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蘇陽無力地將自己重新放回牀上,回想著夢中的一幕幕與對話。前半部分似乎就是跟自己目前的處境有點相似。經(jīng)歷了一系列黑暗中的恐怖,他只爲(wèi)了尋找一個事情的真相,而其中最爲(wèi)關(guān)鍵,也可以說是橫亙在他心頭的,就是人頭,包括朱素的人頭、陳麗娟的人頭,還有張成廷的人頭。而真正值得自己玩味的,應(yīng)該是夢中與朱素的對話。無可置疑的是,她由於童年的陰影,一直在心中存在著對警察的怨恨。那麼難道這所有的一切血腥,真正指向的目標(biāo)是警察?但如果真的是這樣子的話,那麼難道張成廷、陳麗娟包括蘇陽他都只是朱素的一個誘餌?但從推理上又有所不對,即便朱素真的恨屋及烏的話,那麼第一個對付的應(yīng)該是她的父親,而不該是這些無辜者啊,除非……朱素她父親現(xiàn)在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蘇陽想到這詞,只覺得有一股冰冷如利刃一般地穿透自己的心臟。他覺得自己的遭遇已經(jīng)算是生不如死了,但算起來,他畢竟只是一個局外人,朱素即便真的對他施咒,恐怕都不及冤之頭、債之主的一半吧。
另外,蘇陽回想著夢中他對朱素的“我是你的男朋友”一句,陷入了一種困惑的情緒中。這樣的說辭是當(dāng)初爲(wèi)誘使劉長格說出朱素家的秘密時而不得已捏造的,但夢裡爲(wèi)什麼自己說得就那麼肯定呢?究竟是自己的潛意識裡的想法呢,還是朱素投射在他身上的想法?就是他是真的愛上了朱素而不自知呢,還是朱素的“鬼魂”認(rèn)爲(wèi)他愛上了她,從而誘使他說出來呢?
“我怎麼可能去愛朱素呢?”蘇陽心如亂麻,他承認(rèn),聽到張成廷等敘述朱素的命運(yùn)時,他心裡是對朱素的不幸有許多的同情,但這樣的同情比起朱素給他生活所帶來的擾亂相比,根本就是雞蛋碰石頭,不堪一擊啊。“那難道剛纔真的就是朱素侵入了我的夢中?”蘇陽心頭一寒。他猛然想起,當(dāng)初朱素的鄰居曾說,幾乎每一個月都會有腩的去找過朱素,但都沒有聽過關(guān)於他們?nèi)魏蔚呢陌。c他們相比,自己恐怕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袋紅提!當(dāng)初是爲(wèi)了讓兩個人的關(guān)係不單純是****裸的一夜情關(guān)係,而希望可以增添一點溫情,所以買了那紅提,現(xiàn)在想起來,恐怕正是那紅提讓朱素的“鬼魂”喜歡上了他,然後糾纏著他不放吧。
想到這樣的因果關(guān)係,蘇陽有一種哭笑不得,又有一種惱恨不已。這真的是太不靠譜了吧。他的生活,他的事業(yè),甚至他的生命,竟然都是因一袋紅提而改變。生活真是多麼的滑稽,又是多麼的冷酷哪。蘇陽突然想到,自己在夢中竟然忘了問朱素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她究竟有沒有借他的手殺了人。
“Shit!”蘇陽低低地罵了一聲,他睜開眼睛去看四周,但發(fā)現(xiàn)四周已是昏暗一片,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滅了。他當(dāng)下一驚,慌忙伸手去摸牀頭櫃,發(fā)現(xiàn)那蠟燭才燃燒了不到一半。就熄滅了。可蘇陽明明記得整個屋子所有的門窗都關(guān)閉著,根本不可能有風(fēng)進(jìn)來的,那蠟燭怎麼會被吹滅呢?
“難道是存在著另外一個人把它吹滅?”蘇陽兀然想起趙利旭夫婦就曾經(jīng)慘死在自己現(xiàn)在所躺的這張牀上,心頭更是張皇失措。他急急忙忙地四處摸索打火機(jī),但就是怎麼都找不到。蘇陽開始後悔一開始時沒有把打火機(jī)放入口袋裡,而是連蠟燭一併放在牀頭櫃上。但牀頭櫃就那麼方寸之地,怎麼就找不到呢?
就在蘇陽手忙腳亂之際,他突然感到腳心一涼,似乎有陣陰風(fēng)吹過。他忙不迭地收起腳,將自己緊緊地蜷縮在牀腳,睜大著兩眼,緊張地感應(yīng)著四周的動靜,但可惡的黑暗,讓他的眼睛幾乎失去了任何的功能。
一片的死寂之中,蘇陽突然聽到“沙沙沙”的腳步聲,先是在客廳裡徘徊,然後是有輕微撞門的聲音,接著就進(jìn)入了臥室裡。蘇陽彷彿可以看到一雙女人的小腳,穿著拖鞋,在整個臥室裡四處地走動。“她究竟是在做什麼呢?”蘇陽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發(fā)現(xiàn)全身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抖動了起來,甚至大腿根處有一股發(fā)熱的感覺。
“她怎麼還不快點找上我呢?”蘇陽絕望地想。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那一個等著另外一隻皮鞋落下的底樓老頭,或者說是等待絞索勒緊脖子的死囚犯,等待著最後一下的痛感迸裂,然後——一切安歇。
“沙沙沙”的腳步聲終於停在了蘇陽的牀頭。蘇陽拼命地睜大眼看去,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來吧,快來吧。”他在心底嚎叫著,那是垂死般的掙扎了。
但那“沙沙沙”的腳步聲卻一點都不理解蘇陽的心意似的,就那樣停滯了下來。良久,蘇陽突然感覺到眼前有一個黑影掠過,帶起了一股腥臭的風(fēng),蘇陽“啊”地一聲,只覺得小腹處一陣的收縮,兩股一熱,尿液自褲子裡汩汩地滴下。
但隨即的變故讓蘇陽簡直有一種想一頭撞死的****。他聽到“吱”的一聲尖叫,緊接著他看到那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儘管在黑暗中,那隻黑貓的眼睛依然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熠熠發(fā)光。蘇陽反應(yīng)過來,剛纔的“沙沙沙”腳步聲是老鼠爬動的聲響,小時候自己住在農(nóng)村裡,經(jīng)常半夜裡就被這樣的聲音吵醒,嚇得半死,後來奶奶就安慰自己說,這是老鼠爬動的聲音。沒想到,差不多隔了20年後,自己竟然再次被老鼠嚇得尿褲子,這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他媽的!”蘇陽惱羞成怒,他隨手抓起牀頭的一樣?xùn)|西,狠狠地往那綠瑩瑩處砸去。他知道,老鼠肯定是被那隻黑貓逮住了,但他所有的怒氣也就只能遷到黑貓身上。
黑暗中,也不知道砸中了黑貓沒有。只是黑貓沒有任何的叫喚,蘇陽也沒有聽到任何東西落地的聲音,好象黑暗中有一隻手將它接住了。
“誰?”蘇陽所有的怒氣都化做冰涼,他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集聚地收縮,收縮的包括他的心臟。
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蘇陽只覺得又有一股陰涼的風(fēng)在他身邊盤旋,越來越急,越來越近,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溼紙,要將他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係生生隔絕了起來,把他捂在這潮溼的窒息中。
蘇陽心頭大駭,他極力地想伸手去揮開、去截斷這個氣流,但彷彿有一雙手大力地抓著他的手似的,他怎麼都動不了。一剎那,蘇陽的腦海中掠過“死亡”的字眼,但一股更強(qiáng)烈的求生本能讓他更加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只是似乎他越掙扎,那一股氣流對他的壓迫得就越緊。
“難道我真的就是葬身這裡?”蘇陽心頭浮過悲哀。死在602室裡,恐怕真的就是白白地增添一個冤魂,然後爲(wèi)602裡的鬼氣增添一個氣氛以及傳說,甚至可能就是永遠(yuǎn)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的死亡,因爲(wèi)這裡本來就已經(jīng)成了一個世人的****,一個死亡的禁地!
就在蘇陽剛準(zhǔn)備放棄所有的掙扎時,他突然靈光一閃。他想起以前老人說過,鬼最怕人的穢氣的。只要你對它大罵粗口,或是扔他穢物,它就會躲你遠(yuǎn)遠(yuǎn)的。而自己剛剛不是將尿尿溼在褲子裡嗎,那不是對付鬼的最好武器?
想到此,蘇陽頓時有了力氣。他感覺自己可以擺脫那一雙無形中的手的禁錮,然後他竭盡全力地開始脫褲子。終於,他把褲子自僵硬了身體上扒了下來,然後拼命往前面的黑暗中扔了過去。竟然真的生效,那股氣流頓時消失了。
蘇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震驚。他一把跳下了牀,顧不上找鞋子和褲子,只是朝著印象中的門的方向奔去。
原本擔(dān)心那鬼魂會繼續(xù)纏著他,抓住他的腳,或是扯住他的手,不讓他走,或是乾脆將那門封死,讓他在屋裡盲目地轉(zhuǎn)圈,但蘇陽發(fā)現(xiàn)這一切擔(dān)心都是多餘,他很順利地摸索到了房門,奔跑了出去。
就在他剛跑出臥室的剎那間,他聽到鐵門被人推開的聲音。頓時,他的整個身體僵住了,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原來所有的順利仍是一個錯覺,他終究還是逃不出命運(yùn)之手的玩弄,逃不出朱素的手掌心。蘇陽悽然地一笑,沿著牆角緩緩地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