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鳶的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紅。
看到陸鈞諾已經(jīng)平安地溜了出去,她才昂起了頭,強(qiáng)作鎮(zhèn)定:“鈞兒是我的兒子啊,有什麼不對麼?”
陸離習(xí)慣性地伸出手來勾住了她的腰:“你是越來越糊塗了!咱們的兒子不是還在這裡麼?”
蘇輕鳶立刻掙脫了他的手,臉色難看起來。
陸離一怔,擰緊了眉頭:“怎麼了?”
蘇輕鳶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沒事。鈞兒不過是跟人學(xué)舌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外面那些謠言,一時也成不了氣候……”
“阿鳶,你有心事。”陸離再次伸出手,不出意外地又被蘇輕鳶躲了過去。
蘇輕鳶低下頭,語氣平淡:“沒什麼心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陸離的心中生出了幾分怒氣:“見蘇青鸞的時候不累,見嫺妃的時候不累,見鈞兒的時候也不累,唯獨(dú)見我的時候,就累了?”
“我覺得,此時你應(yīng)該沒有時間來見我纔對。”蘇輕鳶靠在枕上,依舊不肯與陸離對視。
陸離俯下身子,攬住她的肩:“先前爲(wèi)了政事冷落了你,是我不好。如今我已把事情全都丟給那幫多事的老頭子了,從今以後,我每天只陪著你。”
蘇輕鳶縮了縮肩膀,第三次避開了他的手。
這一次,陸離真的有些惱了。
蘇輕鳶乾脆縮進(jìn)被子裡,悶聲道:“多事之秋,浪費(fèi)時間來陪我是最不明智的選擇。如今外有西樑、北燕虎視眈眈,內(nèi)有我父親狼子野心,宮中還有一個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的念姑姑……需要你操心的事太多了。我?guī)筒簧夏闶颤N忙,至少應(yīng)該在巫術(shù)一途上下點(diǎn)兒工夫,說不定能把藏在宮中的那顆毒瘤拔掉……”
“總之,你就是不喜歡我陪著你。”陸離替她作了總結(jié)。
蘇輕鳶在被子裡抱著自己的肩膀,沒有說話。
陸離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默認(rèn)?!
“你給我出來!”陸離粗暴地掀開被角,抓住了蘇輕鳶的肩。
蘇輕鳶忽然發(fā)出一聲尖叫,蜷著身子縮到了角落裡。
陸離皺了皺眉頭,放下了手中的被角:“阿鳶?”
蘇輕鳶閉上眼睛,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你不要過來。”
陸離在牀邊站了許久,終於嘆道:“嫺妃是占卜師,昨晚她請我過去,只是因爲(wèi)卦象有異,並沒有別的緣故。”
“我知道。”蘇輕鳶的聲音隱隱有些發(fā)顫。
陸離的眉頭擰得更緊了:“至於蘇青鸞——我以爲(wèi)你更應(yīng)該相信我。你那個妹妹是什麼樣的人,你的丫頭應(yīng)該已經(jīng)告訴你了。”
“我知道。”蘇輕鳶還是那三個字。
陸離向前傾了傾身子,果然看到蘇輕鳶又縮到角落裡去了。
他挫敗地嘆了口氣:“除此之外,我實(shí)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有可能得罪你。如果你擔(dān)心的是鈞兒……我當(dāng)初既然放過了他,今後自然更加不會輕易對他動手——你到底在彆扭什麼?”
“你沒有得罪我,”蘇輕鳶擡了擡頭,“是我不好。”
“過來。”陸離伸出了手。
蘇輕鳶不肯動,陸離就一直伸著手,看著她。
遲疑許久之後,蘇輕鳶終於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陸離從那個角落裡將她拉了出來,手上攥得很緊:“你又聽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嫺妃的占卜術(shù)並不算到家,她只能看出你我將來有分離之虞,卻沒說咱們註定要勞燕分飛——你在怕什麼?”
蘇輕鳶苦著臉試圖辯解:“與嫺妃的占卜沒有關(guān)係,我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你和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陸離替她接上了後面的話。
蘇輕鳶怔怔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離手上用力,將蘇輕鳶拽進(jìn)了自己的懷裡:“你當(dāng)我是傻的?你不許我抱不許我碰,連牽一下手都要猶豫那麼久——真的只是因爲(wèi)‘忙’?”
蘇輕鳶無言以對,心虛地低下了頭。
被陸離圈在懷中,她的整個身子都是僵的。
陸離故意將手指伸進(jìn)她的衣衫裡面去,在她的腰眼處若即若離地畫著圓圈。
肚子裡的小傢伙不安分地動了幾下,蘇輕鳶卻只是緊繃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陸離故意低下頭,促狹地用鼻尖碰了碰蘇輕鳶的額頭,不出意料地察覺到她慌亂地攥緊了被角。
他終究沒忍心再嚇唬她,只得靜靜地?fù)碇纳碜樱S久無言。
蘇輕鳶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她放開了被角,又抓住了陸離的衣袖,無意識地揉搓著。
陸離擁著她一起躺下,盡力放軟了聲音:“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蘇輕鳶沉默良久,終於還是低聲嘆道:“我都想起來了。”
陸離一驚,坐直了身子:“記起來了?”
蘇輕鳶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離遲疑著,不確定地問:“所以,你這樣抗拒我,是因爲(wèi)惱我先前待你不好?”
蘇輕鳶緩緩地?fù)u了搖頭。
“那……”陸離已經(jīng)不知道該從何處問起了。
蘇輕鳶翻了個身,窩進(jìn)了陸離的懷裡。
陸離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他分明感覺到,蘇輕鳶是在害怕。
她在害怕,卻與程若水的占卜無關(guān)、與蘇青鸞的心計也無關(guān)。
陸離努力地思忖了很久,忽然有一個清晰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攥住了蘇輕鳶的手腕:“你怕我?是因爲(wèi)念姑姑?阿鳶,你不該相信她!她不可能是你的母親,她把你擄走、逼你修習(xí)那些莫名其妙的術(shù)法,都是爲(wèi)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想想她從前對你所做的那些事,哪個做母親的忍心那樣對待自己的女兒?你一向很清醒理智,如今什麼都想起來了,怎麼會反而糊塗了呢?她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
蘇輕鳶仰起頭向陸離看了一眼,隨後又低下了頭:“這些道理,我都懂。”
“那你……”陸離愈發(fā)不解。
蘇輕鳶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角,遲疑許久,始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陸離低頭迎著她的目光,心中一酸,忙道:“先不要想了。”
蘇輕鳶咬著脣角,怔怔地落下淚來。
陸離攥著她的手腕,手上緊了緊,卻不敢問。
蘇輕鳶也不言語,只管用手按著心口,不住垂淚。
那些原本已經(jīng)忘掉了的事,如同暗夜之中的海潮,一浪一浪洶涌而來,帶著滅頂?shù)闹舷⒑捅洌瑳]有給她留出半分躲避的空間。
上一次,她可以失憶、可以瘋癲,可以把那些事當(dāng)成一場噩夢,糊里糊塗地混過去。
可是這一次,她卻一直無助地清醒著。
他能求助的人,只有陸離。可是……
那樣不堪的事,如何能對他說?
她倒不是不信他,只是,她自己一個人痛苦已經(jīng)夠了,難道還要讓他也跟著一起痛苦難過嗎?
何況,一道原本已經(jīng)癒合的傷疤,實(shí)在也沒道理再把它揭開來看。
蘇輕鳶的心裡,是不想說的。
可是如果不說,她該如何向陸離解釋自己今日的反常、該找什麼理由抗拒他的親近?
地道之中的那幾日,已經(jīng)成了蘇輕鳶的心病,不是說好就能好的。理智是一回事,潛意識裡本能的反應(yīng),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蘇輕鳶始終找不到解決之法,只好仰起頭來,可憐巴巴地看著陸離。
陸離嘆了一口氣,擁著她起身:“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我聽見你的肚子叫了。”
蘇輕鳶臉上一紅,心裡反倒沒那麼堵了。
她勉強(qiáng)扯了扯脣角:“午膳的時候沒什麼胃口,後來就忘了……”
“你餓著孩子了。”陸離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笑道。
蘇輕鳶瞪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向外頭揚(yáng)聲叫道:“落霞,傳晚膳來!”
陸離只得陪著她一同起身,等小太監(jiān)們陸續(xù)將飯菜擺上桌,便挑了幾樣她素日愛吃的放到了她的面前。
蘇輕鳶擦了擦眼角,笑道:“竟然要勞煩皇帝替我佈菜,真真折煞我了!”
陸離白了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再讓我知道你不好好吃飯,下一頓就沒你吃的了!”
蘇輕鳶一臉委屈,陸離也不安慰,只管板起面孔,不住地夾菜給她。
誰知這晚膳竟仍然吃不安頓。
一個小太監(jiān)在外面鬧著要見陸離,說是良嬪又發(fā)起了高燒,要他去看看。
蘇輕鳶放下筷子,擡頭勸道:“她縱然有錯,畢竟也已經(jīng)受了那麼多苦了,你就去看一眼吧。”
“你就那麼著急把我推出去?”陸離面色陰沉。
蘇輕鳶慌忙搖頭:“我不是要把你推出去,只是……京兆尹官職雖小,對京城安寧卻是至關(guān)重要,眼下使臣即將進(jìn)京,你需要一個安定祥和的京城;而且鎮(zhèn)北將軍保衛(wèi)邊疆安寧,眼下也正是需要拉攏的時候……良嬪有罪,罰也罰過了,何不趁此機(jī)會再給她一顆甜棗吃,免生事端……”
“你如今倒是越發(fā)懂得權(quán)衡利弊了!”陸離冷冷地誇讚了一句,全無歡喜之意。
蘇輕鳶只得低下頭去,悶聲道:“我只是勸你去看看她,又沒說不許你回來……”
陸離繃不住臉,一時又笑了:“你倒是進(jìn)退自如!怎麼,真以爲(wèi)我就無人收留了不成?”
蘇輕鳶瞥了他一眼,噘著嘴嗤笑一聲:“你可是宮裡唯一的香餑餑,當(dāng)然有人收留!我剛被壞人抓走,毓秀宮的熱被窩就在等著你了,以爲(wèi)我不知道呢!”
陸離立即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這又是誰跟你說的?”
蘇輕鳶甩開他的手,低下頭去:“你先去看良嬪吧,旁的事以後再說。”
陸離很快又抓住了她的雙肩,神色凝重:“阿鳶,你我之間經(jīng)不起誤會和猜疑,我希望你說清楚!”
蘇輕鳶澀澀地苦笑了一下:“沒有人對我學(xué)舌,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那天清晨你從毓秀宮起身上朝的時候,屏風(fēng)後面發(fā)出聲音的不是那條名喚‘虎子’的狼狗,而是被人擰住雙臂捂住嘴巴的我——你明白了嗎?”
陸離的雙手驟然攥緊了。
毓秀宮的屏風(fēng)後面,後來確實(sh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地道入口,難道……
蘇輕鳶擡手擦了擦眼角,仰起頭努力地看著房樑上的雕花。
她不願再去回憶,那種揪心揪肺的無助感卻還是纏上了她。
她始終想不明白,在她生死未卜的時候,陸離是如何能若無其事地同別的女人溫情繾綣的?
後來她之所以會輕易地被念姑姑控制,那件事無疑是一個很重要的誘因。
但是如今,她卻已經(jīng)沒有底氣責(zé)怪陸離了。
蘇輕鳶擡起頭來,澀聲苦笑:“我知道我不能怪你,可是……算了,不必再提了。”
陸離急了:“爲(wèi)什麼不必再提?阿鳶,難道時至今日,你依然打算用‘沒有資格生氣’這幾個字勸住你自己,然後在心裡給我定一個罪名,從此拒我於千里之外?”
“我並沒有……”蘇輕鳶覺得有些委屈。
陸離更添了幾分氣惱:“沒有什麼?沒有生氣?還是沒有在心裡牴觸我?阿鳶,你剛纔的表現(xiàn),分明已經(jīng)是在抗拒我了!你若不說,我如何會知道……見鬼,那時候你一定恨不得殺了我,是不是!”
蘇輕鳶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我拼命向你求救,可是你沒有聽見……那時候我真的很傷心,不過如今都過去了。”
她一直試圖表現(xiàn)得很識大體,但陸離顯然並不買賬:“你只是因爲(wèi)我沒能救你而傷心,沒有別的?”
蘇輕鳶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別的。最終你還是救了我,所以我那時候的傷心難過,都已經(jīng)不值一提了。”
陸離默然良久,終於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了。”
他放開了手,蘇輕鳶便坐了下去。
陸離拂袖而去,再未多說一句話。
落霞皺了眉頭,走上前來:“娘娘何苦又惹皇上生氣?事實(shí)或許不是您所看到的那樣……皇上分明願意向您解釋,您這樣假裝不在意,讓他如何說下去?”
“事實(shí)是什麼樣子,很重要嗎?”蘇輕鳶仰起頭,反問。
落霞不懂。
蘇輕鳶自己也不懂。
她捧起飯碗認(rèn)真地吃著,細(xì)嚼慢嚥,一碗飯就足足消耗了一個時辰。
陸離沒有回來。
蘇輕鳶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來:“小李子在掖庭宮,還活著嗎?”
落霞愣了一下,忙道:“沒聽到消息,多半是活著。”
“叫人把他帶過來。”蘇輕鳶轉(zhuǎn)回殿,在牀沿上坐下。
落霞面露難色:“小李子是皇上處置的,您貿(mào)然把他帶過來,皇上或許會生氣。”
蘇輕鳶只擡頭看了她一眼,再也沒說什麼。
落霞最終還是叫人把小李子帶了過來。
而陸離,依然沒有出現(xiàn)。
小李子在蘇輕鳶的面前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蘇輕鳶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經(jīng)沒有了,腕上纏著紗布。
他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睛仍然是明亮的,只是一張原本挺周正的臉瘦得嚇人,兩頰上被風(fēng)吹得通紅皴裂,已經(jīng)很難看了。
與蘇輕鳶目光對視的時候,他躲閃了一下,垂下了頭。
蘇輕鳶勾起脣角,嘲諷地看著他:“命還挺硬,在掖庭宮這麼多天都沒死!”
小李子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是深深地埋著頭。
蘇輕鳶起身下牀,緩步走到小李子的面前,蹲了下來。
說是“蹲下”其實(shí)也不確切。她的肚子已經(jīng)很礙事,這樣蹲著,膝蓋幾乎觸到地上,與跪著也沒有太大的分別了。
小李子擡起頭來,神色憂急。
蘇輕鳶卻在這時拔下了頭上的髮簪,對準(zhǔn)他的肩膀狠狠地刺了下去。
小李子只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並未出聲。
倒是旁邊的淡月捂住了嘴,發(fā)出一聲驚呼。
蘇輕鳶扶住小李子的肩膀,定定地看著他:“你活著做什麼?還想爲(wèi)你神雀國復(fù)仇?再不然就是還想幫那個老妖婆做更多傷天害理的事?我告訴你,像你這樣聽話的狗,那老妖婆手底下有幾千條!你已經(jīng)沒有用了,老妖婆永遠(yuǎn)不會真心幫你,神雀國的仇你下輩子也報不了——你爲(wèi)什麼還不死?就爲(wèi)了像野狗一樣日復(fù)一日地混下去嗎?”
小李子擡起頭來,一臉哀傷。
蘇輕鳶看見他的臉,心裡又是一陣惱怒,手中的髮簪又重重地刺了下去。
淡月忍不住衝過來,試圖奪下她的髮簪:“這種力氣活,你應(yīng)該派我來做纔對!”
蘇輕鳶死死地攥住髮簪,不肯給她。
淡月有些無措,跪在她的身邊苦口婆心地勸:“你這個樣子,到底是教訓(xùn)奴才,還是折騰你自己啊?你這樣三天兩頭亂折騰,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受得住!”
蘇輕鳶仍舊置之不理,抽回手對著小李子的後背又是一簪子刺了下去。
落霞過來扶了淡月起身,拉著她一起退了出去。
小李子怔怔地看著蘇輕鳶,張了張嘴想說話,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最終,他只是緩緩地?fù)u了搖頭,黯然地閉上了眼睛。
蘇輕鳶的心中,怒火越燒越旺。
手上的力氣卻漸漸地弱了下來。
她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妝臺前,找到了剪燭花用的小銀剪,對著小李子的臉頰和脖子沒頭沒腦地招呼了過去。
小李子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嗚咽,伸出手臂抱住了蘇輕鳶的雙腿,俯身將額頭重重地碰在了地上。
蘇輕鳶掙脫不得,心中怒氣更盛,手中銀剪不住地刺向小李子的後背、肩頭甚至腦後,雙手很快就沾滿了血跡。
血腥氣蔓延開來,蘇輕鳶忽然笑出了聲。
小李子的喉嚨裡發(fā)出“啊啊”的聲音,抱著蘇輕鳶的雙腿,不住地?fù)u頭。
“阿鳶!”陸離快步走進(jìn)來,看見這一幕,眼睛都紅了。
蘇輕鳶住了手,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緊握著的銀剪,愣住了。
陸離走過來擁住了她,一腳踹開小李子:“還不快滾!”
蘇輕鳶打了個哆嗦,手中的小銀剪“叮”地一聲掉落到了地上。
陸離攥住了她的手。
蘇輕鳶極力想掙脫,未能如願。
最後,兩人的手上和袖口,盡已沾滿了猩紅的血跡。
陸離不顧蘇輕鳶的掙扎,強(qiáng)把她抱回牀上按住,怒衝衝地看著她:“我記得先前已對你交代過,不許輕易動怒,勞心費(fèi)力的事情一概交給奴才去做!你的身子還經(jīng)得起幾番折騰?居然挺著大肚子去做這種蠢事!”
蘇輕鳶攥住他的衣袖,仰起頭來透過淚花努力地看著他:“你就不問我爲(wèi)什麼要折磨那個奴才?”
“你若不想說,我就不問。”陸離終究還是生不起氣來,只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按住了她的手。
蘇輕鳶發(fā)出一聲嗚咽,似哭似笑。
陸離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裡,低聲嘆道:“都過去那麼久了,何苦還要折磨自己?那奴才也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你自己更是神志不清,連記憶都失去了……一場噩夢,何必耿耿於懷?”
蘇輕鳶怔怔地看著他,連眼淚都忘了落下來。
陸離替她擦了擦眼角,擁緊了她瑟瑟發(fā)抖的身子,啞聲低嘆:“這道坎,你必須邁過來!阿鳶,你不能一直靠瘋傻和失憶來逃避痛楚,像剛纔那樣折磨他也只會讓你更看不起你自己……你不是瘋子,爲(wèi)什麼一定要用瘋子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你是不是……都知道?”蘇輕鳶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
陸離黯然良久,終於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大概能猜到。先前在夢裡見你的那一次,你也提到過……你曾在妖婦和閹人手中受辱,我知道!”
蘇輕鳶一顫,本能地想推開他。
陸離收緊了手臂,不許她掙脫:“阿鳶,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沒能保護(hù)你,是我的錯……”
蘇輕鳶咬住他的衣角,抽噎起來。
陸離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放軟了聲音:“你給自己背的包袱太重了!阿鳶,你先前說過,人生在世,但求無愧於心——你的心始終如一,並沒有需要愧疚的地方,爲(wèi)什麼還是不放過你自己?難道你以爲(wèi)我會爲(wèi)你曾經(jīng)受過的苦,再加倍地懲罰你嗎?你對我的信心,什麼時候變得那樣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