，就在這時，被重重地拍了幾下，隔著門，是鬱景希的叫嚷聲：“爺爺，爺爺，你要吃宵夜嗎？”
白筱想要去開門，鬱戰(zhàn)明橫了她一眼：“好好坐著。”
他親自去開門，鬱景希咧著小嘴站在門口，往書房裡看了看：“爺爺，你跟小白說完了？”
“你爸呢？”
鬱景希指了指樓下：“爸爸在外面打電話呢！”
“去把你爸爸喊上來。”鬱景希得令後，一下子蹬蹬地跑下樓去。
鬱戰(zhàn)明板著臉回到書房裡：“以爲我不知道……”擡頭看了眼白筱，冷哼：“還去搬救兵。”
……
鬱紹庭很快就上來了，一進書房，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白筱跟鬱戰(zhàn)明，走過去：“談完了？”
鬱戰(zhàn)明很看不慣鬱紹庭這副裝模作樣、要死不死的德行，尤其是，得知了他早就告訴徐宏陽代孕的事情，卻在他這邊瞞得嚴嚴實實的。因此，自打鬱紹庭進門，鬱戰(zhàn)明的臉一直都是黑的。
“跟爸說了什麼？”鬱紹庭跟白筱說話時，語氣下意識地變得溫柔。
白筱在他進來後，緊繃的神經(jīng)就鬆懈了，握著他在自己肩上的手，倒是鬱戰(zhàn)明冷嘲，心想，裝，就裝吧。
鬱紹庭見白筱神色如常，不像是受了委屈，攥著她的手要拉她起來：“天色不早了，今晚，我們先住酒店。”
突然，一張捲攏的報紙砸在了他的身上。
耳邊是鬱戰(zhàn)明的怒罵聲：“你他媽翅膀長硬了，還住酒店！”
“……”
白筱不想讓父子吵架，拉著鬱紹庭剛想勸。
那邊，鬱戰(zhàn)明突然起身，走到書桌邊，拿了個鍵盤過來，走到鬱紹庭跟前，‘啪嗒’一下丟到他的皮鞋旁。
鬱紹庭低頭，看了眼那個鍵盤，像是明白了什麼，拽著白筱就走：“還是早點回去休息。”
“走吧走吧，”鬱戰(zhàn)明在沙發(fā)坐下，幽幽地看了眼鬱紹庭的背影：“以後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鬱紹庭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鬱戰(zhàn)明耷著眼皮：“當著孩子的面，我也不直說，但我的態(tài)度擺在這，你認個錯，我可以重新考慮這件事。”
“我認什麼錯？”
鬱戰(zhàn)明料到他是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反應，轉而看向白筱，道：“老三不心疼你，那你自己來，我們鬱家，家有家法，不管是兒子還是兒媳婦，做錯了事——”
只是他話未說完，鬱紹庭已經(jīng)放開白筱，陰沉著臉回進來，走到了那個鍵盤旁邊。
白筱也看出鬱戰(zhàn)明的意思，老爺子心裡有氣，不衝她發(fā)作，卻是把矛頭指向了鬱紹庭：“爸——”
“我教育自己的兒子，沒你的事。”鬱戰(zhàn)明是真想挫挫他的銳氣：“我記得那誰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這輩子不跪天地不跪父母，既然這樣，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鬱紹庭轉開頭，瞇起眼看了會兒窗外，良久，他纔對著那鍵盤，緩緩地彎曲膝蓋，跪在了鍵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