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臻坐在車上心裡還怔忡不已, 生怕那個胖女人剛纔對自己會做出過激的暴力行爲(wèi),她不敢繼續(xù)想,一想就害怕。驀地她突然覺得生命的可悲, 可悲在於這世上還有比自己更可憐的女人, 守在老公身邊, 卻天天擔(dān)心老公有外遇。胖女人的話還在耳邊迴盪, 句句似針紮在心上, 彷彿自己真的是揹負著那樣罪名的人。她不禁心情糟糕到無言,明明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卻拼命的想著這件事, 到底如何是好。小藝沉默的坐在一邊,她望著窗外, 剛剛著實也被胖女人嚇了一跳, 不禁爲(wèi)蘇臻捏了一把汗。
店裡還沒有來客人, 蘇臻坐吧檯裡只顧低頭打手機遊戲,什麼也不說。小藝想安慰她什麼, 卻手足無措。
這晚胡教授來了,卻是一個人,說話時依然是儒雅的笑,只是笑的背後似乎隱藏著孤寂。蘇臻對他只是勉強一笑,因爲(wèi)她今天實在笑不出來。
胡教授要了一杯綠茶獨自坐樓上,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候, 樓下的人又聽到樓上傳來他聲嘶力竭的嚎叫。蘇臻心裡非常疑惑而不滿, 於是想上樓去勸阻。她走到他身邊, 只見他兩眼不停的流淚, 眼神發(fā)直的望著眼睛前方,喉嚨裡低沉的叫喚著。蘇臻見了不免難過, 她想他一定是有很悲傷的事情纔會這麼難過吧。於是問道:“怎麼了,你怎麼了,不要這樣啊,有什麼事不開心呢?”胡教授不看她,也不說話,似乎不知道她在對自己說話。她見他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手裡似乎抓著什麼東西,她好奇的擡起他的手,他的手突然鬆開,東西掉在了地上,蘇臻拾起一看,是一個小的透明塑料袋,裡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的第一反應(yīng)。她將裝□□的塑料袋放回他手裡,他緩緩舉起手看了眼,然後把塑料袋放進褲子口袋,那動作非常慢,似不靈活的機器。他尷尬的衝蘇臻笑了一下,蘇臻木然的望著他。
□□!蘇臻再次驚訝,他原來大叫都是因爲(wèi)吸了□□,可是他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要玩這個,這對身體會不會有傷害?那麼之前來肯定是和小羅一起吸□□咯?她心裡揣測著,在胡教授對面的位置坐下來。她從來沒有碰過□□,不知道□□吸食後會是什麼感覺,她對他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生怕他會暴斃於此,因爲(wèi)他那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讓人見了很是擔(dān)心。
胡教授仍然叫喚著,並用左手去掐右手的胳膊,渾身繃的僵硬?!霸觞N了。”蘇臻起身擔(dān)心的問道,“痛嗎?唉,我要怎麼辦?!彼麑λ脑捦耆珱]有反應(yīng),隻眼神直直的叫喚著。
大概過了五分鐘,他終於平靜下來,不再叫喚,緩緩挪了挪身子,然後轉(zhuǎn)動了下眼珠,看見蘇臻在眼前,不好意思的笑笑,依然是溫和儒雅的笑,他似乎從幻覺裡回過神來了。
“喝點茶吧?!碧K臻說道。
“呵呵,不用?!焙淌谡f著從檳榔袋子裡拿出一顆檳榔放進嘴裡,然後點燃一根高級香菸。他一直都抽高級香菸,不是精品就是鑽石級的香菸,蘇臻暗暗驚歎他的闊綽。“不要和別人說,我也是沒有辦法?!彼衩氐膶λf,他指他吸□□的事情。
“嗯,好的,不會說的?!彼c點頭,關(guān)於這事她很想了解更多,但是不好問出口,於是只好轉(zhuǎn)移話題,“怎麼今天小羅沒有來呢?”
“小羅他談戀愛去了,他新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他的學(xué)妹,倆人現(xiàn)在打的火熱?!彼f到“火熱”一詞時,臉上滑過羨慕的笑?!拔朔郏瑢懻撐暮脤懶?,有靈感些。就好像看見神在你眼前,在你耳邊跟你闡述著人生,闡述著你不會寫的論文?!彼忉屩约何酢醯睦碛桑M斫狻?
“哦。”她半懂不懂的點點頭,又問,“寫論文?神?”
“小羅找我給他寫研究生論文,我要吸點才寫的好。呵呵。吸了粉我能看見神,神會對我指引,我就有了方向和希望。神可以安撫我的壞情緒,可以洗滌我不夠純粹的心,可以激發(fā)我的靈感,然後我就能寫的文從字順。”他煞有介事的說著,慢慢的嚼著檳榔,手上的香菸已經(jīng)燃燒出一截菸灰,他似乎忘記了吸菸。
“神?”蘇臻沒有聽別人說過這樣的話,這樣的話聽來都是讓人覺得荒謬的。
“嗯,我是有神論者,是神創(chuàng)造了一切。學(xué)術(shù)界現(xiàn)在一直爲(wèi)這個問題爭論不休,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被否定了,很多專家都提出了質(zhì)疑。因爲(wèi)在人類進化的過程裡,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關(guān)人類進化的化石。人是被神創(chuàng)造了帶到了這個世界,當(dāng)我痛苦的時候,我需要神的幫助?!彼裰v課一般,慢條斯理的說著。
“這個我不懂,呵呵。”蘇臻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敏感和高深,她不想探討和明白。“小羅是你學(xué)生?”
“朋友。他只是研究生論文找我?guī)兔π薷南隆N覀円恢笔呛芎玫呐笥选K运惺颤N事找我?guī)兔ξ叶紩?,他也很照顧我,?jīng)常來看我?!焙淌陂_始說的是代寫,現(xiàn)在又改口說是修改,蘇臻聽了明白了幾分,這些事在她讀大學(xué)的時候就有聽說的。
“哦,看來你們倆關(guān)係很好。不過我覺得你很有學(xué)問,一肚子墨水兒呢?!碧K臻說著奉承之話。
“謝謝。唉,時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早點回去睡覺。下次再來?!彼肫鹕?,身體卻軟綿綿的,似乎身體還沒有從□□中甦醒過來。
“沒事吧?”蘇臻見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起來,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呵呵,沒事,沒事?!彼脒~著步子,可是似乎很吃力般,腳步蹣跚。
“要不再坐會兒吧,休息一下,緩一下?!碧K臻又將他扶椅子上坐著。
“謝謝,謝謝,沒事的。坐坐就好。你去忙吧,我坐這裡抽菸?!?
“沒事,我不忙,我陪你坐會兒聊聊天吧。”蘇臻這麼說是怕自己下去後,他又會吸□□,所以索性坐這裡陪他聊會兒,以防萬一。
“謝謝,你們這些年輕美女,怎麼都對我這麼好,我這一生也知足了?!彼χc燃一根香菸。
“我沒有對你好啊,這都是應(yīng)該的,你是客人,我肯定要招呼好?!?
他手上的香菸燃燒著,他吸了一口後就叼手上然後似乎忘記了燃燒的煙,於是開始說起他的故事?!吧洗文莻€女孩你見過的,你覺得她對我好麼?”
“好啊,很關(guān)心你?!碧K臻明白他說的是林鬱林。
“是啊,你說我一個老頭子,她對我好乾嘛,我什麼都沒有。我自知這是神給我的好運,所以接受了神的饋贈。”
“那……”她想問不敢問。
“她跟了我一年了,我問她喜歡我什麼,她說看中我的才氣?!彼实男χ卮穑坪踔捞K臻要問什麼。
“是。肯定是?!碧K臻聽說林鬱林和他有親密關(guān)係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心裡那片烏雲(yún)似乎突然散去了,起先她一直擔(dān)心她和鍾煜有什麼,看來是自己太在乎太敏感了。
“可是我這輩子並沒有什麼多大造化,只怕會讓她失望。我問你是不是可憐我,她說不是。我和老婆結(jié)婚三年就離婚了,兒子跟我,現(xiàn)在兒子二十三歲了在國外留學(xué),我一直沒有結(jié)婚,身邊沒有親人,一直一個人住。我喜歡什麼她就去幫我買,我愛吃什麼她就給我做,每個星期都會來陪我一次?!焙淌谡f起林鬱林一臉幸福而滿足的神情。
蘇臻聽後居然很羨慕兩人的感情,以爲(wèi)這是一種沒有任何目的的真性情,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於是說:“那算是忘年之交了吧。”
“嗯。我這輩子也無怨了,唯一的心願是用生命最後的十年寫一本書,就寫我這一生?!彼麚哿藫垡呀?jīng)燃燒了很長一段的菸灰,吸了一口繼續(xù)說道,“我喜歡北島,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冰川紀過去了,爲(wèi)什麼到處都是冰凌?……”他信手拈來而富有感情的背誦著北島的《回答》。
“哦,這是北島的詩?我只知道第一句,但是不知道作者是誰??赡芤驙?wèi)你們是一個時代的人,所以思想上有共鳴。我覺得我們這一代很難去體會詩人詩裡抒發(fā)的感情,睿智的詩句高深莫測?!碧K臻說著自己的體會。
“可惜他也是個孤獨而悲劇的人,他的一生終歸要在沉寂中渡完。”他這樣說時很是惋惜。
“爲(wèi)什麼,他怎麼了?難道文字背後都是滄桑嗎?”她好奇的追問。
“哦,沒什麼,這是一個文化人的悲劇,總之寫字的人肯定是孤獨的。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聊吧。”胡教授說完起身欲離開,他緩緩起身,臉上依然帶著笑意。
蘇臻扶著他下樓,並送他上了出租車。不知道爲(wèi)什麼,今晚和他聊天后,她覺得心情沉重,在她眼裡本以爲(wèi)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學(xué)者,沒想到他只是個普通人,只是一位孤獨的老人,經(jīng)歷了滄桑後依然留戀這個世界的老人。她這樣想著,下意識的看了看手機,一看是老龔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