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荒誕的理由,怕是尤聽雪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沈弘文雖頗有才學(xué),卻整日流連與紅樓香坊,此生要有大作爲(wèi)實(shí)在難,可就是一首小曲,就把他從紅樓香坊裡扯離,開始沒日沒夜的看書背誦。
世上實(shí)在無奇不有,只是一句話,一個動作,一首小曲……便改變了誰的人生。
尤聽雪的勸說並未起作用,沈弘文的態(tài)度依然堅決,就在兩人要展開新一輪的勸說和反勸說的時候,淳化院侍候的老嬤嬤跑了過來,有些微喘的對尤聽雪道,“聽雪小姐,老夫人喝藥的時間到了。”
驚呼了一聲,尤聽雪這才恍然道,“糟了,我怎麼能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忘了呢。”說著,轉(zhuǎn)頭看沈弘文,“弘文表哥,等下我們再商討一下,莫要這麼著急著下決定。”
沈弘文眼底閃現(xiàn)一絲不悅,聽雪表妹爲(wèi)何總是要針對尤小姐呢?只是臉上卻並未露出半分,點(diǎn)了頭,算是答應(yīng)了尤聽雪的建議。
見他點(diǎn)了頭,尤聽雪這纔將視線投向了尤凝嵐,柔聲道,“姐姐,要不要跟妹妹一道去看看祖母?這些天,祖母唸叨的最多的便是姐姐了。”
“好。”尤凝嵐點(diǎn)頭,吩咐尤聽雪從國公府帶回來的東西挑上兩件好的,拿著跟尤聽雪一起去了淳化院。
這還未到淳化院,這濃郁的藥味就先一步竄進(jìn)了尤凝嵐的鼻端,忍不住緊蹙了眉頭,拿著帕子抵在自己的口鼻,看她這幅樣子,尤聽雪眼底滑過一道異色,只快走了幾步,“姐姐,快些走吧。”
尤凝嵐光是抵擋著藥味,腦袋就感覺要昏厥了,跟著走快了些,踏進(jìn)房間,看見牀上消瘦的幾乎只剩骨架的尤老夫人,她心裡卻沒有復(fù)仇的快感,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雪兒,來了?”尤老夫人僅僅是說這麼幾個字,就開始受不住一般的劇烈喘息起來,眼睛依舊閉著,似是沒力氣睜開了。
“是啊,祖母,雪兒來了。”尤聽雪走到近前,伸手熟練的拿了靠墊塞在尤老夫人的身後,扶著她的身子坐起來,“不只是雪兒,姐姐也來看你了。”
像是沒聽清楚,尤老夫人乾咳了幾聲,“你說誰?”
“姐姐!”尤聽雪提高了些聲音,貼近尤老夫人的耳邊又重複道,“是姐姐,她聽雪兒說祖母病了,就立馬從國公府回來看您了。”
尤老夫人掙扎著坐高了些,這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已然沒了光華的眼睛,黯淡無光,像極了她在國公府地牢之中看到的那些死去人的眼睛。
她要死了。
心裡平靜的敘述了這麼一句話,尤凝嵐臉上應(yīng)該佯裝出來的關(guān)心和擔(dān)憂在這一刻,她卻已經(jīng)裝不出來了,只是淡漠的與尤老夫人對視罷了。
她遮著口鼻的錦帕並未拿開,這個舉動激怒了尤老夫人,只見她顫著乾枯樹枝般的手,費(fèi)力的指著尤凝嵐,尖叫道,“給我滾!給我滾!我不要看到你!我不……不……不要……”
話還沒說全,就開始激烈的咳嗽起來,似是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咳出來。
尤聽雪伸手撫著尤老夫人的背,輕聲的安撫著她的情緒。
尤凝嵐冷眼看著,耳裡聽著尤老夫人低喃聲,“滾,我不要見她,滾,滾,快點(diǎn)滾……”
“姐姐,你還是先回去吧,等祖母情緒穩(wěn)定了些再來看她吧。”尤聽雪眼中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她早就知道尤老夫人最見不得有人在她的面前,表現(xiàn)出對這房間裡藥味的厭惡表情。
可她故意沒提醒尤凝嵐,就是要讓那個小賤人被尤老夫人呵斥。
“好,妹妹好好照顧祖母。”尤凝嵐又看了一眼靠在牀頭,顯得格外瘦弱的尤老夫人,心裡一顫,眼裡泛起了淺淺的水光,轉(zhuǎn)身疾步走了出去。
走出淳化院一段距離後,她猛地頓住了腳步,再也掩飾不住自己心中的翻騰的情緒,蹲在地上,悶頭抽泣起來,爲(wèi)什麼會哭,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尤小姐?”沈弘文的手中拿了一個包袱,正準(zhǔn)備著離開尤府,他左思右想只覺得不能再聽尤聽雪說下去,否則他又要動搖了,便匆匆收了東西要離開。
卻不想在半路遇上了蹲在地上的尤凝嵐,她在哭嗎?
沈弘文立馬翻找著自己的包袱,從裡面拿出了一條錦帕遞過去,“尤小姐。”
是沈弘文!
尤凝嵐回過神的之後,只覺得自己的方纔流下的眼淚十分的可笑,這個人還活著,尤聽雪還活著,她現(xiàn)在還沒有哭的資格,只有這些人都死了,纔是她真正痛哭的那一刻。
爲(wèi)了前世那個可笑的自己,爲(wèi)了前世死去的那個孩兒,爲(wèi)了前世的種種。
深吸了一口氣,尤凝嵐並未擡頭,只是悶聲道,“沈公子,我現(xiàn)在的樣子實(shí)在無法見人,請你迴避片刻。”
聽了心上人的帶著幾分哀求的話,沈弘文當(dāng)即點(diǎn)頭如搗蒜,背過身子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心裡雖想回頭,卻又想在尤凝嵐的面前保持好的形象,兀自的開始糾結(jié)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聽到後面還是沒聲音。
“尤小姐?”沈弘文試探的喊了聲,卻依然不見迴應(yīng),緩緩轉(zhuǎn)頭,就見方纔還在的也尤凝嵐早已失掉了蹤影,只在她待著的地方落下了一隻樣式尋常的珠釵。
他撿起珠釵,四下看了看,看到去往凝香院的小路上走著一個人影,從衣裙的顏色看來,就是剛纔的尤凝嵐。
有些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沈弘文視線收回來,落在了手中的珠釵上,半晌,又兀自的笑了,用帕子將珠釵小心翼翼的包好,貼身放進(jìn)了懷裡。
眸光異常堅定的凝視了一會兒尤凝嵐身影,伸手按了按藏在衣服裡的那隻珠釵,沈弘文眼底一片柔情,帶著堅定的心離開了尤府。
跑進(jìn)了凝香院,尤凝嵐扶著門邊不住的喘著氣,頭髮沒了珠釵,散了一大片。
“小姐!”冬雪忙放下手裡的掃帚,跑到了尤凝嵐的跟前,“小姐,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