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懷著心事吧,蘇陽睡得極不安穩,只覺得自己在不停地做夢。
他夢見自己穿過一條長長的隧道,隧道里滿是蜘蛛、老鼠、蝙蝠等可怖的東西,沒有燈,他只能摸著隧道的牆壁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蝙蝠的嘶叫如針扎著他的骨膜,老鼠一路齧咬著他的腳,他的手,甚至他的腦袋,而蜘蛛則設下縱橫密佈的網,牽絆著他前進的每一寸。有一個聲音始終在耳邊鳴響著:你不該和她見面的,你不該的……但蘇陽卻明白自己並沒有任何的退路,因爲他的身後,蜘蛛、老鼠和蝙蝠都已經封鎖了他的退路,他只能奔跑。終於,他滿身血污地衝到了隧道的出口,卻發現一隻巨大的黑貓守在那裡,綠瑩瑩的眼睛兇狠地盯著他。蘇陽也瞪大了眼睛,一步一步地向黑貓走去。快要接近它時,黑貓的兩隻眼睛中突然冒出血來,汩汩地流出來,接著全身的皮毛開始脫落,露出白花花的皮肉與骨頭,最後是蛆蟲從它的耳朵、嘴巴里爬了出來——那已經不再是一隻貓,而是一個人頭!蘇陽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著,嘔吐物一陣一陣地直泛上來。“是不是害怕了?害怕了就回去吧。”那一個聲音繼續在洞裡迴響著。但蘇陽絲毫沒有退縮之意,他邁上前一步,一腳將人頭踢飛,昂然出了洞口。
夢中的場景切換到了朱素家的客廳裡。蘇陽和朱素面對面地坐在沙發上。
“爲什麼要找我?”朱素冷冷地問蘇陽。
“因爲……你是我的女朋友。”蘇陽回答著。
“你真的喜歡我?”朱素依然冷笑著。
蘇陽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看清楚了,你真的喜歡我?”朱素站了起來,手在臉上摸索著,在頸脖處猛然一掀,整張臉皮被揭了下來,蘇陽駭然地看到,朱素的整張臉換作了之前洞口的那一個人頭,蛆蟲在那裡面爬來爬去,並不時地有屍水滲漏著掉了下來。
蘇陽忍不住地退後了兩步,他聞到一股很熟悉的臭味。
朱素得意又傷感地看著蘇陽,歇斯底里地大笑:“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子,好sè鬼,膽小鬼!哈哈哈,所以你們都該死,死有餘辜!”朱素長長的指甲戳向蘇陽,似乎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千萬個孔洞。
蘇陽又倒退了兩三步,他強忍著心頭的噁心與恐怖,繼續追問朱素道:“那些jǐng察呢,他們與你無冤無仇的,你爲什麼要殺死他們?”
“jǐng察,jǐng察……”朱素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開始移動變形,擠壓得那些蛆蟲簌簌地落下,似乎她對jǐng察有著入骨的仇恨,“他們更該死!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你爲什麼這麼恨jǐng察?”蘇陽心頭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是因爲你爸爸的緣故嗎?”
“那是畜生,不是我爸爸!”朱素咆哮了起來,一隻蛆蟲從她的嘴裡飛出,濺落到蘇陽的嘴裡。
蘇陽“啊”的一聲驚叫,自牀上一坐而起。他使勁地卡著自己喉嚨,極力地想要將那隻蛆蟲吐出來。咯了半天,他纔想起,那是發生在夢境裡,而不是在現實中。但他仍覺得喉嚨裡癢癢的,似乎真的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刺激得他直想一吐爲快。
蘇陽無力地將自己重新放回到牀上,回想著夢中的一幕幕場景與對話。前半部分似乎跟自己目前的處境有點相似。經歷了一系列黑暗中的恐怖,他只爲了尋找一個事情的真相,而其中最爲關鍵,也可以說是橫在他心頭的,就是人頭,包括朱素、陳麗娟以及張成廷的人頭。夢中最值得自己玩味的,應該是與朱素的對話。無可質疑的是,她由於童年的yīn影,一直在心中存在著對做jǐng察的父親的怨恨。那麼難道這所有的一切血腥,真正指向的目標是jǐng察?但如果真的是這樣子的話,難道張成廷、陳麗娟包括蘇陽他都只是朱素的一個誘餌?但這從推理上又有所不對,即便朱素真的恨屋及烏的話,那麼第一個對付的應該是她的父親,而不該是這些無辜者啊,除非……朱素她父親現在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蘇陽想到這詞,只覺得有一股冰冷如利刃一般地穿透心臟。他覺得自己的遭遇已經算是生不如死了,但算起來,他畢竟只是一個局外人,朱素即便真的對他施咒,恐怕都不及冤之頭、債之主的一半吧。
另外,蘇陽回想著夢中他對朱素說的那一句“我是你的男朋友”,陷入了一種困惑的情緒中。這樣的說詞是當初爲誘使劉長格說出朱素家的秘密時而不得已捏造的,但夢裡爲什麼自己說得就那麼肯定呢?究竟是自己的潛意識裡的想法呢,還是朱素投shè在他身上的想法?就是他是真的愛上了朱素而不自知呢,還是朱素的“鬼魂”認爲他愛上了她,從而誘使他說出來呢?
“我怎麼可能去愛朱素呢?”蘇陽心如亂麻,他承認,聽到劉長格敘述朱素的命運時,他心裡對朱素的不幸是涌起過同情,但這樣的同情比起朱素給他生活所帶來的擾亂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那難道剛纔真的是朱素侵入我的夢中?”蘇陽心頭一寒。他猛然想起,當初朱素的鄰居曾說過,幾乎每一個月都會有男的去找過朱素,但都沒有聽過關於他們的後續內容。而自己與他們相比,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袋紅提!當初是爲了讓兩個人的關係不單純是**裸的一夜情關係,而希望可以增添一點溫情,所以買了那紅提,現在想起來,恐怕正是那紅提讓朱素的“鬼魂”喜歡上了他,然後糾纏著他不放吧。
想到這樣的因果關係,蘇陽有一種哭笑不得,又有一種惱恨不已。太不靠譜了吧。他的生活,他的事業,甚至他的生命,竟然都因一袋紅提而改變。這真是多麼地滑稽,又是多麼地冷酷哪。蘇陽突然想到,自己在夢中竟然忘了問朱素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她究竟有沒有借他的手殺了人?
“Shit!”蘇陽低低地罵了一聲,他從夢境中逃離出來,睜開眼睛去看四周,卻發現四周昏暗一片,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滅了。他心頭一驚,慌忙伸手去摸牀頭櫃,發現那蠟燭才燃燒了不到一半,就熄滅了。可蘇陽明明記得整個屋子所有的門窗都是緊閉著的,根本不可能有風進來,那蠟燭怎麼會被吹滅呢?
“難道屋裡真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把它吹滅?”蘇陽驀地想起趙利旭夫婦就是慘死在自己現在所躺的這張牀上,心頭更是張皇失措。他急急忙忙地四處摸索打火機,卻怎麼都找不到。蘇陽不由得暗自後悔剛纔沒有把打火機放入口袋裡,而是連同蠟燭一併放在牀頭櫃上。只是牀頭櫃就那麼方寸之地,打火機怎麼就像是落了地的人蔘果,再不見蹤影了呢?
就在蘇陽手忙腳亂之際,他突然感到腳心一涼,似乎有陣yīn風吹過。他忙不迭地收起腳,將自己緊緊地蜷縮在牀頭,睜大著兩眼,緊張地感受著四周的動靜,但可惡的黑暗,讓他的眼睛幾乎失去了任何的功能。
一片死寂之中,蘇陽突然聽到“沙沙沙”的腳步聲,先是在客廳裡徘徊,然後是輕微撞門的聲音,接著進入臥室裡。黑暗之中,蘇陽彷彿可以看到一雙女人的小腳,穿著拖鞋,無視蘇陽的存在,在整個臥室裡四處地走動。“她在做什麼呢?”蘇陽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發現全身已經控制不住地抖動了起來,大腿根處甚至有股發熱的感覺。
“她怎麼還不快點找上我呢?”蘇陽絕望地想。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笑話裡等著另外一隻皮鞋落下到天明的老頭兒,或者說是等待絞索勒緊脖子的死囚犯,等待著最後一下的痛感迸裂,然後一切歸於虛無。
“沙沙沙”的腳步聲終於停在了他的牀頭。蘇陽拼命地睜大眼看去,卻依然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到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來吧,快來吧。”他在心底號叫著,那是垂死般的掙扎。
但那“沙沙沙”的腳步聲卻一點都不理解蘇陽的心意,就那樣停滯了下來,悄然無聲。蘇陽實在按捺不住,他稍微地舒展了一下已經略爲麻木的身體,準備斗膽起身下牀,卻突然感覺到眼前有一個黑影掠過,帶起一股腥臭的風。風聲鶴唳的蘇陽“啊”的一聲,只覺得小腹處一陣的收縮,兩股一熱,尿液自褲子裡汩汩地滴下。
但接下來的變故讓蘇陽羞愧得簡直想一頭撞死。他聽到“吱”的一聲尖叫,緊接著他看到那一雙綠瑩瑩的眼睛。黑貓!儘管在黑暗中,那隻黑貓的眼睛依然閃爍著詭譎的光芒。蘇陽方纔反應過來,剛纔“沙沙沙”的腳步聲應該是老鼠爬動的聲響,小時候自己住在農村,經常半夜裡就被這樣的聲音吵醒,嚇得半死,以爲有賊入了屋,後來向nǎinǎi哭訴,nǎinǎi笑著安慰他說,那不過是老鼠爬動的聲音而已。沒想到,差不多隔了二十年後,自己竟然再次被老鼠嚇得尿褲子,這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他媽的!”蘇陽惱羞成怒,他隨手抓起牀頭的一樣東西,狠狠地往眼睛發著綠光的黑貓砸去。他知道,罪魁是那老鼠,但老鼠已被黑貓逮住,他所有的怒氣也就只能遷移到黑貓身上。
蘇陽扔出的東西沒有砸中黑貓,他發現根本就沒有聽到扔出的東西落地的聲音,好像黑暗中有一隻手將它接住了。
“誰?”蘇陽所有的怒氣都化作冰涼,他只覺得全身的毛孔、血管急劇地收縮起來,將他的心臟掐緊。
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蘇陽只覺得又有一股yīn涼的風涌進屋來,在他身邊盤旋,越來越近,越來越急,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溼紙,要將他生生與這個世界隔絕起來,把他捂在這cháo溼的暗室中直到窒息。
蘇陽心頭大駭,他伸出手去極力地想揮散那氣流,但彷彿有一雙手大力地抓著他的手似的,他怎麼都使不上勁。一剎那,蘇陽的腦海中掠過“死亡”的字眼,但一股強烈的求生yù望讓他本能地掙扎了起來。只是似乎他越掙扎,那一股氣流對他的壓迫就越緊。
“難道我真的要葬身這裡?”蘇陽心頭浮過悲哀。死在602室裡,恐怕真的就是白白地增添一個冤魂,最多爲602室裡的鬼話新增了一抹氣氛,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他的死亡,因爲這裡本來就已成了一個世人的禁區,死亡的禁地!
就在蘇陽絕望地準備放棄所有的掙扎時,他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以前老人說過,鬼最怕人的穢氣。只要你對它大罵粗口,或是向它扔穢物,它就會躲你遠遠的。而自己剛剛不是將尿尿溼在褲子裡嗎,那正是對付鬼的最好武器!
想到此,蘇陽簡直大喜過望,生的希望也給他帶來了力量。他感覺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那一雙無形手的禁錮,抽出氣力開始脫褲子。好不容易,他把褲子自僵硬的身體上扒了下來,拼命往前面的黑暗砸了過去。尿竟然真的有效,那股氣流頓時消失了!
蘇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再不想在這見鬼的房間裡多待一分鐘,跳下牀,顧不上尋找鞋子和褲子,朝著門的方向撒腿奔去。
原本擔心那鬼魂會繼續纏著他,扯住他的手腳,不讓他走,或是乾脆將那門封死,讓他在屋裡盲目地轉圈,但這一切擔心看來都是多餘,他很順利地摸索到了房門,準備逃出來。
就在跑出臥室的瞬間,蘇陽清楚地聽到外面鐵門被人推開的聲音。頓時,他的整個身體僵住了,臉sè一下子變得煞白。原來所有的順利只是一個錯覺,他終究逃不出命運之手的玩弄,逃不出朱素的手掌心。蘇陽悽然地一笑,背靠著牆角緩緩地滑坐在地。
他聽到大門繼續被推開的聲音,接著是一個腳步聲,很輕很輕。“鬼魂是沒有重量的。”蘇陽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那腳步聲很謹慎地一點一點靠近他,最終在他面前停下。他無助地睜開了眼,看到一雙白sè的女式運動鞋。
“你來了。”蘇陽木然地吐出三個字。
讓蘇陽意外的是,他的耳邊傳來的並不是想象中yīn森森的鬼聲,反倒是一個清脆的女聲,不過聲線中帶了一絲的顫抖,泄露出她的恐懼之情,“你是人是鬼?”
蘇陽疑惑地擡起頭,藉著路燈投在客廳裡的微弱光芒,他看到一張五官分明的女人臉。雖然看不清她的全貌,但幾乎可以認定一點的是,她並不是朱素。
“你……你又是誰?”蘇陽爲眼前的意外情景所迷惑,連口舌都不利索起來。
“看來你真的是人,不是鬼。”來者長出了一口氣,“你真的差點嚇死我。你到底是誰,跑進這屋裡來做什麼?”
蘇陽手扶著牆掙扎著站立起來,他終於可以看清來者的相貌。居然是一張很年輕、很清秀的臉,只是臉上殘留著恐懼的yīn影,還有眼中閃爍jǐng覺的光芒。
“我是……你是誰?”蘇陽覺得自己真的陷入了迷亂中,都分不清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做夢。他猛然想起來自己都沒有穿褲子,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下面,“你不要看!”
女子“咯咯”地笑了,“你的褲子呢,該不會說是被鬼給搶走了吧,或者說……”女子臉上閃過俏皮之sè,“你根本就是被女鬼給強jiān了?”
“你不要胡說。”蘇陽漲紅了臉,恨不得找個洞一頭鑽進去。
女子捂著嘴偷偷地笑,塞給蘇陽一個冰冷的硬物,“喏,給你!”
蘇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什麼東西?”
“手電筒!”女子拖長了聲音,“找找你的褲子去吧。”
蘇陽訕訕地接過手電筒,摁開開關。雪白的光柱撕開黑暗的統治,恐懼一下子也被沖淡了不少。蘇陽突然想起,屋裡亮了,那自己的狼狽相,她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不禁臉紅得更厲害了,連回頭都成了不好意思,憋了半天,對她冒出一句:“你可不許偷看。”然後像做賊一般地溜進了臥室。
藉著手電筒的光芒,他很快就在地板上找到自己褲子,連忙三下兩下地穿上它,也不管上面溼漉漉的一片。他這才發現,尿溼了的褲子可以成爲對付鬼的武器,但也可以成爲讓自己喪失任何力量的“暗器”,尤其是面對一個美女時。
女子跟了進來,環視了一下房子的四周,將目光落在蘇陽的身上,不無好奇地問:“你爲什麼要脫褲子呢?”
“我……”蘇陽的臉比熟西紅柿還紅,哼哧哼哧著說不出話來。
女子從地上撿起一個插座,“咦,這裡怎麼會有個插座呢,是你扔的嗎?”
蘇陽疑惑地接過一看,發現插座的線頭已經斷了,心下一愣,將手電筒掃過牀頭,果然發現那邊有一根斷掉了的線頭。“難道剛纔束縛住我的就是這插座和電線?”他心頭轉念著,一回頭,卻發現女子正捏著鼻子,滿臉通紅地看著他。
“你身上怎麼有股尿臊味?該不會是尿褲子了吧。”女子用手扇著鼻子,臉上露出一絲揶揄之sè。
蘇陽不由得臉又紅了。他辯解道:“什麼尿褲子,那是用來嚇退鬼的。”
“嚇退鬼?什麼意思,你剛纔遇到鬼了?什麼鬼呢,男鬼還是女鬼?你又怎麼用尿嚇退?”女子饒有興趣地問。
“不知道。”蘇陽悻悻然地道,“黑暗中,什麼都看不了。只感覺它緊緊抓住我的手腳,讓我動彈不了……”
女子撲哧一笑,“所以你就尿褲子了?”
“你……”蘇陽又羞又惱。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女子正sè道,“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趙利蕊,暫時也就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你呢,又是什麼人,半夜闖進別人家裡來做什麼?”
“你?主人?”蘇陽有一點不能相信耳朵,“你的意思是,你就住在這棟鬼……房子裡?”
女子白了蘇陽一眼,“喂,什麼鬼房子啊?這可是我哥貸款二十多萬買下的呢。好了,你就老實交代,你半夜三更跑這裡來做什麼呢?”
蘇陽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趙利旭的妹妹?”
“你認識我哥?”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蘇陽搖了搖頭,“不認識,我只認識原來的屋主朱素。”
“啊?”女子驚呼了一聲,“你是誰?你怎麼認識朱素的呢?她不是真的已經變成鬼了吧?”
蘇陽苦笑了一聲,“我也是爲了探求答案而來這裡的。”
“哦。”女子面露疑惑,“你都還沒說你是誰呢?”
蘇陽猶豫了一會兒,他不知道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對自己產生危險,但憑直覺,他認爲不會,因爲他相信這女子也是在追究著和他一樣的問題,即是否真的存在鬼魂殺人。另外一點,他一個人這麼長時間地揹負著朱素的“使命”,實在太累了,他需要有一個人幫他分擔,爲他分析,助他查出事情的真相,甚至哪怕聽他敘述他的荒誕經歷,對他都是一種莫大的鼓勵與支持。他不想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死了,他身負的所有秘密都石沉大海,就像那些jǐng察一樣,做鬼也是不明不白的,沒有人替他申冤昭雪。
“我叫蘇陽。”蘇陽坦白道。
“你是蘇陽?”趙利蕊臉上的驚疑之sè更加濃重了,“你竟然還活在世間?你快告訴我,朱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要調查你哥的死亡真相吧。”蘇陽反問道。
趙利蕊點了點頭,眼圈不禁紅了,“我哥他死得太慘了。可是信風言風語的,說什麼惡鬼殺人。沒有辦法,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調查事實的真相。”
蘇陽不禁對眼前的女子產生出敬佩之意,“那你就不怕鬼?”
“我纔不相信有鬼呢!如果說有鬼,那也只能說是人心裡有鬼。”趙利蕊雖然嘴上強硬著,但臉上卻流露出怯sè,“那你呢,不會告訴我你真的遇到了鬼?”
蘇陽嘆了一口氣,在牀頭坐下,將他在網上與朱素認識,隨後因爲陳麗娟的死被jǐng察傳訊,緊接著在上領公寓604裡發生一連串的詭異事件,到他稀裡糊塗地踏上去青欄小鎮的列車,住到朱素老家附近,並離奇地見到朱素的nǎinǎi,聽她講述朱素的以前經歷,以及今天來到這裡的目的,包括剛纔的遇鬼經歷一一詳細地告訴趙利蕊。
趙利蕊張大著嘴巴。她有點不能相信蘇陽竟然經歷了這麼多離奇的事,但看著蘇陽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那你說我哥真的就是被朱素的鬼魂殺的嗎?”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與朱素有關。”蘇陽沮喪地說,“也許她就是藉著他人的手殺了你哥和你嫂。也許……我也就是她的系列殺手之一。”
趙利蕊默默地思索著,許久,她站起身,一臉肯定地說:“我是學心理學的,我還是不能相信這個世上有鬼魂,更不相信鬼魂有力量。我覺得這背後肯定有yīn謀,要麼就是我們意識深處的力量作祟。”
“那你說我今天晚上的遭遇怎麼解釋呢?”蘇陽忍不住反駁道。
“這好解釋。”趙利蕊侃侃道:“人在黑暗中,是最容易產生恐怖情緒的。另外在黑暗中你由於什麼都看不到,你的神經會繃得很緊,注意力高度集中,這樣久了人就容易疲倦出現幻覺,加上心中原本的恐懼之情,就產生了有鬼的暗示,而這樣的暗示會進一步影響你的感受和下意識行爲。就比如說,你聽過請碟仙的事吧。幾個人在黑暗中,點著蠟燭,然後拿一把筆在白紙上,隔不了多久就會覺得有外力推著他們的手在紙上畫下各種各樣的字符,感覺真的請來了鬼。但從心理學上,這些字符都是他們jīng神高度集中與緊張後下意識地抖動手所寫下的,根本與鬼無關。學者已經做過實驗證實了這一點。所以說,你晚上的遇鬼也多半是你自己的心理暗示。你所說的那些yīn風,我想可能就是因爲你打開著房門,引起空氣對流所產生的正常的風,而你扔掉的東西就是這個插座,它之所以沒有聲音,是因爲它的線不夠長,落不到地上,並且纏住你的手,所以你就覺得被鬼壓住了手腳,而一旦你把它掙斷了,就像現在這樣子,你當然也就解脫了。”
蘇陽不得不承認她的分析有點道理,他一直有點懷疑他的許多經歷都是自己在壓力與恐怖情緒下製造出的幻覺,但他也覺得有些事情又不單單是一個幻覺所能夠解釋的。“那我在朱素老家中遇到她nǎinǎi又怎麼解釋呢?我沒有那麼靈的幻覺吧,可以算到二十多年前的兇殺案。還有啊,圍繞著朱素的這個案件,前後死了這麼多的jǐng察又該怎麼解釋?你總不可能說他們一個個都是被幻覺所逼死的吧。”
“這……”趙利蕊不禁語塞,“那也許人死後真的會有殘餘的jīng神能量存在,能夠干擾正常人的思維,或者說,某些神經特別敏感的人,容易接收到這些jīng神能量並受影響。我聽說,人體正常死亡後,體重都會減輕,有人說那是靈魂的重量。可是……心理學上還是沒有證實真有靈魂,只說潛意識。”
蘇陽剛要反駁,突然聽到客廳裡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齧咬著琴絃般,異常尖銳與刺耳,幾乎要將人的神經撕碎。他不禁臉sè大變。
趙利蕊也聽到了這奇怪的聲音,臉上浮現出恐懼之sè。
蘇陽朝趙利蕊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他關上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到臥室門口,探出個頭,猛地打開手電筒。這一看不要緊,嚇得他的心差點飛出胸腔,他看到不計其數的老鼠,在客廳裡四處爬行,地上、沙發上、櫃子上,密密麻麻地全都被老鼠所侵佔。那一隻只小動物,齜牙咧嘴著,那些刺耳的聲音正是它們所發出的。而在它們的身後,也就是窗臺上,正蹲著那隻黑貓,它無視眼前老鼠的橫行,只是用幽幽的眼光直勾勾地望著蘇陽,綠sè的眼珠子深得看不出任何的感情sè彩。蘇陽總覺得那不像是貓的眼睛,更像是藏著人的靈魂,因爲貓的眼睛,不可能有這樣的深邃,而且隱藏著仇恨。
蘇陽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老鼠,而且就在他的腳邊、黑貓的眼皮底下肆無忌憚地橫行著,看得他心驚肉跳。這時,耳畔傳來趙利蕊一聲尖銳的驚叫,那是人受到極度驚嚇後纔會有的聲音,那聲音幾乎要撕裂蘇陽的耳膜。蘇陽還來不及反應,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要不是他縮得快,腦袋就在門縫裡夾扁了。
蘇陽轉過頭,看到趙利蕊臉sè慘白如紙,身體像秋風裡的枯枝一般地直打哆嗦。她的牙齒“咯咯咯”地響著:“怎麼會有這麼多老……老鼠呢?”
“好像是那黑貓招來的。”蘇陽想起黑貓蹲坐在窗臺上睥睨衆生的樣子,心頭也“怦怦”直跳。他覺得那隻黑貓真他媽太邪門兒了,就像是具備通靈的本領,從神秘開門到神秘消失,從黑暗中突然躍出捕鼠到如今御鼠,簡直就是無所不能。“難道它真的就是被鬼魂所附身的靈物?”蘇陽爲自己的想法打了一個寒戰。
“貓怎麼可能招來老鼠呢,它可是它們的天敵啊。”趙利蕊仍然沉浸在恐懼中。也難怪,對於女孩子來說,老鼠本來就是恐怖之物,更何況那麼鋪天蓋地的滿屋老鼠,趙利蕊沒嚇暈過去,她的神經已經算是夠堅忍了。
“不好!老鼠好像在咬門。”蘇陽聽到臥室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頓時jǐng覺了起來。他馬上認識到問題的嚴重xìng:那麼多的老鼠同時咬著一扇木門,那麼幾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將整扇門咬成碎片,到時候……他一想到朱素nǎinǎi那被咬掉一半的臉,全身就毛骨悚然。
趙利蕊如被人踩到尾巴一般地跳了起來,她的臉sè比哭還難看,“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快把牀推過來。”蘇陽飛快地跳到牀前,用力地拖動著牀。
趙利蕊如大夢初醒,慌忙過來幫忙,兩個人將牀死死地抵住臥室門。但他們很快發現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只暫時減緩了一點老鼠進犯的速度,卻不能完全阻止這些齧齒類小動物利牙的進攻。不到五分鐘,門被老鼠咬開了一個大洞,接著那一個洞不斷地在擴大中。有些老鼠繼續齧咬那牀,有些貓直接就從洞口躍到牀上。不多時,整張牀上就爬滿了老鼠,接著是地板相繼被數不清的老鼠所佔領。
趙利蕊的臉sè已經跟死人一般。她跟蘇陽一起擠著站在牀頭櫃上,全身戰慄,若不是她的手死死地抓著蘇陽的胳膊,此刻恐怕早就跌落到地上。
蘇陽看著滿地亂爬的老鼠,也是心驚膽戰。他很難想象一旦老鼠爬滿他們全身時,他們是否還有抵抗的能力,恐怕到時他和趙利蕊兩個人就要成爲這些平常裡所厭惡、所鄙視的小動物的盤中餐了。
驀地,一隻老鼠沿著牀頭櫃爬了上來,趙利蕊失聲尖叫了起來,她拼命地跺腳,幾乎要將牀頭櫃踩翻了過去。
蘇陽彎下腰,揮舞著手電筒,一把將老鼠擊落到地。手電筒的光芒劃過地上,他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那是打火機!
頓時,蘇陽有了主意,他對趙利蕊大吼道:“你拿著手電筒,站穩了!”把手電筒往她手裡一塞,一手抓著牀頭櫃邊的窗簾,一隻腳飛快地落地,迅速撿起打火機。
那些老鼠似乎察覺到蘇陽的企圖,更加暴躁地嘶叫了起來,並不斷地向牀頭櫃涌了過來,片刻之間,就將牀頭櫃重重地包圍了起來。
“哇”的一聲,趙利蕊再也控制不了心頭的恐懼,痛哭了起來。
蘇陽鐵青著臉,顧不上去管趙利蕊的情緒,一把扯下窗簾,用打火機將其點燃。火苗很快就躥上麻與棉混合著的窗簾。蘇陽揮舞著著了火的窗簾,嘴裡“嗷嗷”亂叫地驅趕著聚集在牀頭櫃邊的羣鼠。
火光中,蘇陽看到那隻黑貓像一個將軍一般地慢慢踱了進來。那些老鼠也就像是接到了命令似的,自動地爲它讓開了一條路,並全都安靜下來,停止了進攻。
蘇陽死死地盯著黑貓,眼中的怒火如手中窗簾上的火一樣熊熊勃發。黑貓也毫不畏懼地迴應以他冷漠的眼神。
蘇陽被徹底激怒了,他拆下牀頭櫃的抽屜,握在手上,然後跳下牀頭櫃,一手揮舞著窗簾,一手揮舞著抽屜,一點一點地逼近黑貓。
黑貓輕蔑地看著蘇陽的舉動。它擺了一下頭,頓時那些老鼠如cháo水般地涌向蘇陽,如同“二戰”中的rì本敢死隊,一點都不顧烈火與抽屜的威脅,奮不顧身地爬上蘇陽的褲管,咬著他的腳面,他的小腿。
蘇陽如同發瘋一樣地跳動著,試圖抖落那些爬上他身的老鼠。但一切都無濟於事,他突然覺得手一陣鑽心的疼,慘叫一聲,窗簾跌落在地。
少了最有力的武器,蘇陽面如土sè,停止一切的掙扎,他知道,所有垂死的拼命都是無用的,只是讓黑貓徒增一點輕蔑罷了。
黑貓低叫了一聲,所有的老鼠也就如同接到命令般地從蘇陽的身上跳下,四散著分開。
黑貓就像是看著一隻在自己利爪下瀕臨絕望的老鼠一樣地繞著蘇陽一圈,最後低低叫喚了一聲,似乎在威脅蘇陽以後永遠都不要再踏入它的地盤,然後像之前進入房門一樣地慢慢踱了出去。所有的老鼠也就如簇擁著將軍一樣跟在它身後,轉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一地的狼藉和凌亂,蘇陽和趙利蕊簡直都不能相信剛纔這裡有過一羣龐大的老鼠軍將他們圍困。一切就像是一場浪cháo,洶涌地捲來,又迅速地消退,只留下驚心動魄和餘悸未消。